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遠走
時間如白駒過隙,似乎剛剛從期中考試的打擊或者喜悅中才緩過神來,期末考試就紛至遝來了。
期末考試於思洋一洗前恥,直奔年級前二十,班級前五,我還是老樣子,依然是年級第三,但是沒有進步就等同於退步,何況這次總分還比期中考試少了幾分。爸爸說對我很失望,說我沒把心思用到正道上,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自從上次事件結束後,爸爸就沒給過我幾個好臉色,我隱隱覺得這是不好的預兆。
期末考試結束,也就意味著寒假接踵而至!本來說好的旅遊成了我表現不佳的犧牲品,當然爸爸不會這樣說,他的說辭是:去哪裏都凍手凍腳的。明年暑假再說吧!
由於旅遊夭折,所以寒假的時候我就覺得太過於無聊了,整天無所事事,該看的書也都看了,爸爸整天在外不知道在忙什麽。明明已經放假了,他好像比之前更忙了一樣。
一日我趁著爸爸不在家,跟於思洋約好去參加了一個少年宮舉辦的作文大賽。我以為爸爸會不知情,即便是知道了,爸爸也不會怪罪我,參加作文大賽,這本來就是促進學習,提升我經驗的機會,我想爸爸是不會說什麽的。
可是沒想到,我自己給自己製造了導火線。
那天回家,我還慶幸爸爸不在家,可是剛剛溜回房間就發現爸爸在我的床上正襟危坐。臉色比上一次更加陰沉,更加難看,他不說話,隨手翻看著我放在書桌上的期末考試卷子。
我體會到了暴風雨來臨之前可怕的安靜。
“偷跑出去幹什麽?怎麽這麽賊心不死!考試考成這樣,還有臉出去鬼混!”
我知道爸爸不在是我以前的那個爸爸了,他還沒有從上次於思洋送我回來的事件中緩衝過來。
雖然我此時隻有十五歲,可是我明白爸爸口中的“鬼混”是多麽不堪的一個詞。
“爸”我冷靜的喊了他一聲“我就出去參加了個比賽,你總是這樣監督我,我覺得自己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我並沒有做錯什麽,我縱然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可我也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您不要把您的女兒想的跟什麽似的。”
“宋思凝,你長本事了,敢這麽跟爸爸說話,從小到大,你都很聽爸爸的話,這剛上了高中,怎麽的?就想飛了。”
“爸,我聽您的話,是因為我理解您的苦,我乖並不代表什麽事情您都可以替我做主。”
“你還真說對了,你的所有事情我還就要做主,你是我的女兒,我有權利安排你的人生。即便你以後恨我,甚至跟我斷絕父女關係,我也不要你重蹈覆轍。我已經給你聯係了國外的女子學校,開學你就去國外讀書。省的你在德育每天都想一些亂七八糟的。”
我隻覺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原來這麽多天他是一直在忙這件事。 我一時無法接受,我想用全部所學來找出有力論據來反駁爸爸,可是我竟無跡可尋。
良久,我淚如泉湧:“單單就是因為男孩子送我回一次家,您就要把我送出國?您以為國外就沒有男孩子嗎?”
“所以我給你聯係的是女子學校!”爸爸鏗鏘有力的聲音讓我明白,他的決定我不能忤逆。
“我不去國外,爸爸,您什麽時候這麽腐朽了,我跟您解釋多少次了,我跟於思洋就是同桌,關係要好的朋友,僅此而已,這樣就讓您就有了別的想法。您不能有性別歧視,我就不信,您沒有一個要好的女同學,女朋友。”
“我沒有。”爸爸大聲的喊道。眼裏布滿猩紅的血絲,像要瘋掉一樣,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爸爸。
“所以您也不允許我有對嗎?您這是自私。我告訴您,出國我是不會去的。死也不會,請您出去,我要睡覺了。”
爸爸氣的渾身發抖,走出房間那一刻,爸爸平靜的說:“你不去也可以,那麽下學期開學,你就別想再見到於思洋,我會把他弄到別的學校去!”
我怒極反笑,徹底敗下陣來: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無數抗拒的聲音從我的心底裏卷起,我想如果媽媽還在,她一定會幫著我說服爸爸,甚至是教育他一頓,如今我勢單力薄,即使憤怒到極點,卻也知道,不能改變爸爸的決定。
我終於明白,中國自古以來,無論你手中權力大小,但凡有那麽一點點,絕大多數都會想著以權謀點私,假公濟點私。就像此時我的爸爸。我一直還以為他是什麽清正廉潔,兩袖清風的校長呢,就這麽點小事,就能讓他動用自己手中那點權力。
可我最終也不過是一條微不足道的胳膊,爸爸才是那條無法撼動的大腿,我怎麽可能擰的過他,這種是走是留二選一的難題,再也不像考試卷上的單選題,考試不會,最少還可以隨便蒙一個,即使給出四個答案,還有四分之一蒙對的可能,可是現在呢?我蒙都不敢蒙,我多麽希望這不過是爸爸給我的一張考卷。
爸爸你知道嗎?我為什麽拚死都不想出國去?就是為了於思洋?你錯了,我是因為你啊,這麽多年來我們相依為命,我一走,我知道你的生活也會垮掉。原來你從來都沒有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女兒,就這樣自作主張了。
最終我也還是妥協了。但是我跟爸爸達成協議,大學我是一定要回國來上的。我本來是想說你既然送我出去,那麽我就再也不會回來,我承認我賭氣。可是看著爸爸有些斑白的兩鬢,我想他何嚐不是賭氣呢,氣過了也就不記得了。到時候我們還是父慈女孝。
春節過後,爸爸說所有的手續都已經準備齊全了,這就意味著,我離家的時間不遠了。
說來也怪,我走的那天,藍海這個南方城市,突然下起了雪,已經是李春時節,這場雪顯得多餘且異常。
入冬的時候,我是多麽盼望下一場雪,那時候我還和於思洋約定,下雪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後山,拍照合影。可是整整一冬天都沒有看到一片雪,倒是下了好幾場雨。
可是如今當它終於來臨的時候,我卻沒有一絲絲的喜悅。我即將去的城市,是一個在冬季裏酷愛下雪的地方。我又何必貪戀此時這一抹似有似無的白色。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除了於思洋,我在機場用爸爸新買的手機給他撥了國內最後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那邊沉默好久,然後說:“思凝,你到那邊之後,我會送你個禮物,記得要把地址告訴我!”
我笑爸爸愚鈍,您看,你千方百計把我支走,可是您低估了現在通訊設備的發達,我和於思洋雖然隔著崇山峻嶺,隔著千山萬水,可是你想要的結果卻依然沒有達到,不是嗎?
再見了,清灣!再見了,德育,再見了,於思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