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她之事
我大腦空白一片，呆呆的坐在那裏，我想不通這裏麵究竟有什麽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不是於思洋的媽媽，那或者是他姑姑，姨姨之類的人和我媽媽是同學嗎。可是我並沒有聽於思洋說過。
再仔細看一眼那張照片，站在媽媽身邊的那個男孩子，劍眉星眸，古雅淡定，囅然而笑，長相非常帥氣。可為什麽爸爸會對這個人……
於思洋再次回到客廳，甚是抱歉的說：“思凝，對不起啊，我媽……”
不等他說完，我就趕緊拉他坐下，迫不及待的問：“於思洋，你家為什麽有這張照片。還有這個人是誰？”我拿手隻給他看的時候，他一臉的，震驚，錯愕，不可思議。
“思凝你.……認識他？”於思洋說話都變的結巴起來。
“不認識，所以才問你啊！”我內心焦灼，不知道該不該跟於思洋說起這裏麵的前因後果，細枝末節。
於思洋把相冊合起來，又把它送回房間。再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陰鬱著很是難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麽，他為什麽突然間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坐在我的身邊，像是做了許久的掙紮一樣，幾分鍾後，他才緩緩開口：“那個人就是拋棄妻子，不顧爺爺死活，離家十五年都不曾回來過，還把我媽媽折磨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男人。”
“他……他.……他是？”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沒錯，他是我爸爸！這張照片是家裏唯一的一張照片，我很早就想把他撕掉，可是我媽不讓。可能正是因為唯一，所以我媽媽猜想留作紀念吧！畢竟，這輩子她可能都見不到那個人了！”於思洋歎息道：“我媽為了他，整整十五年守在這個家裏，把他的父母當做自己父母一樣孝敬，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於家，就是盼望著有一天他能回來，能夠看在我媽媽為這個家付出一切的份上，能夠跟她重歸於好。我媽媽說她不怪他。可是兩年前，他突然打來電話，提出了離婚。從那時開始，我媽時常精神不佳，每日恍恍惚惚的！我恨死他了，如果有朝一日我再見到他，我一定要親自問問他，為什麽這麽狠心？”
於思洋咬牙切齒的，我能夠體會他對他爸爸的恨意。可是我更記得他曾經說過，他更恨那個把他爸爸帶走的女人。
“於思洋，那照片上還有.……你認識的人嗎？”我不知道我此刻腦袋裏的一些隱隱約約，似有似無的想法是不是對的，如果真的如自己所想那樣，那我要怎麽辦？
“我怎麽可能不認識，他不就是宋校長嘛，你的父親！”於思洋篤定的看著我。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該鬆一口氣。
於思洋媽媽站在廚房門口大聲的喊我們吃飯。
我突然沒有了吃飯了欲望，我現在必須回家去，我要問問宋校長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記得從國外回來的那段日子，他是不反對，甚至是讚成我和於思洋在一起的，可是如今他卻說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我們，我不相信這裏麵沒有原因，他欠我一個真相。
“思洋……”我捂著肚子連聲叫於思洋。
“怎麽了？怎麽了？肚子疼了嗎！”於思洋緊張的看著我！不知所措。
“突然胃好痛！恐怕不能吃飯了！我這是老毛病了。”我其實並沒有說謊，我有胃病，但是此刻沒有發作。
“那我去給你買藥。你等著！”
“於思洋……呃，不用那麽麻煩，我家裏有藥，我回去就好！”
“可是，馬上就要吃飯了。你多少吃一點，不吃的話會更痛的！”於思洋上前來攙著我。心疼的說：“今天的飯開的晚了，可能是把你餓到了，你看都一點鍾了！”
“沒事。”我為自己就這樣騙了於思洋而自責：“是我自己的胃不爭氣，總是疼的！忍一忍就過去了。不過我必須要回去吃藥！”
