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往事如刀
“付寧，你不要血口噴人！”這是宋校長的聲音。他說這話的語氣是顫抖的，仿佛受了什麽重大刺激一樣，滿口的不可置信。
“我血口噴人？宋德明，你自己做過的齷齪事情你不記得了嗎？要不是你酒後失德，我又怎麽會懷孕，又怎麽會委曲求全的嫁給你？如今，思凝已經十八歲了，你卻不承認了嗎？”付寧的語氣裏也滿是委屈，甚是帶著哽咽，末了，她又雪上加霜的來了一句:“如果不是你，我和於乾也不會浪費了近四年的感情！”
“你胡說！我對你的愛，你不是不知道，可是我也不會無恥到對你用強！”宋校長嘶吼著。
可是此刻最不可思議的應該不是我嗎？我楞在門口，腦袋瓜子像被人抽空，什麽都不敢想，我怕我想多了。偌大的，靜悄悄的二樓，似乎隻有我越來越快的心跳聲顯的與此突兀，甚至帶著強烈的不和諧！
我的雙手顫了兩顫，使出渾身力氣，推開了眼前這個將我的人生一分為二的厚重門板。我看著眼前的一派景象，宋校長跌坐在地上，頭垂著，仿佛瞬間老了好幾歲。付寧站在他的麵前，居高臨下，趾高氣揚的看著他，那個勁頭，像是一個女王。
我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再觀賞這比宋校長的新家還大，裝修的富麗堂皇的包間了，雖然我一進門，就被裏麵的明晃晃的家具快要閃瞎，可是我能看到的，隻有眼前這個跌坐在地上，看上去那麽弱小可憐的我的父親。
他抬頭對上我的目光，眼睛裏除了驚訝還有恐懼，對，應該是恐懼，他怕我聽到剛剛付寧說的那些話，他更怕我相信了那些話！雖然他滿口否認，可是一旦證實，這對於他來說將是他人生中無法洗淨的汙點。
付寧的眼神裏也有同樣的不可思議，她以為這樣的地方我進不來？還是以為她出現在清灣我不知道？我無從探查，我黑著臉，一字一頓的瞪著她說:“把你剛剛說的話再說一遍！不過，我奉勸你想好了再說，因為這裏可不隻有你一個當事人，如果有半句虛言，我跟你拚命！因為你詆毀的是這個世界上我最重要的人！”
付寧聽完我這樣說，淚水一下子充滿眼眶，可能自己的女兒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她覺得委屈了！
“你如果都聽見了，那我也不用重複，是的，你沒聽錯，你父親就是那個虛偽，卑鄙的小人。現在清灣重點中學的宋校長，那可是全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人物，誰家的孩子想要上清灣讀高中，不得經你這一關？可是這就能掩蓋他十幾年前做的那些齷齪事了嗎？”
“你胡說！”我恨的牙根癢癢，明明知道她是我的媽媽，可是潛意識早就把她當做了陌生女人，“我爸爸雖然是重點中學的校長，可是他一不貪財，二不受賄，你剛才那話是什麽意思？”
“我胡說？對，我胡說的。我都忘記了，你們父女情深，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了，我又怎麽能跟你的父親比，你又怎麽會相信我的話。我說的每一個字在你看來，都是為了構陷你的父親對吧？”
她始終端莊，即使憤怒，可是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她一步一步的移到我麵前平靜的說:“他為了在你麵前扮演一個完美的慈父，怎麽可能跟你講實話，他怎麽可能自己打破這個慈父的形象，他不敢，他沒有這個膽子對嗎？宋…校…長！”她回過頭惡狠狠的看著宋校長，咬牙切齒的說！
我緊緊的攥著手，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從那裏麵迸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對我造成了一萬點的傷害。我嘶吼著撲上去，跟這個叫付寧的女人，跟這個生我卻要拋棄我的媽媽廝打起來。
我撓她，咬她，罵她:“你一走就是十五年，你從來都沒回來看過我們一次，現在你為什麽要回來？回來也就罷了，為什麽要打擾我們的生活，還誣陷我爸。你以為我會信嗎？那個卑鄙，無恥，自私的人，明明是你？”
她不還手，任由我像個罵街的潑婦一樣。
“思凝，你住手，那是你媽媽，你這樣做，會遭報應的。”宋校長終於說話了，他哭天搶地的想要阻止我。
可我像瘋了一樣，根本停不下來:“爸，你放心。她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信。她如此侮辱你，我絕對不允許！”
