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自作多情
一瞬間，所有人的心彷彿掉進了深淵。
走廊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這個孩子對靳家的重要性已經不需要言說，他是靳莫遠唯一的骨血。然而白司靜是白家的女兒，對於他們來說，同樣是無法割捨的。
二選一。
沒有人敢出聲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片刻，高遠茹就一把抓住了護士的手臂，「你聽著，一定要救孩子！那是我的孫子，我兒子的命……」
「你說什麼？那是你的孫子，難道就不是我的女兒了嗎？」盛如真忍不住開口了。
「我兒子的命都沒了，他的孩子就這一個！」高遠茹有些歇斯底里起來。
本性上，她是自私的。
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自私更是一覽無遺。
盛如真沒有想到自己平時交好的「閨蜜」竟是這樣的人。她頓時忍不住哭泣起來，她張了張口，正要說話，白傑伸手拉了她一下。
盛如真回頭，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你做什麼？裡面那個可是你的親生女兒！」
她是一位母親，她的女兒新婚那天就失去了丈夫，還要獨自一個人孕育孩子。這些她都可以忽略，可是現在她女兒生命垂危，她還怎麼能坐視不管？
白傑知道，這件事並不能只有白家說的算，雖然他也想救女兒，可是那畢竟是莫遠唯一的孩子，也是靳家最後的一個念想。
靳家和白家交好多年，若是從此生出間隙，並非好事。
白傑沉思之後，來到靳國威身邊，他低緩開口：「靳叔，您看……」
靳國威身體顫了顫，他扭頭看向白傑。
目光里聚起一點火苗。
白傑看似是在徵詢他的意見，實則是在逼他做選擇。
選擇救他的女兒。
如果是白家直接開口，雖然可以理解是人性的自私，但是說出去總歸不好聽。
可，如果是靳家開口保大人，那麼既能保住他女兒的性命，又可以保住他們白家的名聲。靳家也可以落得一個「體恤、寬容」的讚譽。
在白傑看來，這是最好的結果。
靳家並非無利可圖。
所以他把這個問題拋給靳國威。
不管靳家其他人怎麼想，靳國威才是靳家的發話人。
只要他開口，眾人再有異議也不會改變結果。
靳國威雖然老了，但他頭腦還夠用，只一瞬間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沒有想到，自己年紀一大把了，還要被逼做這種艱難抉擇。
他對白傑的做法其實非常憤怒，可他卻說不出口。
他靳國威一生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從不猶豫，這一刻他是真的開不了口。
裡面那是他的重孫子，他的孫子莫遠已經走了，這是他的孩子，他作為爺爺，怎忍心開口捨棄？
一時間，靳國威老淚縱橫。
這時，一道冷厲的聲音傳來：「救孩子！」
眾人震驚地望過去。
只見一道挺拔的身影急促走來，他穿著西裝，俊冷的臉上面無表情，擲地有聲地再次道：「救孩子！聽到了沒？」
護士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連忙點頭，「是，是。知道了，我會跟張主任說的。」
說完，匆忙轉身進了產房。
靳國威感激地朝靳莫寒望過去。
盛如真和白傑受不了了，他們來到靳莫寒面前，「你憑什麼說救孩子？」
靳莫寒冷冷地睇了他們一眼，「白叔，白嬸，那是你們的女兒欠我大哥的。她必須還！」
「什麼欠……」
「以前的事大哥不計較，我卻一直都記得。大哥的腿因為誰受的傷，你們可以好好地問問你們的好女兒！」
靳莫寒的話，彷彿一記巨石落入湖裡。
眾人皆是大吃一驚。
靳莫遠的腿在十八歲那年傷了，所有人都以為是靳莫寒所為。因為當時也沒有其他人在場，更因為靳莫遠一直不追究，所以這件事後來就不了了之。這麼多年，靳莫寒和靳莫遠也都閉口不提當年的事，如今他這麼一說，眾人心底的疑惑更加深了。
他們迫不及待地追問，可是靳莫寒卻不再開口回答。
他的一記冷眼，讓所有人心中一滯。
