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往事之深度憂傷
陸暖伊現在的心思變了很多,因為知道自己活的時間不會太長,很多東西她更加不願意去仔細思量。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太好,卻依舊聽之任之。
比如現在這個坐在她的床邊的男人,她更加沒有心思去搭理。
飯是吃完了,單於睿抹去鼻上的血。那邊就來了一個丫鬟,正是倩倩,她看見單於睿行了個禮。
單於睿手下停了,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倩倩不緊不慢的說:“王爺,今日裏麵,主子飯食也吃不下去,吐了好幾回,因此倩倩大膽請王爺去看看夫人。”
陸暖伊有趣的看了一眼倩倩,吐了好幾回,是在她的麵前故意炫耀嗎?早就聽聞,這若紫是有了身子了。她倒是聰明,從那次以後再也沒有來找過她的麻煩,隻一心攏著單於睿。隻是,終究還是會對她不放心。這不,她前腳回來,後腳就有人給她來了這麽一出。真是個蠢女人,以為人人都要和她一樣喜歡單於睿不成?
單於睿溫潤的嘴臉看起來平靜無波,隻是淡淡的說:“倒是果然夠大膽。”
隻是……若是仔細看卻可以發現單於睿的眼瞳裏麵帶著一絲絲的冷色。
倩倩被看的不由自主偏過頭不敢和單於睿對視。心裏暗叫要遭。誰知單於睿看了陸暖伊一眼卻說:“也罷,去瞧瞧她。”
倩倩不著痕跡的放鬆身體,剛才太緊張,這一下子,骨頭都歡快的舒展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想起來。
單於睿心知這樣做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卻還是忍不住試試。陸暖伊是否會因為這樣而吃醋,嫉妒。可是,他起身他離開,陸暖伊的眼中閃爍著的卻始終是興奮,那種瞧見了一出好戲的興奮。單於睿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那個女人可是說過,不喜歡便罷了,若是喜歡就是用盡各種手段也要讓那個男人隻屬於她。
可是,現在,她這樣的表現卻是分明對他滿不在乎,連搶也懶得搶的。
倩倩感受到單於睿的臉色特別的冷峻,像是隱忍著什麽。因此默默的停了一下,離著單於睿更遠。單於睿的溫潤如玉向來是做給外麵的人看的,可王府裏麵的人都知道,單於睿不是個善茬。
“春雪,扶我回去,我累了。”
等到大廳裏麵隻剩下一些奴婢在收桌子,陸暖伊才終於開口。
回到這裏,春雪一直都擔心的看著她,陸暖伊脖子上麵的淤青,根本就遮掩不下去,雖然有好藥,現在已經看不清那上麵的痕跡了。可是春雪根本就沒有辦法忘記當那些掐痕出現在陸暖伊的脖子上麵的時候是多麽的觸目驚心。
所以,陸暖伊雖然外傷已經好了多半,可是卻依然嘶啞著嗓子,也不過是因為內傷沒有那麽好的罷了。
春雪依言上前扶起陸暖伊,這才發現,她把全身多半的重量都壓在她的身上,春雪這才感覺到,她這根本就不是扶著陸暖伊走,而是拖著她走。還好,小姐不是太重。即使這樣對於春雪來說,還是有些過於吃力了。
小姐的身體一夕之間就虛弱到這種地步了。
陸暖伊也說不上來是怎麽的。隻是忽然就特別難受。等到春雪扶著她到房間裏麵,陸暖伊一下子就躺倒床上去了。
春雪默默的幫她擦臉,然後除下鞋襪,把陸暖伊的腳放進熱水裏麵。熱水沒過腳麵,陸暖伊這才覺得身上的力氣回來了許多。
“不許哭。”
陸暖伊一坐起身就看見春雪已經紅了眼眶。
陸暖伊覺得好些對春雪說:“等我舒服一些,你就快快的嫁給大哥。那個時候想必他也得勝歸來了,把你托付給他,我心裏麵也是放心。”
