第45章 父死3

  易向西,改名換姓。這一切,都是為了報仇雪恨。


  她機械地接過信。那是父親的親筆,絕不可能作偽。厚厚的五頁信紙,將當年的恩怨交代得一清二楚。喬小麥細細地看完,看到信紙上東一團西一團的斑斕。可以想象,寫信之人當時的心情,是如何淚如雨下。


  父親臨死之前,只是想見女兒一面。但是,這點微小的願望都未能達成。


  她看了許久,慢慢地將信紙折好。


  江一行低聲道:「伯父信上說,易向西已經發了毒誓不會再和你為難……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爸說打算送你出國,從此遠遠避開這個惡棍……」


  她不語。


  「小麥,你節哀順變吧,唉,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都不希望的……易向西這傢伙,我是主張跟他沒完,可是,我爸卻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再這樣無休無止的斗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小麥……」


  小麥沒有看他。


  昔日,這個男人是自己最最親密的愛人,二人之間也曾有過無數美好的時光。本來,她已經以為可以依靠他一輩子了。可是,此時,他看起來,陌生得完全像素未謀面之人。


  「小麥……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你好好休息,別的事情,我都會替你張羅……」


  「你替我張羅?以什麼身份?」


  他張口結舌。


  她慘然一笑,他這個表情。


  他沒有義務。此舉只是略盡故人之誼。


  他猶豫了一下:「小麥……也許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重新怎麼開始?


  江一行伸出手,將她抓住:「小麥……我早已沒有怪你了……真的……我沒有怪你……我全都原諒你了……」


  她抽出自己的手,聲音異常冷淡:「你有什麼資格怪我?我又有什麼需要你原諒的?」


  妻子受辱,他並不是第一時間站出來保護,反而是迅速跟進,落井下石,將她推向可怕的深淵,連解釋真相的機會也沒給她,並且,拒不相信……現在,他居然還好意思對她說出「原諒」二字?

  他配嗎???

  他居然還敢一副「既往不咎」的姿態!


  難道我失去了貞潔,不再是處了,就罪該萬死???難道一個女人的全部價值就在於她是否還保留了那張可笑之極的膜???就像古代的女人遇到強詰犯,如果你真的被強了,哪怕隨後立即就自殺了,你也算貽羞先人;你必須在保住貞潔之身時自殺,才能給你立貞節牌坊,以表彰你的節操,從此,萬年享受後人的祭祀,尊你一聲烈女。


  我喬小麥是受辱了,但是,我要你江一行負責了嗎??你要娶名門淑女多的是,我攔著你了嗎??你還要原諒我!


  我需要你的原諒嗎??

  江一行的臉紅了,狼狽不堪。


  半晌,才垂下頭去:「小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都怪我……小麥,我也非常難過……」


  她無心聽下去,「一行,你回去吧。」


  「小麥……」


  「我累了,我想休息。」


  「你爸的喪事……」


  她睜大眼睛:「你不是說你爸在全權料理嗎?我又何必再操心?」


  她揚揚那個剛裝好的信封,淡淡道,「這封信你想必也看了,你爸當年能東山再起,也有我爸對他的幫助!現在,我無能為力,這次的喪事,不麻煩也麻煩你們了,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


  「是這樣沒錯……小麥,我是想告訴你,喪禮定在三天後。」


  「屆時,我一定出席。」


  她倒在枕頭上,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江一行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但是,剛一碰觸,她不經意地移開了,他只碰觸到一地的冰涼。這一次,他並未後退,雖然有點訕訕的,但還是俯身下去,輕輕將她摟住:「小麥……我是真心感到抱歉……我很心疼你……」


  她閉著眼睛。


  他的臉貼在了她的臉上,就連她的臉也是冰涼的。他忽然無法壓抑這麼久的情懷,尋找到了她的嘴唇,輕輕吻下去……


  二人差點成為正式夫妻,熱戀期間,比這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但是,這一次,喬小麥卻感覺不到任何的溫暖,安慰……甚至是他所說的「心疼」——她什麼都感受不到,只是覺得無邊的空虛,無限的寒冷。


  在最最寒冷的時候,她並未拒絕他的擁抱,甚至他的親吻,就像掉入冰窟窿的人,急於找到一雙搭救的手,但是,她真的抓住了,卻覺得那擁抱再也給不了任何足以遮風擋雨的力量。


  真的,此情不再!

  他的親吻落在她的唇上,久久的,久久的,卻是冰冷碰觸著冰冷。


  「小麥……」


  她扭過頭去,異常堅決。


  此情不再!


  已經此情不再!


  還能如何蹉跎下去?


  自從父親死後,什麼情分都不存在了。


  江一行站了好一會兒,暗嘆一聲,慢慢地關門出去了。


  喬大林的喪事舉行得非常低調。


  江家按照他的遺囑行事,來送葬的,除了喬小麥,只得江家人以及喬大林的幾個老友。那天,陽光很大,喬小麥的表現十分鎮定。


  她甚至沒有流一滴眼淚。只是默默地捧著父親的靈位,然後,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步驟嚴謹,禮儀周全。


  喪禮完畢,眾人陸陸續續散去。只江家父子母子三人站在她面前交代一些事宜。江老先生不停地嘆息,神色非常凝重;江夫人也不時尷尬地咳嗽一聲,不怎麼看喬小麥。只江一行,他進進出出,招呼親友,完全是以喬家女婿的姿態,一點也沒有失禮。


  一切忙完,他也精疲力竭,當看到旁邊的喬小麥時,心裡也無限酸楚。短短几天,她憔悴得厲害,整個人迅速縮水一般,小了一號。昔日那麼溫婉活潑的女人,就像失去了魂魄,蒼白得如一隻鬼。


  他低聲安慰她:「小麥,你節哀……」


  她似乎沒聽見,只是死死盯著父親的墓碑,自言自語:「易向西!爸,我知道是易向西害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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