「好了，現在也不是追問這些的時候，都給我閉嘴！」
靳國威一聲令下，眾人都不再說話。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沉默和等待。
大約過了四五個小時，產房的門才再次打開。
一聲啼哭響亮地傳來。
眾人心中一驚，又一喜。
孩子出生了！
不一會兒，護士抱著孩子滿面笑容地出來了，「恭喜你們！母女平安！」
一聽這話，眾人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定。
忙不迭地都湊上前去想要看孩子。
剛出世的嬰兒安安靜靜地睡在包裹里，紅潤潤的，烏黑濃密的頭髮微微蜷著，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怎麼是個女孩啊……」高遠茹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眾人一愣。
靳國威忽然道：「女孩怎麼了？我靳家的女孩兒，那也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是，是。」靳致承笑著附和道。
雖然是女孩有些遺憾，但這是莫遠的孩子，如果莫遠還在，他一定會寶貝至極。
靳莫寒站在一旁，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個軟軟潤潤地小嬰兒。
他眼眶一熱，微微抬頭。
大哥，你看到了嗎？
這是你的女兒。
你心心念念，期盼很久的寶貝出生了。
……
一個月後，白司靜從月子中心回到了靳家。
盛如真想讓她帶著孩子回到白家，她也好方便照顧她，可是白司靜卻拒絕了。
理由還是跟之前一樣。
她是靳家的兒媳婦，再說，這孩子也姓靳。
回到靳家后，全家人都圍著孩子轉。
高遠茹雖然遺憾不是男孩，可到底是靳莫遠唯一的孩子，對這個孫女，她是百般呵疼。家裡的傭人稍有不慎就會被她呵斥一頓。
之後又特地請了兩個月嫂，兩個保姆，全程只為小公主一個人服務。
白司靜作為孩子的母親，一天都看不到幾次孩子的面，更別提抱上一抱。
高遠茹恨不得把孫女當自己的女兒在養。
白司靜倒也落得一個清閑自在。
她甚至沒有喂母乳，因為怕自己的身材走樣。
就這樣過了幾天，倒也相安無事。
這一天，靳莫寒回靳家吃晚飯。
飯桌上，氣氛還算和諧。
這時，一聲啼哭響起，眾人驚得抬頭，保姆和月嫂連忙去樓上。
原來是小公主睡醒了。
白司靜一般都不操心這些事的，不過此時她卻焦急地站起身，從月嫂手中接過孩子抱著，「她怎麼了？是不是餓了？快去沖奶啊！」
保姆應聲去了。
可是孩子還是在哭，白司靜壓下心煩和不耐，聲音溫柔地輕哄：「寶貝，你怎麼了？別哭了好不好？你一哭，媽媽好心疼啊……」
高遠茹這時受不了地道：「把孩子給月嫂不就行了，你不會就別亂抱她。」
白司靜有些難堪，心中憋著一口氣。她抬頭時對著月嫂微微一笑，「你看看她是怎麼了？」
月嫂對這位大少奶奶的溫柔微笑卻只有心驚膽戰的感覺，她微微彎下身看了一眼，「大少奶奶，我看是孩子的尿不濕該換了……」
白司靜沒有給孩子換過尿不濕，一般都是保姆或月嫂做的。
只是想到那場景，她都有些皺眉。
然而一家人都在不遠處看著，尤其是——莫寒今天也在。
白司靜抬頭，溫柔地笑道：「你去拿個尿不濕來，我幫她換。」
月嫂微微一驚，卻也不敢多說什麼，連忙去嬰兒房拿了尿不濕下來。
白司靜根本沒怎麼抱過孩子，她把孩子放在沙發上，伸手解尿不濕，可是解了半天都沒解開，倒是孩子一直在哭。
越是哭得大聲，她心中越是焦急煩躁。
可她是孩子的媽媽，眾人也都不好開口。
這時，靳莫寒忽然起身過來，白司靜驚喜得手都抖了。她抬眸，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沒用，急切地解釋道：「莫寒，她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平時她不這樣的……」
「走開！」
靳莫寒冷冷地斥了她一聲，白司靜緩緩起身，站開一步。
靳莫寒很少回家，他還是一個月前孩子剛出生的時候見了一面。
沒想到一個月沒見，孩子好像長大了不少。眉眼間都長開了，看起來竟與大哥越來越像。