宋校長站起身，跌跌撞撞衝過來，揚手就給我了一巴掌:“我讓你住手，你有沒有聽到。她是你媽媽！”
我呆了，驚了，愣了，哭了。
從小到大，這是宋校長第一次打我，即便那時候我天天跟他對著幹，挖苦他，嘲諷他，好幾天不理他，即便他好幾次都對我大發雷霆，可是他依然沒有動過手，今天，為了這個離開他十五年的女人，他竟狠狠的給了我一耳光。
“我沒有這樣的媽媽，我媽媽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這是你告訴我的。”我還偏著頭，但是我的話足以擺明我的立場了。
“宋德明，你幹什麽？你怎麽能下這麽狠的手？”付寧對著宋校長大吼。
“不用你管，我爸打我，我願意挨著。跟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狠狠的瞪著她。
宋校長拉著我:“思凝，對不起……走，我們回家……回家！”
我看見宋校長眼中的淚，即便他強忍著，即便他低著頭，可我依然看見了。這是我第二次看他流淚，上一次還是他問我在國外發生什麽事情，我們發生爭執的時候，他在衛生間嚎啕大哭。
我鼻子更加酸痛，眼淚嘩啦嘩啦的不能自已，我拉著爸爸:“走，我們回家！”
剛走到門口，就碰上了風風火火的趕來的於乾。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不知道他是不是懷疑付寧一個人在這裏會受欺負，所以匆匆趕來，衝場麵的，至少在人數上可以和我們勢均力敵，打個平手！
“宋……宋……老師！”他半天才喊出了這個稱呼。不知道宋校長有沒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不認識你！”宋校長推開他繼續前行。
於乾一把扯住爸爸的衣袖:“既然都見麵了，不如就好好的聊聊吧。”
“我跟你沒什麽好聊的！”
宋校長也太好說話了，對於這種奪妻之恨，就應該跟他拚個你死我活。我隻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替爸爸出這口惡氣。
“我們師生十幾年不見，於公於私我想我們都有聊下去的必要！”
宋校長頓了頓，最終他長籲一口氣:“也好，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再給我扣什麽屎盆子！”
“爸！”我扽了扽他的衣服，不停的給他使眼色。我倒不是害怕一會他們因為這個女人打起來，我是怕他們萬一再說出什麽惡心的話，宋校長的心髒會受不了。
“沒事。”爸爸拍拍我的手，意思是讓我放心:“你爸我還沒有什麽是受不了的。隻要你相信爸爸，別人怎麽說，怎麽做，都無所謂！”
我們四個人又回到桌上，像是又開展一輪新的談判一樣。隻是四個人久久都沒有說話，都在等對方開口，我想對於這樁往事如果不是有什麽誤會，那麽就是當初有什麽陰謀，我並不是因為跟宋校長親近，心裏就對他們存有偏見。
而是我相信宋校長的人品！
於乾輕輕的啜了一口茶，然後緩緩的放下手中精致的杯子，整個動作優雅不失風度，隻是在我看來，隻能送他兩個字:裝b。
“宋老師這些年身體還算硬朗？”他問。
“托你的福，我爸爸身體好的很，一頓能吃兩碗米飯！”我仰著頭，瞪著他。
“清澍的老房子可賣了？”
他突然提了這麽一句，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我家的老房子跟他有什麽關係？
“跟你有什麽關係？我家的房子即使在那裏放一百年也還是姓宋，你有錢，想買？恐怕我開的價你出不起！”我懟回去。
他沒有理會我，隻是看了宋校長一眼，接著說。
“記得當年，快要畢業的時候，我們一行幾人，去宋老師家做客，您是那樣的熱情。給我們準備了很多很多……”
他一邊說著，眼神一邊掃射著宋校長和付寧兩個人。付寧頭扭向一邊，宋校長則低著頭，兩個人都一言不發，是不是沉浸在回憶裏了？我如是想！
於乾接著說:“那天我們喝的有點多……”
“別說了……”付寧厲聲喝斷。
宋校長抬起頭，疑惑的問:“為什麽？為什麽不說了？說下去。”
“還要再說嗎？後來你做了什麽你不知道嗎？”付寧已經開始啜泣。
宋校長緩緩站起來，眉毛是顫抖的，嘴唇是顫抖的，雙手是顫抖的，最後渾身開始顫抖:“後來我記得大家都喝多了，我們聊了很多，再後來……”突然宋校長抱著頭，一下子磕在了桌子上:“不會的，不會的！”他大聲的吼道。
他一定是聯想到了什麽，所以才如此激動，可是會想到什麽呢？我不敢說，我怕一語成讖，不管什麽原因，這都會讓宋校長在我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