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爸爸1
小姑娘忽然感覺到什麼,抬起頭,睜大眼睛看窗外。
一眼,就看到那個陌生人!
她好奇極了!那個陌生人高大挺拔,本是冷漠的臉上浮起一絲溫暖的笑容,看起來就分外的親切和溫和。尤其是他的衣裝,他那樣略略斑白的鬢角,無不昭示著他是個很氣派的人。
他接觸到她的眼眸。
一顆心忽然就淪陷了。
那是一汪乾淨到了極點的清泉,就如浸在水晶里的一顆寶珠,乾淨,明亮,甚至透出一點點淡淡的天藍色。
唯有嬰兒,小孩子,才會有這樣乾淨的天藍色眼珠。
她的世界,彷彿沒有任何污點和損害。
多美!
童話一般的人物。
他的一顆心,彷彿停止了跳動,只獃獃地看著她。
小女孩也怔怔地看他,這個人好奇怪。可是,她卻不覺得害怕,只是不停地轉動眼珠子,不明白這個看起來如此帥的男人,為何站在這裡發獃。
小孩子天天看漫畫書,偶像劇,早已知道世人的審美觀。什麼是帥,什麼是不帥,一目了然。
審美,其實並不需要學習,早已浸入人類的遺傳因子,與生俱來——任何人一看到他,就會嘆一聲:呵,這人真帥。
有一種美麗,是大家所公認的。根本就不需要各抒己見。
小孩子最勢利,天生見了漂亮者就會親近,一見了相貌醜惡之人,就會露出滿臉的驚訝和恐懼之情。
小白一點也不害怕這個陌生人,他看她的時候,她也好奇地打量他。
好一會兒,他才俯身下去,隔著那半截玻璃窗,凝視著那張可愛至極的蘋果臉,很想伸手撫摸一下她紅紅的小臉,可是,手伸到半空,卻不敢,停下,柔聲道:「你……你就是小白?」
「呀,叔叔……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笑起來,連鬢角的斑白似乎都一下舒展開了。
「小白,你幾歲了?」
「……」
「小白,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孩子隔著車窗,歪著小腦袋看他,想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告訴他。
他的另一隻手抬起來,拿著一個娃娃,正是最新款的芭比娃娃,漂亮得不像樣子。他想要遞給她,可是,車窗鎖了,只開了一線,便於讓孩子透氣。
就連一隻手都伸不出去。
大人顯然很警惕,平時早已訓練有素,除非歹人當眾砸車窗,否則,根本不可能將孩子拐走。
「小白,給你……」他試了一下,沒法子遞進去。
孩子這時卻警惕起來,「不……我不要……我不要陌生人的東西……」
「是你媽媽這樣教你的嗎?」
「是呀。媽媽說,不能和陌生人講話,也不能要陌生人的東西……」
「為什麼?」
「媽媽說,有人販子會拐賣小孩子,會把她們的眼睛用滾油燙成瞎子,或者把她們的四肢折斷,讓他們變成小乞丐,一輩子乞討呢……」
孩子的聲音又快又脆,小手還拿著書,胖乎乎的,無比的玉雪可愛。
話雖如此,可是,卻一直看著他手裡的娃娃,顯然是被那最新款的漂亮所吸引了,有點眼巴巴的。
麥姐怎麼說的?路上有人給東西,絕對不能要。尤其是糖果,吃了小孩子就會被迷住……麥姐帶她看過一部電影,裡面的小孩子就是因為吃陌生人的糖果,被陌生人騙去,然後用滾油把他們的眼睛燙瞎,然後訓練小孩子成為盲人歌手,據說,他們這樣子乞討的時候,人們就會心生憐憫之情,路人施捨的錢才會更多。
所以,絕對不能要陌生人的任何東西!也不要跟陌生人講話。
於是,孩子抿著嘴唇,就不說話。
可雙目始終眼巴巴地盯著那個漂亮的娃娃——這娃娃時髦,新款,洋氣,她家裡還沒有這麼漂亮的娃娃呢。
當然,如果小姑娘再大一點就會明白,人販子才捨不得拿這樣白金版,價值不菲的芭比娃娃去哄騙路邊的小孩子呢。
孩子不說話也有聲音。
眼睫毛眨動的聲音。
小嘴巴嘟嘟的聲音。
她臉上那種可愛的千姿百態的豐富表情的聲音一一都在無聲昭示:我愛這個布娃娃,我好想要……我多麼喜歡……可是……我不能要啊……媽媽說,不能要……
易向西面上的笑容更加柔和。
那時候,心裡有花朵在開放——他不知怎麼形容,只是直覺,就像心底藏了一個盛大的花園,燦爛奪目,那些花,次第的開放,香氣撲鼻。
他一轉念,將娃娃捏扁了,順著車窗遞給她:「小白,給你……」
小孩子拿著玩具,雖然喜歡,卻還是奶聲奶氣地問他:「叔叔,你為什麼要給我?」
他柔聲道:「我只是想問你路,我迷路了……小白,去xx大街怎麼走?」
小孩子終究是天真,一點也不知道這裡面的奧秘,見是問路的人,便立即熱心道:「就是前面,轉彎就到了……」
「謝謝,小白真聰明。」
「不謝,我上學天天都會走這條路呢。」
他眉梢眼角全是笑意,心底的喜悅難以抑制——他不知道為何高興,也不知道為何興奮,他伸出手,車窗只能容下他的指尖,他輕輕撫摸她圓圓的蘋果臉:「小白……小白……小白,你都這麼大了……小白……」
好半晌,他才又問:「小白,你爸爸呢?」
「我爸爸死了。」
他呆了呆。
「什麼時候死的?」
「我也不知道,我沒有見過我爸爸耶。」
他沒有再問下去,也不敢。
孩子的眼裡並沒有任何的悲哀,好像從來不知道「爸爸」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東西。有或者沒有,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關係。
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享受過任何父愛——所以,久而久之,就根本不需要了???
他屏住呼吸,慢慢的:「小白,你想和別的小朋友一樣有爸爸嗎?」
孩子有點為難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猶豫的:「我有麥姐呢……」
他忽然覺得難受,彷彿心底一根弦,生生地被扯斷了。無端端的,覺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