他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她。
也是奇怪，當靳莫寒把孩子抱起來之後，原本哭泣不止的嬰孩漸漸止住了哭聲。
她睜開黑亮的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最後看著靳莫寒，忽然又張口打了一個哈欠。
這可愛軟萌的樣子，徹底融化了靳莫寒臉上的冰寒。
他不可思議、又有點手足無措地抱著她。
她是這麼小，這麼可愛，讓人忍不住地心疼憐惜。
一瞬間他想到冉笑，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他的孩子出生了，應該也跟這小傢伙一樣的可愛吧？
白司靜近乎痴纏地看著靳莫寒微微上揚的嘴角，男人注視著懷中的孩子，目光溫柔如水。這樣的他，讓白司靜更加心馳神往。
懷中的孩子小手臂划拉幾下，靳莫寒伸出手指，輕輕地摸著她嫩白的小臉，無意中，他的手指被孩子的小手輕輕握住了。
溫軟、輕柔。
還有一股香甜沁人的奶香味。
一剎那，靳莫寒有種無法言說的感動。
彷彿大哥再次「回到」了他的身邊，給他孤單寂冷的心裡注入了一絲溫暖。
從這天以後，靳莫寒回靳家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多了。
每次回去，他都會去看看孩子，跟她玩一會兒。
經過商議，大哥的孩子最終取名叫靳思念，小名念念。
念念長得很快，每次他回去，都會發現小公主又長大了些許。
只有在陪著念念的時候，靳莫寒的臉上才會有一些難得的溫柔和笑容。
而每次他回去的時候，白司靜都會變得非常殷勤和慈母。
時間長了，她甚至還會計算出靳莫寒回家的時間和次數。
等他快回去的時候，她就抱著孩子等在大門口，目光遠望，宛如一個等待丈夫歸家的妻子。
她做得這一切，小心翼翼，又有點謹小慎微。
靳家其他人都沒有察覺。
但靳莫寒不是傻子，他能感覺的出來。
因此，他對她的態度愈加的冷淡疏離。
這一天，他原本準備回家去看念念的，可是公司臨時有事耽誤了，等他忙完已經深夜十點了。
看了看時間，這時候念念也已經睡了，他就開車回了中景豪庭。
剛到家，手機傳來一聲響。
打開。
是白司靜發過來的一張微信圖片。
圖片上念念睡著了，圓圓嫩嫩的小臉非常可愛，只是旁邊還有一個女人精緻的側臉，看起來就像是給念念拍照時不小心拍進去的。
附帶一條簡訊：莫寒，我知道你喜歡念念，以後你要是沒時間回來看她，我可以給你發她的照片么？或者……你想跟她視頻也可以。
靳莫寒眉頭一皺，手機甩向了一旁，置之不理。
白司靜一直沒有等到他的回復，私心裡認為他就是默許了。
此後，她會時常發一些念念的照片給他。
她喝奶的樣子，她吃手指的樣子，她笑的樣子……
有時候也有單獨的照片，這些單獨的照片靳莫寒都收藏起來了。
有一次靳莫寒的手機響起，白司靜無意中看了一眼，發現他的手機屏幕竟是念念的照片，而且還是她發給他的時，心底的激動幾乎難以掩飾。
她就像是得到了某種暗示和鼓舞一樣，一顆心，漸漸無法控制了。
雖然靳莫寒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回復過她，但她卻樂此不彼。
因為女兒，她感覺她跟莫寒之間，好像又近了很多。
隔了一個星期，靳莫寒回到靳家。
一進家門，他先去房間換了套衣服，接著就去嬰兒房找念念。
保姆見到他，恭敬地微笑說：「二少爺，您回來的不巧，念念剛剛睡著呢。」
靳莫寒點點頭，「沒事，我看看她。你先去忙吧。」
「哎。」
保姆走後，靳莫寒輕輕推開嬰兒房的房門，房間正中間的粉色小床上，念念正睡得香。
靳莫寒來到床邊坐下，目光在念念的臉上眷念不舍地停留。
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念念的小臉。
房內非常安靜，他的心，卻苦澀難抑。
不知不覺間，念念都已經兩個月了。
距離冉笑失蹤也已經四個月了，她現在……應該肚子都很大了吧？
她還好嗎？孩子好嗎？
