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心力交瘁
她離開,我便再也堅持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我一直忍著,不在她麵前掉一滴眼淚,就是怕被她看穿,這麽多年我是有多渴望見她一麵,哪怕聽她一句解釋,可是真的見麵了,我卻總那麽難聽,那麽肮髒的話去刺激她。我哭著哭著便大笑起來,我笑的張狂,可是誰知道我的心裏是多麽痛苦。
突然想起來,剛才的話太欠考慮,太魯莽了,我就那麽輕易告訴她,於思洋和我的關係。看她剛才的反應,她也一定不會同意的,我雖然不會在意她是什麽意見,可是她如過去找於思洋,那於思洋豈不是也會知道這一切。
怎麽辦?怎麽辦?我不能讓於思洋知道。可是我有什麽辦法能阻止她?我看到她扔在桌上的手機,這裏麵會不會有她的聯係方式?
這是新款智能手機,我拿在手裏,不知道怎麽使用,忽然想起以前班級裏有個富二代用過,他當時也是為了示好,整天在我麵前顯擺。
評介記憶,我真還的給鼓搗開了。屏幕上是一個小女孩的照片,我認識那正是我小時候的照片。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我自言自語。
通訊錄裏隻有一個電話,寫著付寧。我撥通,三聲後,她接了電話。
“思凝,你是不是想通了?”她急切的問到。
“你在哪裏?”我問“我們學校旁邊有一家無心咖啡館,你去那裏等我,我找你有事。”
我掛了電話,把剛才她丟下的現金和手機都裝在包裏,然後匆匆出門。我甚至都忘記了我腳上的傷以及自己還處在生理痛的初期,我全然忘記了,我唯一記得的就是我一定要阻止她。
天色早已暗淡,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大學生情侶成雙成對的穿行在校園的昏暗處,帶著羞澀,帶著喜悅。
無心咖啡館裏,那個女人已經如約而至,可能麵對我,她心中多少是有愧疚之情的,她既想要彌補對我的虧欠,又不知如何讓我原諒她。
我推門進去,一步步的走到她的麵前,然後把現金和手機從包裏拿出來,拍在她的麵前。
“這個,請你收回。我不需要。”我坐下來看著麵前已經點好的咖啡,端起來泯泯了一口,真苦。都不知道加糖的嗎?
“糖在這。”她把一包糖放到我麵前:“不知道你喝不慣苦咖啡,所以沒放糖。”
我把糖包拆開,沒好氣的說道:“有誰喜歡喝苦咖啡?”
“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這日子比這咖啡苦多啦。”她端起杯子,聞了聞:“苦有苦的好處。”
“呦,看你光鮮亮麗的,也會說出這種話。看來這麽多年你的日子不好過吧。”
不然她怎麽會這麽深有體會呢。
她隻是苦笑了一下,沒接我的話。我想也是,這種拋夫棄女,罔顧人倫的女人要是能有好日子過,那這個世界也太不公平了,那麽多好人可都在過著淒苦的日子呢。
“那個男人對你不好嗎?”我並不是同情她,我隻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而已,我隻是想見證一下,她的痛苦。
“恐怕然後失望了,她對我很好,我過的也很好。”她優雅的一笑,然後喝了一口咖啡,喝咖啡的姿勢同樣優美。在別人看來,她一定是豪門闊太,可在我看來,她不過是竊取了另一個女人的幸福。
“那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個女人過的好不好?就是你現任丈夫的前妻,你有沒有見過她,跟你同樣的年紀,可看上去卻比你老十歲。你看你,麵色紅潤,穿著優雅,全身上下盡數名牌,她呢,滿臉暗黃,皺紋橫生,她全身上下都不敵你的一杯咖啡貴。可是即便這樣,她還是贍養著她前夫的父母,養著他的孩子,你們良心上難道從來沒有不安過?你們的好生活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你們卻也能心安理得,這男人你也敢跟著他,我隻能說我年幼無知,沒見過如此不自愛,不要臉的人。”
我看向窗外,心裏歎息一聲,於思洋,你知不知道,你的爸爸帶著另外的一個女人,過著貴婦一般的生活,而你和你的媽媽卻是另一番景象,能說出“日子遠比咖啡要苦”這樣話的人,應該是你媽媽才對,怎麽會是麵前這個,雍容華貴的女人。
而如果你知道那個毀了你的家庭,會了你的媽媽的女人剛好是我的媽媽的時候,你又會怎樣?會不會像這次離開我一樣,甚至比這還要決絕。不,不會,我們說過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分手可是於思洋,我該拿什麽相信呢?