“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在經過廚房的時候，於思洋媽媽再次迎出來：“快來，思凝吃飯了，一大桌子菜呢，都是按照思洋點的做的，思洋說都是你愛吃的！嚐嚐阿姨的手藝！”於思洋媽媽一邊說著一邊要拉著我進廚房。顯然沒有了剛才的敵對情緒，又變的熱情起來。
“媽，思凝胃痛。可能不吃飯了。”於思洋橫在我和他媽媽之間。
“胃痛？哦……”她的那個哦尾音拖的特別長，這種意味深長的尾音，讓我覺得於思洋媽媽其實是洞察一切的。也或許邀請我今天來吃飯就是一次試探，她早就知道我的父親是宋校長，是她曾經的愛人的老師，或者更清楚明白，那張照片上，她愛人身邊站著的那個笑靨如花的女人就是我的媽媽，甚至.……我不敢想！
於思洋媽媽沒再挽留我。
等待出租的時候，我試探的問於思洋：“你媽媽是不是知道我爸爸就是德育中學的校長呢？”
“這個.……我不知道，反正從我這裏我是從來都沒有跟她說過的，應該不知道吧！我媽這個人其實很八卦的，如果你今天在我家吃飯，她一定會逮住機會，問東問西的，我還怕一會你會招架不住的。好在你的胃痛拯救了你！”
於思洋伸手攔下出租車：“快上車吧！回家記得馬上吃藥。記得打電話給我！”
我上了車，跟他再見。
車子開出去好遠，於思洋還在巷子口站著，在我的視線範圍內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一個點。我轉回身，眼淚成串成串的掉：於思洋，事情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對嗎？
時間一點半。宋校長說他兩點才去學校，那麽我現在回去是不是應該還能跟他碰麵？我拜托司機快一點。司機師傅嘴上嘟囔著，腳底下卻使勁踩著油門。
出租車停在家門口的時候，宋校長剛好啟動了車子。我跳下車一下子攔在他的車子麵前，定定的看著他。
“思凝，你幹什麽？這樣很危險你知道不知道？這車子的啟動是很快的，我隻要一踩油門，你現在可能就躺在醫院裏了！”宋校長氣憤的不行，但是氣憤中我聽出了他的擔心。
“爸，我有事問你！”我不顧那些亂七八糟的，我要的就是一個真相而已。
“有什麽事情，晚一點回來再說！”他又重新啟動了車子。
“我現在就要知道！”我一步步上前去，用身體抵住他的車子：“你要是不想談，那就從我身上壓過去！”
宋校長無奈的搖搖頭：“你真的是，都是大孩子了，怎麽還能這麽任性！”
“爸，你答應過我的，隻要我考上大學，你就把一切都告訴我！您不能言而無信！”
爸爸一愣，顯然他是忘記了這一年之約。頓了幾秒鍾，宋校長拿出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林副校長，下午的會議，你準備一下吧，我有事！”
我們重新回到家中。
沉默好久，宋校長開口：“你去了於思洋家嗎？”
“你……我.……你.……是怎麽知道的？”我想除非宋校長跟蹤了我，否則，他不會知道的。我隱藏的那麽好，我甚至都準備了電影票的票根，就是為了以防他查起來，我好有應對之策，當真是百密一疏，可我到底疏忽在哪裏了？
“別想了。我猜的，我猜你可能是知道了些什麽？所以才這麽迫不及待的回來，要跟我對質，要跟我確認！”他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淡定。
“那麽我猜的對嗎？”
“我不知道你猜到了什麽！不過，要想知道，我想我還是要跟你從頭說起吧，關於你媽媽的！走，去書房！”
書房？難道爸爸要跟我坦白了嗎？那封信，那張照片的故事，還有媽媽的一切。
“坐！”爸爸坐在我的對麵，示意我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
我坐下，平複了心情，不知道接下來我會聽到一個怎樣的故事，但是一定會出乎我所料。
“就如你所知道的，你媽媽是我的學生。”爸爸開口，緩緩道來：“我們相識在清灣師範，她學中文教育，我在清灣師範讀大學，後來留校。認識你媽媽那年，她十九歲，我已是而立之年。我帶的中文教育一班。一共二十四個人，包括你媽媽付寧，還有你的小學班主任柳老師，還有.……還有……”我不知道爸爸此時的內心感受是什麽樣的，但是我想，有些往事，一定會讓他心痛。
“還有於思洋的爸爸？”我補充問道。
“是的。他是於乾，也是當時的班長。因為長相俊美，溫潤如玉，再加上他很優秀，班級裏男孩子又少，所以很多女學生都傾心於他！最重要的是，他和你媽媽是同鄉，也是在清澍時的同學，兩個人的關係好的不得了。那時候班級裏有人盛傳，他們私下裏早已私定了終生。”