春雪聽到陸暖伊這樣說眼睛裏麵的淚水哪裏還忍得住,一下子眼淚就掉進水裏麵。春雪本是幫陸暖伊按摩著腳,現在倒是頓了一下,她抬起臉來看著陸暖伊說:“小姐……你快別這樣說,你這樣說,春雪心裏麵發慌。”
又不是真的要死了,不要弄得和交代遺言一樣。春雪心裏這樣想著更加難受。
陸暖伊嘴角卻隻是帶著淡淡的笑意說:“春雪,你算的上是自己人,我也不妨和你說幾句心裏話。我這身子我自己知道,許太醫是說最多兩年就會死去,我卻知道,我是兩年都撐不到的。我素來最愛惹事,說不準哪天氣性大了也就去了。你跟在我身邊這麽多年,若你不尋個好歸宿我也是沒有辦法閉眼的。你要答應我,大哥回來,你就聽我的話乖乖的嫁了。如此我也就了了一件心事。”
春雪乖乖的點頭說:“小姐,春雪聽你的,春雪都聽你的。”
陸暖伊眼睛迷瞪了一會兒,興許是春雪的手藝好,讓她困的更厲害了,她又撐著說:“若是你見到我二姐,你就說我想她了。我怕沒有機會親口說這句話了。”
說完,陸暖伊卻是就這樣睡了過去,什麽也管不了了。
春雪哭的不行。把陸暖伊的腳拿出來幫她仔細的擦洗幹淨了。把她的腳抬到床上,又幫她蓋好被子。
然後春雪才端著洗腳水出去。春雪剛離去就遠遠的看見王爺從月亮門那裏走進來。春雪看了一眼,自是離去了。她心裏麵想著,小姐當真是得了富貴,卻如此苦悶,隻怪那月上老人不長眼,幫她胡亂牽了紅線。剛想完這個又忙怪罪自己不該罵月上老人,月上老人幫她牽的紅線卻是好的。最後隻能想莫非真是小姐命苦?
單於睿保持著坐在床邊的姿勢,他的眼神專注,他的背脊隨著目光的注釋微微的彎曲。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多少日子他已經記不清楚。他隻知道從他開始用這樣的姿態看著陸暖伊的時候他就注定了沉淪。
今日很累,若紫的臉色很難看,果然是吐了幾回的。隻是單於睿卻知道若紫的憔悴並不止是因為這樣。她用哀求的眼神看著他,單於睿伸手抱住她,用手觸碰一下她的肚子。若紫的臉上才好看些,可是單於睿的心卻依舊是冰冷的。
若紫很美,若紫把什麽都給了他,寧願做他的影子,然而他單於睿需要的卻從來不是影子。
所以若紫再熱,他的心也熱不起來,陸暖伊再冷,他隻要瞧見她,心底卻依舊會變得火熱。盡管剛開始是由憐生愛。可是,陸暖伊卻從來不需要別人憐憫,即使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依舊不需要。陸暖伊並不強勢,她隻是很堅韌。就算受到再大的打擊也會有屬於她的韌勁在。
陸暖伊很矛盾,她不純淨,她也會內心黑暗,她也會善良,她也會心軟。可是就是矛盾的她讓他心動不已。他總是想一層一層的剝開陸暖伊身上的尖刺,直到她隻會因為他而柔軟。
單於睿憐她現在卻深恨她,把他的心視若無物。那恨又總不免還帶著愛。於是單於睿很多的行為越發的失之偏頗。
陸暖伊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主,若不是現在身體不行,她早就找單於睿的麻煩去了。
第二日,秋大人早早的就進了王府來看陸暖伊,他知道消息的時候有些晚了,皇宮內部又不好進。今兒去上朝之後,皇上才特意把他請到偏殿,把陸暖伊的情況說了一次,又問他家中可有人是此種情況。秋慕這才說:“皇上,實不相瞞,世人都以為我妹妹是因為憂思過度死去,卻不知道我秋家的女兒總有那麽幾個到了年歲就活不長久,最後生機全無。我那妹妹當初若是真的想跑,卻也不是陸將軍拿得住的,隻是恐怕她心裏知道自己情況,不願帶累與她定親之人,這才順從嫁給陸將軍。”
單於澤皺眉,沒想到卻還有這一出,他又問:“從無例外?”
