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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觀流漿聽真音

  大抵因為修為差得太多,尛尛所寫的字元,最終成果也只是化作了小水窪,同魚躍蝦跳,波光粼粼的湖面差得太遠,讓小姑娘背地裡下了許多苦工,林洛然很認同她的努力,但明明是修為不夠,還要貪求更好的效果,她隱隱覺得會出事。


  果然有一天傍晚尛尛偷跑出來練字,最後寫的那個「湖」字,簡直要從紙上躍起,有了同長袍男人的湖泊相比擬的感覺。


  林洛然眼看著那白紙上的字元活了過來,淡化了墨痕,往外冒著水珠,潺潺的水聲響動,尛尛先是有喜色,卻像被什麼東西抽幹了體內的力量,咳出了一口暗紅色的鮮血,仰頭栽倒在地上。


  林洛然急得不得了,要去拉她,手卻穿過了她身體。


  她根本碰不到尛尛!怎麼辦呢?看尛尛眉頭緊皺,小聲呻吟的樣子,林洛然能感覺她有多痛。


  她想去找長袍男人,眼前卻是一片無盡的森林。


  退一步講,就算是找到了,她又能做什麼呢?林洛然看著尛尛在草地上掙扎,第一次感覺到時光法則的殘酷。她如今就是個小透明,是借著《大道》書的力量,窺視了成千上萬年前發生的一切吧?


  不是通天塔的時光回溯,她所看見的,不過是類似於現代科技用光影技術保留拍攝的電影,自己永遠只是個旁觀者。只是她所經歷的,遠比新紀元前的所謂3d電影還要讓人身臨其境……就算如此,她所看見的尛尛和長袍男人,他們也早已不在現實生活中了。


  月亮慢慢升起來,尛尛痛得昏了過去。


  她看見了幾千上萬年前的清亮月華,但現實生活中呢,月星上早就布滿了冰涼的合金。


  林洛然守著尛尛發了一宿呆,直到第二天,長袍男人才來到湖邊將她抱了回去。


  近在咫尺,她聽見長袍男人將尛尛抱起時,那聲輕微的嘆息。


  她覺得那聲嘆息里包含了許多意思,甚至懷疑過那嘆息是不是對著她而發的,扭過頭去之能看見長袍男人抱著尛尛緩緩離開的背影——這在若干年後,都是林洛然心中一生無法破解的謎團。


  尛尛因為莽撞受了傷,很長時間內都沒有再來湖邊練字,林洛然被困在離醒來的大石頭方圓百丈的範圍,能呆的就只有這個湖區,連遠處的森林都去不得。


  她感覺不到渴,感覺不到餓,也不知疲倦。


  除了練字,一個人太無聊了就數地上的螞蟻玩,反正螞蟻們也看不見她,不會嚇得四散而逃。


  她常常盯著湖泊迷惑,呆的越久,她越能感受到金色字元的與眾不同。


  變出湖泊很容易,甚至是一個築基修士,都能利用水系術法,使一片低洼之地蓄水成湖。但是一個真正的湖泊里還要包含魚蝦,螃蟹,貝類,水草,浮游生物……這種生的創造力,不是五行術法能辦到的。


  如果將修行一途所能動用的力量分等級,應該就是術法,法術,神通術和仙術了。仙是世間真正逍遙的一支,神還要各司其責,仙術理應在神通術之上。


  木精老祖那樣,將楊麗莎變作了花瓣大小,隨手攜帶,類似於「袖裡乾坤」的法術。


  木狼曾經使用過的「李代桃僵」,也是法術。


  法術比術法高階,可是這些也辦不到眼前的效果。神通術?信仰之力的確很神奇,甚至能為凡人重塑道基,但那些力量,總歸是因為凡人的信仰而生,雖然妙用無窮,難免有所局限。


  仙術呢?林洛然只見識過一個「咫尺光陰」,不敢妄下評價。


  金色字元和它們統統不同,憑空變出擁有完整生態系統的湖泊,這已經是屬於西方神話中創世神的力量——或者該說,是屬於宇宙法則之力?

  是借用了法則之力,還是說已經凌駕在了法則之上?

  想起長袍男人說尛尛修為不夠,無法寫出真正的「湖」,林洛然感覺應該更接近前者。這種金色字元,並非是無窮無盡隨意使用的,尛尛也在修行,是不是要通過修行,依靠著本身的修為做引子,才能溝通天地法則,做到字隨心動?