“可是於乾每個月都會打給他們一筆錢,這一年下來少說也有十幾萬,難道這筆錢還不足以讓她們過上好日子?”
這個女人能說出這樣的話,我一點都不覺得驚訝。
“在你們眼裏,錢是可以解決一切的聖物是嗎?一個家庭存在的意義在你眼裏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於乾現在是發達了,所以你們便財大氣粗起來?於乾可以用錢打發他的結發妻子和兒子,你也同他一樣,想用金錢找回缺失的十五年的母愛?嗬,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
這樣的女人怎麽配做我的母親,宋校長當年真是瞎了眼吧。要是早一點看清她,便不會有後來的這些悲劇。
她看著我的眼睛,鄭重其事的接著說:“他們本就沒有感情,這麽多年,於乾也旅行了一個作為丈夫的職責,如今他們也離婚了。當初種種是是非非也不必說。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這一切早已時過境遷,回不去了。即使回去,於乾也不會幸福。與其四個人糾纏一輩子,那不如選擇讓其中一半的人幸福。”
她還真會算賬。
“那你怎麽不算一下,他欠了一個女人的青春,你欠了一個男人的付出。你們說私奔就私奔,留下兩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拋下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四個望眼欲穿的老人,這些賬要怎麽算?你能算的清嗎?你們真的能幸福嗎?我爸爸為了你,發誓終生不娶,他說如果有一天再見到你,他一定要親口問問你,為什麽?今天我就代我爸爸問你一句,為什麽,我們兩個人在你心中的分量,難道還不及當初那個拋棄你的男人嗎?”
我出離憤怒,想想那這個不眠的日夜,想想宋校長為了她所做的犧牲,還有於思洋媽媽那時好時壞的精神狀態,我更覺得這個女人可惡至極。
“我從來沒有拋棄你媽媽!”
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我麵前的女人就已經站起來,“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等我嗎?”聲音極盡溫柔,目光更是如此,像是看一件自己的摯愛之物。
那個男人坐到她身邊,抓起她的手,“我怕你應付不來。有些話不能開誠布公的告訴她。”
哎呦,這對狗男女,還真是不要臉的最佳典範,應付不來?把我當做什麽了?你們壞事做盡,還要誣陷別人嗎?如今一起來也好,我到要看看,你們還能說出什麽厚顏無恥的話來。
男人看著我,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於思洋,他們眉眼之間像極了,隻是眼前這個男人略顯老成,一看便是城府極深的人。他穿了一件質地上好的灰色風衣,風衣上的扣子都是限量版,更別說其他:中指上的戒指,右手上的腕表,此刻他手中把玩的金色打火機,還有窗外停的那輛豪車,樣樣價值不菲,還真是成功男人的配置。
“怎麽不說話了?你剛剛的振振有詞,頭頭是道都哪裏去了?……別這麽看著我,你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怎麽知道這世間人心險惡,不要誰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他一說,你就全然相信,更不要因為這個人是你的親人,你就不去追究事實的真相,這樣的女孩子,在我看來,三個字:沒腦子。”
他點燃一支煙,靜靜的看著我。倒是他旁邊的女人一直提醒他不要再說了。
當然我內心早已怒火升騰,我也知道他口中所謂的親人是指誰,他這樣說無非就是要替他和他的女人洗白。可我偏偏不給你這個機會,雖然你氣場強大,也人多勢眾,可本姑娘經曆火的遠比這要殘酷的多。
“我是沒腦子。可我偏偏找了一個有腦子的男朋友,他叫於思洋。怎麽樣未來公公?這一點我是不是很你身邊的這跟女人有一拚啊?”
我雖不屑把自己跟眼前這個女人比作同類,可是沒辦法,誰讓你們倚強淩弱,欺負弱小,做錯事還不知悔改,還要把它當作美談。
男人臉上明顯一怔。我雖然不敢肯定他這個當父親的對於思洋是什麽態度,可是我想他一定不希望我跟於思洋糾纏在一起。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他再次確認。
“呦,原來有腦子的人,聽力還不好。那我就再說一遍,我是於思洋的女朋友,我們相約這輩子不離不棄,如有一方背叛誓言,則全家不得好死。”我憤恨的說。
你休想侮辱我的父親。不然我要你好看。
他低著頭,許久不說話,垂頭喪氣,痛苦的樣子真是讓我內心舒坦不少。
付寧看著他,緊緊握著他的手說:“你別這樣。”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問。
“也是才知道。”付寧說。
“誰讓你們一走就是十五年,我跟於思洋可好了六七年了。怎麽樣,你們是我們未來的公公婆婆,又是未來的嶽父嶽母,這樣一來,可是親上加親啊。想想我也是很興奮的呢,那我們要不要舉杯慶祝一下?”