秋慕很是肯定的點頭道:“從無例外,隻看是活的長些還是活的短些,若無此種情況就可一生安然。可若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況,生機全無,必死!”
單於澤嘴裏喃喃的念著那兩個字:“必死……”
仿若這兩個字就已經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氣。
秋慕關單於澤的臉色變得煞白,額角的青筋不住的跳動,從他的角度看去,最可疑的是眼中還含著淚。秋慕的臉色有些肅穆,微微的歎了口氣,就聽單於澤問:“你秋家最長的活到多久?”
秋慕聲音裏麵也透著絲悲哀,他道:“三十。”
單於澤擺手讓秋慕離去,秋慕的腳步飛快,隻為了盡快看她一眼。單於澤的聲音在大殿響起:“即使再兩年,也還是太短了,老天,你對她太苛刻,二十都沒讓她過。你對朕也太苛刻,賊老天。”
秋慕進入王府的時候,正好。
陸暖伊已然吃了早餐,還能不要人扶在花園子裏麵好好的走走。秋慕從月亮門進來的時候,陸暖伊就正在用網兜撲蝴蝶,她的臉上暈著一層光暈,帶著疑似健康的粉紅。她笑眯眯的享受著花香晨光。
隻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才跑了幾步她就開始喘著粗氣,春雪這個小丫鬟始終緊緊的跟在她的身後。想勸陸暖伊把網兜放下來,可是陸暖伊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著她的時候,她就會變得心軟,再也勸不下去。陸暖伊對春雪說過,隻有知道命不久矣才更會知道生機勃勃的可貴。
因此春雪不敢打攪她的享受,許太醫也說隨她去。
秋慕看著陸暖伊心裏算是安心了一些,可是卻總是有一股子害怕從心底升起。暴風雨的前夜總是平靜的。外甥女看起來沒事也不表示真的沒事。
“伊兒。”
秋慕開口的時候陸暖伊的網兜裏麵正網住一個黃色的蝴蝶。陸暖伊本來看著網兜裏麵那個亂撲騰的蝴蝶,心裏還在想著就不知道她還有多少亂撲騰的力氣了。
這個時候眼睛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正好看見秋慕,陸暖伊鬆開抓住網兜的手,讓那隻黃色的蝴蝶飛了出去,這才問道:“舅舅,你怎麽想起看我來了?”
春雪趕緊拿出手帕幫陸暖伊擦掉額頭上的汗。
秋慕沉穩的笑道:“伊兒,舅舅很久沒有看見你了,總是會想念你的。那個時候你娘也是長的和你一般美。”
隻是說完這兩句秋慕卻是開始歎氣。知道自己的情況之後陸暖伊也有些隱隱約約的懷疑這個身子的娘親當真是抑鬱而亡嗎?陸暖伊卻是很少相信這種說法的,要不然精神病院裏麵的那堆瘋子也不會活的了那麽久。就算是林妹妹心思再細,也是她自己身體本來就不好才會死的那麽早。
現在聽見秋慕的歎息,陸暖伊卻是在心裏得到了印證。
她卻也不說這個,隻說:“舅舅既然來了就坐坐。”
春雪扶著陸暖伊到前廳,秋慕跟著走過去。就發現陸暖伊坐的地方早就鋪好了軟墊,而且陸暖伊一坐下來,春雪就把兩床薄毯蓋在她的身上。秋慕一怔,又有些了然,她的身體終究是不行了。恐怕剛才玩了一會子,也耗費了她一多半的力氣。
許太醫就在秋慕的後腳走進來,手裏還端著一杯人參茶,他看著陸暖伊說:“你要鬧我是不管的,隻這人參茶你卻是一定要喝的,不要愁眉苦臉,這人參茶今天可沒人陪你喝。你當百年人參是地裏麵的白蘿卜,一大堆想要多少有多少呢?這也就是你,要是別人想天天有百年人參泡的茶想都不要想。”