  長袍男人呢,他的修為,應該足夠了吧。


  夢中所見,他書寫的字元,攪動得風雲變色,不知是何等修為。


  這樣靜謐的環境,倒是能叫林洛然靜下心來,將修行以來所遇到的疑惑,和零星半點的知識拼湊起來,疏離了一遍。


  以往覺得的瓶頸,待到修為突破幾層后再回過頭去思索,總有豁然開朗的感覺。


  將基礎知識掌握牢靠了,也能與新的境界相互印證,讓她覺得除了學字,別的地方也是受益匪淺的。這種空靈狀態,實在適合煉丹或是布陣,甚至是煉器,可惜玉石台階不在她手邊,她更沒辦法煉丹煉器。


  幸好草地足夠柔軟,能讓她仰躺。湖邊天幕也足夠開闊,每夜都有星辰作伴。


  除了今夜。


  今晚夜空一改前幾日的燦爛,星星都隱沒不見了,只剩下月亮像個大圓盤,亮的快垂到水面,近的似乎伸手就能摸到。


  她沒想到今夜會見到一段日子沒見的尛尛。


  長袍男人帶著她,也來到了湖邊,尛尛看上去精神狀態不錯,蹦蹦跳跳的,七彩的裙擺在月色下顯得流光溢彩,這原來是一條在夜色下更漂亮的裙子。


  「六十年一次的時候,當然不能錯過啦。」


  長袍男人站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夜色掩蓋了些許他身上的冷情。尛尛今晚興緻極高,不知要看什麼。


  月色這樣美,六十年這種辭彙讓林洛然有些耳熟。她還在回憶,圓盤的月已經起了變化。


  月光像是被人切碎了灑下來,呈現粉紅色的光澤,像半凝固的霧團。


  林洛然看見原本安靜的森林沸騰了起來,許多先前埋伏著的動物……哦,它們會飛,是妖獸呢。那些妖獸們或飛或跳,都是爭先去搶奪月光的碎片。


  什麼月光的碎片,分明是帝流漿!她猛然站起來,六十年一遇的帝流漿,伴隨著月華而下,是妖獸化形,草木之精開啟靈智的關鍵!


  地球靈氣離奇減弱后就沒有再見過的帝流漿,沒想到還能在此過了一把眼癮。她萬分惋惜,這只是被歷史記載的場景,她沒辦法帶些回去呢——真想看看小青狐那渣貨化形后是什麼樣子。


  尛尛同樣也十分惋惜,「下次再見就要六十年後了,我都成老太婆啦,我們留下些帝流漿好不好?」


  當然好,林洛然就沒見過長袍男人拒絕她的請求。據說帝流漿沒辦法用任何東西保存,她還挺期待看見長袍男人出手的。


  長袍男人一招手,許多粉色的月光碎片向他飛來,在他手中變成了一串粉色的圓珠項鏈,比珍珠更皎潔的光澤……順手遞給了尛尛。


  果然,在絕對的實力面前,規則就是被人用來打破的——別人根本不用任何外物保存,就能輕而易舉禁錮了帝流漿,這就是差距!

  帝流漿降下,實則也僅有那麼一時半會兒,尛尛心滿意足而去,林洛然有預感她明天又會看見小姑娘練字了。


  她今夜卻難得睡著了,第二天醒來還是那塊大石頭,周圍場景卻有了變化。


  她身處在了群山峻岭當中。


  長袍男人今日所教導的,卻並非是「山」字,想來也是,「湖」字因為成分太過複雜,尛尛不自量力受了傷,長袍男人只得從簡單教起。


  林洛然沾了尛尛的光,學到了風、雨、雷、電、冰、霜、雪、火堪堪八個字。


  這些字都有莫大威能,林洛然卻覺得它們結構單一,實際上要比包容廣闊的「湖」字簡單許多。


  過了許久,尛尛身量都拔高了許多,變成了第二次所見的十三、四歲模樣,長袍男人終於要教她學習「山」字了。幾年間,尛尛修行有如神助,已有結丹後期修為,林洛然吃驚於冥冥之中的巧合,卻也興高采烈學習新字。


  這個「山」字,尛尛卻怎麼也寫不好,寫出來的字跡綿軟無力,林洛然這個旁觀者都深感那像極了土丘,哪裡是山。


  果然尛尛許久沒有進展,急得要哭,長袍男人無可奈何,只得對她說:「你得看到山的本質。」


  「你得看到山的本質。」


  林洛然覺得一些看不見的迷霧散去,她似乎聽聞了某種叫人豁然開朗的真音。


  你得看到山的本質……修真,修得真我,去偽存真,是不是一樣的道理?她靈台清明,豁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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