爸爸拿出那張照片，推到我的麵前：“就是那個被我劃花了臉的男孩子！”
“被你劃的？”我難以置信的問道。
“說來慚愧，於乾也是我最喜歡的學生之一，如果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情，我想我們的關係應該很好。有一次我喝醉了，就這樣做了。”爸爸把照片收回去，仔細看了照片好久，他說：“那時候你媽媽多年輕啊。十五年未見，我都不敢想象她現在是什麽樣子！”
“爸爸，那後來發生了什麽？”
“在你媽媽之前，爸爸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可是我一個三十歲的人，還是老師，竟然就這樣被她迷住了。不僅僅是她的樣子，她的容貌，她的一顰一笑每天都在我的腦海裏回蕩。但我知道，我不該這樣，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並且我是她的老師，那時候，師生戀是不會被接受的。”
“就這樣，大學四年，我都沒有像她表露一點心跡。直到大學畢業前夕。你媽媽突然約我，她說她喜歡我。想畢業後就嫁給我，我當時是懵的，我都沒有去問這裏麵究竟有什麽事情發生，就欣然接受了她的提議。我沒有問她是不是真的愛我，是不是願意跟比她大十歲的男人共度餘生。愛情來的太過突然，我也失去了理智。後來學校裏紛紛傳言，說她勾引自己的老師，人人對她避之不及，那段日子她卻是過的很痛苦，我也很自責。我能做的，就是在畢業後給他一個婚禮。讓那些風言風語隨著我們的婚禮而結束。”
“可是你外公外婆不同意。我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如願以償，這中間的艱辛我現在不必與你細說，都過去了。再提也沒什麽必要了。結婚以後，為了不讓她受流言的傷害，我也辭去了清灣師範的工作！我們確實有過一段非常幸福的生活，那種日升而坐日落而息的生活是我很早就向往的。可是時間久了，我發現你媽媽並不快樂。我那時候才想起追問當初她執意要嫁給我的原因。”
“好在你媽媽跟我坦白了，她說，大學畢業那時候，於乾的家裏給他安排了結婚對象，也就是現在於思洋的媽媽。於乾是個孝子，從不忤逆家長的意願，雖然他很不想跟這個女孩結婚，可是家命難為。你媽為了不讓他為難，不讓他傷心，就以愛上了別人為名要求跟他分手。可是於乾不信，他說如果你媽媽在他之前和她愛上的那個人結婚，他就相信。你媽說她早就看出來了我對她的心思，所以才會選擇我！”
爸爸扼腕歎息，他每一個字都說的很慢，很慢，似乎是在講別人的故事，不需要斟酌，不需要措辭，甚是不需要美化。
“那再後來呢？她為什麽又離開了你？難道不是你當了她的擋箭牌嗎？即使她不愛你，那為什麽不能堂堂正正跟你離婚以後，光明正大的離開，為什麽選擇這樣的方式傷害你呢？難道愛她有錯了嗎？”我為爸爸不值，一個被利用的愛情，有很多種方式選擇結束它，可是爸爸為什麽將錯就錯呢！
“後來有了你！我本想日子會好起來。我也更加努力的工作，我為了讓你們娘倆日後過上更好的生活，我開始天南海北的跑。一跑就是兩年多，可能那段時間對她的關心愛護不夠，所以當我覺得我掙夠了足夠的錢，可以讓他衣食無憂的時候，她卻跟我說，她要離開了。 我起初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再三追問下，她說，這兩年她跟於乾死灰複燃了，他們決定私奔，本來不打算告訴我的，但是她又不忍心這樣欺騙著我。我當時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是我生性要強，我沒有挽留，沒有埋怨，我隻說了一句話‘如果走，就再也別回頭！’”
“她真的走了，在那個冬天的夜裏。什麽都沒有留下，除了給你的這封信。”爸爸把信從抽屜裏拿出來，放到我的麵前：“我從來沒有看過！你一會回房間自己看吧！”
就這樣就結束了嗎？宋校長輕描淡寫的，沒有心痛，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這麽多年，你沒有想過要找她嗎？”我對她的憎恨一下爆到極點，她把我們棄若敝履，她對我們的愧疚，就想用一封信了結？做夢！
“我找她做什麽麽？她十幾年都無音訊，想必也不想讓我找到她吧！何況這十幾年我們兩個的日子過的也挺好的，我幹嘛要去找她呢！”爸爸笑的比哭還難看！
“可是，她去年國慶節回來過，你們沒有見過麵嗎？”