我心裏過足了癮,讓你們一個個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思凝,這件事暫且放一放,我要說的是,當年並不是我拋棄了你媽媽,具體真相是怎麽樣的,我想不該從我們口中說出來,如果你不相信你媽媽,我也沒辦法,但是如果你的心裏還有那麽一點點的親情在,這件事你就要親口去問你爸。至於你和思洋,我的態度明確,馬上分手。”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端起杯子,幹笑了兩聲,“分手?我也想啊,可是你得問問你兒子願不願意?聽說去年於思洋爺爺被你,哦,不對,是被你們氣死了。你知道於思洋有多恨你們嗎?想必你越是希望他做的事情,他越會跟你死扛到底吧。”
“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自有我的辦法。”他像很有把握一樣,我心中突然想一陣不祥。
“既然走了你們就不該回來,沒有你們的這十幾年,我過的都很好,為什麽還要回來?”我看著付寧問。
“外麵過的再好,終究還是要落葉歸根。”
這話說的無比的可笑。早知如此啊……
“我們在毗鄰清灣的H市買了房子,公司的業務往來也都在這邊,以後就在這邊了。”男人開口補充。
“你有沒有想過,你回來對於思洋媽媽該有多大的傷害,她因為你,已經精神不濟了,如果她知道你帶著這跟女人回來了,她怎麽能受的了你們真是沆瀣一氣,連害人都這麽理由充分。”我看著眼前的男人狠絕的說。
“H市離清灣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她一個中年婦女,可能十年都不會去一次H市,即便我回清灣,也會避免跟她見麵。這也是我們選擇在H市的原因,清灣熟人太多。有些人可能還是不見為好。”
“怕見熟人!你們還真是要臉的人啊。怕人們對你們當年的肮髒之事口誅筆伐吧。一個對你用情至深的女人,到最後被你棄如敝履不說,你連一個見麵的機會都不給她。你也算是個男人。”
我站起來,不想在跟麵前這兩個人浪費口舌,反正該說的也說了。
“以後別來找我。這是唯一的一次,我不會跟我爸說,也不會跟於思洋說。也希望你們能夠忘記今天的談話,不要跟於思洋說,否則,我定會讓你們後悔千倍萬倍。還有,這杯咖啡,我自己買單。”
我轉身離開,付寧在我身後一遍遍的喊我的名字。
我想以後不會再見麵了,我見過了,知道了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這就夠了。我就當做沒有過這樣的媽媽,她對我和爸爸帶來的傷害,我永遠無法原諒,無法釋懷。
走出咖啡館,我突然很想給宋校長打個電話,此刻我很想他。可是一模口袋,自己的電話落在寢室裏了。
從高中到大學,短短幾個月,仿佛勾連著我們那第一個人的命運。我和上官的不期而遇,我和於思洋的陰差陽錯,於思洋和李子欣舊雨重逢,仿佛都意味著後來的我們注定要發生太多的事情。
也是在很久以後,我才真正明白了付寧的那句話“生活遠比咖啡要苦。”
如果我不曾出國有多好,如果我不曾答應做於思洋的女朋友有多好,如果我還是以前那個安靜內斂的女孩子該有多好。可是,哪有那麽多如果。
一步步回到寢室,腳踝處又傳來鑽心的疼痛,如果說這種能真切感受的痛可以讓我清醒,那麽見到付寧那種無法言說的痛苦則讓我再也不想醒著,我突然覺得有時候清醒比糊塗要痛苦的多。
找出手機,撥通了宋校長的電話。
幾聲之後,接通。
“爸爸,你還好嗎?出去遊玩還開心嗎?什麽時候回來?”