陸暖伊仍舊很是掙紮的說:“難喝,我現在看見你就煩。”
陸暖伊開始鬧性子了,這人一生病就會變得不可理喻。
誰知道人家許太醫老神在在的說:“你這樣的病人我看的多了,再鬧今天的午餐你就瞧好了,老夫可不確定它的味道不會變得很奇怪。”
陸暖伊恨恨的說:“那我不吃飯了。”
許太醫笑眯眯的道:“你且等著不吃飯,有人收拾你。”
陸暖伊一歪頭鼻子裏麵重重的哼了一下,表示她很不痛快,可是手卻乖乖的接過那杯人參茶喝了。
陸暖伊在心裏麵罵了一萬遍,草泥馬,我擦,每天不是人參茶就是人參湯,就是亂七八糟的恐怖的怪味藥膳。她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等到喝完那杯人參茶雖然過程依舊難以忍耐,可是喝完之後損耗的力氣確實是補充了一些回來,隻是陸暖伊卻還是沒有忘記狠狠的瞪了許太醫一眼。陸暖伊開始談條件說:“許太醫,人參茶我就不說什麽了,可是你那個藥膳到底可不可以弄的好吃一點,你就是說上大天,再弄的和昨天那麽難吃我都不吃了。”
許太醫捋了一下自己的白胡子說:“行,就依著你。那你以後可不能再嫌棄人參茶,要是你人參茶喝得少我依然會在藥膳裏麵補回來。”
陸暖伊抓狂的吼道:“許太醫……”
許太醫笑眯眯的,才不管這個小丫頭,再反抗就讓她的藥膳變得難以下口。
其實那些比較難吃的倒是真正的下了大工夫才尋到的藥材,這個丫頭真是不識好歹。罷了,許太醫想想那些藥膳難吃的程度,他自己也皺眉。還是不為難這個小丫頭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種藥石罔救的,若是她自己舒心,就通通順著她好了。
許太醫笑眯眯的走了,秋慕這才心疼的看著陸暖伊,他說:“伊兒,你還有什麽願望,舅舅可以幫你達成的一定幫你達成。”
秋慕說的情真意切,陸暖伊卻笑著說道:“舅舅,我也沒有什麽別的心願。就隻求舅舅可以好好的,福壽安康,若是有可能真希望秋家自我之後不會再有哪個女子受這樣的苦,再有就是我但盼著我剩下的日子可以無波無浪的這麽過去便也罷了,還有就是若有一天我不見了,你尋不到我便也不要尋了。隻要舅舅記得我,我就沒有什麽可遺憾的了。”
陸暖伊後麵的話說的特別輕,用隻有秋慕才能聽見的語調說的。
秋慕似乎是明白了什麽,他問:“伊兒,你?”
陸暖伊隻說:“舅舅莫問。心裏明白就好。”
陸暖伊頓了一下說:“不管如何我總不想到死都隻能看見他們。總要尋一處可心之處。”
秋慕眼中一道流光閃過,又說:“伊兒,若有需要舅舅幫助的地方,你可千萬要開口。”
陸暖伊點頭說:“伊兒知曉。”
之後,陸暖伊又和他隨意扯了一些閑篇,也就把這日的時間打發過去了。中午的時候單於睿卻是又來了。照著昨日的章程,他吃一遍,陸暖伊也吃一遍,秋慕卻是另外幫他備了飯食的。他隻是看著他們,卻吃不下去什麽東西。過了午後,秋慕也歎息著離去了。
單於睿很溫柔,隻偶爾陸暖伊忽然看過去,就可以看見他眼底的偏執是那樣的濃重。
陸暖伊歎息,單於睿,你當真是糊塗了,連死也要困住我嗎?你卻終歸是困不住我的。陸暖伊的眼睛裏麵閃過一道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