“我是有打算去見她一麵的，我有那麽多未解之謎，我想要當麵問個清楚，我更想要她給我一個解釋。可是我沒有見到她！去晚了一步！”
突然，我像想起什麽一樣。我清楚的記得，去年國慶節於思洋他爺爺去世了，按照於思洋的說法，他爺爺是被他爸爸和那個女人氣死的，那麽那個女人就是我媽媽？天啊，這太離譜了，我媽媽竟然跟於思洋爸爸私奔了。我的猜測真的，於思洋最恨的那個女人，竟然是我的媽媽，那我和於思洋該和如何從呢？
這麽大的信息量，我一時難以接受。為什麽，我追求了這麽久的真相，竟是這般殘忍。這般讓人無法接受。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於思洋就是於乾的兒子？”
“也就是去年國慶節的時候知道的。我去了於乾家，沒有見到他，卻見到了於思洋。當然，於思洋沒看見我。”
“我知道了。你是因為知道了於思洋是於乾的兒子，所以才不同意我跟他交往。可是這跟我們有什麽關係呢？”
“可是你沒有沒想過如果於思洋知道這件事，他會怎麽樣？還會跟你交往，思凝，別傻了，他不會的。”
是啊，他不會的。他那麽恨他爸爸，恨那個帶走他爸爸的女人。如果他知道那個女人就是我媽媽，那他會不會也恨我呢？我不知道，我們剛剛修複的關係，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破裂，也許，這些命運裏不可避免的糾纏早已注定，也許我和於思洋也注定不能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如果這是我們命中注定要曆經的劫難，那我們一定就在劫難逃了。
“上次我們一起去外婆家，外公外婆對你的態度，是不是他們因為媽媽的事情對你有愧？所以對你的態度也才有所緩和，外婆也跟我說了一些關於你和媽媽的事情，可是對於於乾這個名字，外婆從頭到尾都沒提。”
“你外公外婆根本不知道有她這麽一號人，你媽一開始跟他們提的結婚對象就是我。於乾也根本沒有在你外公外婆麵前出現過。”
那這於乾也不過是個外強中幹，沒責任擔當，毫無任何底線的男人嘛。家裏給他介紹結婚對象，他不敢違背家人的意願，就把壓力推給另一半。重壓之下，他選擇了聽從自己父母的安排，卻不能從一而終，對前任背信棄義，對妻子薄情寡義，這樣的男人，也值得付寧冒險，跟他一起私奔，簡直就是腦子進水。
“那上次外公跟你說了什麽？”
“還能說什麽，無非就是讓我別等了，有合適的就再婚吧。”
“其實我跟外公的意思是一樣的，爸。不值得，為了這樣一個女人，你把大半生的時間都耗在裏麵，你不覺得你很傻嗎？你在等什麽，等她回心轉意？等她能夠在你臥床生病的時候還能在你床前服侍你？真是夠癡心的。”我著實對宋校長這樣的做法感到悲哀，一個女人而已，還是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我自然知道不值得，所以我也沒在等，隻是，我根本不想再結婚，爸爸這一輩子有你，就足夠了，其實我應該感謝你媽媽才對，至少她願意給我留下你。不然我這輩子恐怕要孤獨終老了。”
唉，這個男人。
“爸，你放心。我一定一直陪著你。”
這個男人內心的傷痛遠遠不比我差，隻不過我們痛的方式不一樣。
“爸爸知道，這個世界隻有你會對我不離不棄。這是我唯一堅信的，隻是我不知道你還恨不恨爸爸？”宋校長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爸，這件事情，你最好別提，這是我們之間的禁區，不提，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是隻要你一提，我就會覺得我們之間的這父慈
女孝的戲碼，都是我們彼此裝出來的，所以，不要提。”
“思凝……”
“爸爸，你別勸我……”我停下來，想了半天，又回歸到付寧這個問題上“你能原諒她，但我不能，如果有一天，她出現在我的麵前，我一定會替你問問她，她離開你，後悔嗎？”
宋校長沒在說什麽。可能他不會理解我為什麽這樣說，我想我的那些經曆我永遠不打算告訴他。
“好了，該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也沒什麽隱瞞的了，我可以上班了嗎？”宋校長站起身來，準備離開。
“真的沒有了嗎？爸爸，你真的沒再隱瞞什麽嗎？”
但願宋校長這一次是對我推心置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