“爸爸現在正在上海,玩的很開心,估計還要三四天吧。下一站打算去海南了。”
我們的對話有板有眼。
“那您要注意身體,在外千萬不要喝酒。你心髒不好,要隨身帶藥。”
“我知道。你別擔心,你好好讀書就好了。爸爸沒事。”
“好,那我掛了。”
我差一點就把見過付寧的事情脫口而出,可是我還是忍住了,宋校長那麽放不下她。而今她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炫耀她過的多幸福,他們指桑罵槐的侮辱他的人格,他一個人遠在外地,一定會經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要怎麽辦。
可是爸爸,我應該相信他們的話嗎?是不是我先入為主,先聽了你的故事,就再也不相信其他人了。
寢室裏還有我說話的回音。可是卻隻有我孤身一身,形單影隻。為什麽人都會結婚,都會尋找伴侶,原來是因為一個人太寂寞了。
於思洋應該到了吧。看看手機沒有他的電話,也沒有他回複我的信息。我想可能還在途中,有可能睡著了吧。
我突然想起來,於思洋從未解釋過他和李祉欣的關係。而李祉欣也從未說過她和於思洋的關係,我清楚的記得她說過,她和於思洋,我是永遠看不清的,這說明什麽?我不敢想,高三時候發生的種種,又重新回蕩在腦海裏。
我趕緊撥通了於思洋的電話。第一遍沒人接,我又執著的撥打了第二遍。
“喂……”
竟然是個女生!但是我聽的出來,這不是李祉欣的聲音。電話那邊喧囂熱鬧,還有唱歌的聲音,似乎是在KTV一類的娛樂場所。我故意默不作聲,然後聽那邊的女生說“可能是打錯了。”
我說不上此刻心裏是什麽感覺,難過?失望?還是憤怒?似乎都有,但又都不明確,我甚至告訴自己,這樣,於思洋就不會再為上官的事情生氣了,因為我們扯平了。
可是我錯了嗎?我為什麽要跟他扯平。他已經到了目的地,卻不肯給我打個電話,哪怕打個信息,讓我知道他是平安的,他都沒有。他已經全然投入了另外一場,可能早已安排好的娛樂中。
我緊緊的抓著電話,但我還在慶幸接電話的不是李祉欣。如果是她,我該怎麽辦,怎麽辦?與她對質?還是假裝客套著打招呼?於思洋,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電話突然震動,感覺全身過電一般,我一抖,拿起電話,是於思洋的。接還是不接?猶豫再三,我還是接了,我想聽聽他怎麽說。
“喂,於思洋。”我強迫自己一定要鎮靜,冷靜,安靜。
“思凝啊,我到了。”他的聲音裏掩藏不住的欣喜若狂,我不知道什麽事情讓他這麽高興。
“你在哪啊?”我問。
“哦!是這樣,我們幾個沒回家的同學,今晚出來逛一逛。在KTV唱歌呢。”他還沉浸在歌聲裏把,因為我通過電話竟然聽見他小聲的跟著哼唱。
“什麽時候到的。一路上還順利吧?”我關心著問。
“早就到了。你放心吧,一路上非常順利。哎思凝不跟你說了,他們喊我呢,我們還在玩遊戲。明天給你打電話。”
他掛了!
從這裏到哈爾濱,這麽遠的路程最少要坐十幾個小時的車,他早上出發,現在天才剛剛黑,他竟然早到了?他竟然早到了!
你去了哪裏?你又跟什麽人在一起?於思洋,我們說好的呢?我看著手上的那枚戒指,山盟海誓依然在耳畔回響,那麽真切,那麽清晰,可是……多麽諷刺。於思洋,你會不會跟你爸爸一樣?
我沒開燈,寢室裏漆黑一片,不知道什麽時候眼淚已經打濕了衣袖。這一天之中我經曆了這麽多,卻連個依靠的肩膀都沒沒有,我宋思凝,自命清高,覺得不必和誰成為朋友,可是此刻,我卻那麽需要一個肩膀,哪怕隻是靠一下。
上官敲門的時候我還在角落裏坐著。
“宋思凝,你在嗎?”他在門外喊我。
他來幹嘛?還嫌我事情不夠多嗎?為什麽每一次我最糗的時候他都出現。可是想想,每次需要幫助的時候,他都不計前嫌的幫我。
“門沒鎖,進來吧。”我有氣無力。
他推門進來,較之前相比,他現在的聲音要溫柔很多,他站在門口,看了看我床的位置,可能沒見到我人,他有些慌了,“宋思凝?你在哪?”
“別喊了。我在這呢。”我站起來。
“你怎麽了,上午跟你說活的,你忘記了嗎?怎麽不鎖門,還不開燈。”他上前一步,端詳著我:“怎麽了?怎麽這麽憔悴,肚子還疼嗎?腳還疼嗎?”
“別說話!也別開燈。”我說:“如果可以,把肩膀借我一下。”
他隻是愣了一下,然後一把把我拉進他的懷裏,撫摸著我的後腦,讓我靠在他的肩上。
而我突然心中一陣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