每天每天，他都在擔心和焦慮中度過，他怕他們娘倆有什麼意外。他更恨自己面對這一切卻是那麼的無能為力，除了無休無止的等待，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而這一切苦悶的心情，只有在念念這裡才能得到片刻的鬆緩。
念念大多數時候都是安靜乖巧的，也或者是因為她只是一個小嬰兒，因此他可以卸下那些偽裝，在念念的面前，宛如有大哥陪伴他一樣。
沒過多久，房門突然輕輕打開了。
靳莫寒臉色一冷，抬起眸。
白司靜悄悄地走進來，她有些局促不安地雙手交疊，臉上卻是一幅溫婉嫻靜的微笑，她壓低聲道：「莫寒，聽說你回來了……」
靳莫寒皺起眉，站起身準備離開。
「莫寒……」
白司靜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臂，靳莫寒怕把念念吵醒，低聲道：「有事出去說。」
白司靜微微一喜，「好。」
兩個人來到花園內的涼椅坐下。
這個時節，花園內正是百花齊放的時候，微風輕拂，一陣陣清香撲鼻而來。
傭人端來了兩杯茶，又無聲地離開。
靳莫寒的目光眺望著不知名的遠方，眼底沉靜而幽深。
白司靜端看他良久，緩緩開口，「莫寒，冉笑……她還是沒有消息嗎？」
靳莫寒收回視線，睇了她一眼，「這不關你的事！」
白司靜習慣了靳莫寒的冷臉，倒也沒什麼好吃驚的，她反而有些小確幸，因為靳莫寒現在肯跟她好好坐下來，面對面地交流了。
「我知道，我不該過問這些事。我確實也聽說了一些消息，冉笑已經失蹤了這麼久，你也找了她這麼久，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會吃不消……」
「這些事不需要你擔心！」靳莫寒說著就站起身想走。
白司靜連忙道：「莫寒，難道我連關心你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在靳莫寒還沒開口說什麼時，白司靜繼續道：「就算你不喜歡我，可是我對你的關心都是出於真心實意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你還有整個靳家，我們這些人，永遠都會在你身邊的。」
靳莫寒轉過身來，冷冽的視線讓白司靜微微一怔，她挺直背脊，似乎這樣她才有些底氣。
靳莫寒的視線冰冷而無情，他道：「白司靜，別自作多情了。」
「莫寒！」白司靜有些不甘心地上前一步，她伸手想抓住靳莫寒，可是靳莫寒手臂一甩就甩開了她。
白司靜的視線刷地一下盯著他，「莫寒，她都已經不在了，為什麼你還要一直想著她？」
「誰跟你說她不在了？」靳莫寒頓時滿臉怒氣，「我告訴你，你少他媽自以為是！」
「所有人都知道，她失蹤了這麼久，你以為她還能活下來嗎？你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罷了。莫寒，你清醒點吧！」
白司靜的苦口婆心地相勸，卻只換來靳莫寒凌厲迫人的冷眼。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響起。
靳莫寒拿出手機接起，下一秒，他神采飛揚起來，「你說什麼？真的有冉笑的消息？好，我立刻過去！」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奔去。
白司靜目光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
自從冉笑失蹤以後，她暗自高興了很久。這段時間以來，其實她也悄悄關注著冉笑的消息，得知找到她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時，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她明示暗示了這麼久，她不相信靳莫寒會不明白。
她以為，只要她真心以待。假以時日，他們終究會跟以前不一樣。
可是靳莫寒一直都只是把她當做「自作多情」，寧願守著一個渺茫的「希望」來麻痹自己。最可悲的是，她心疼這樣的他，更是陷入感情中無法自拔。
她沒有退路了。
她現在必須走下去。
白司靜悄悄握緊了拳。
冉笑，我絕對不會給你再回到這裡的機會！
……
小海島上，風和日麗，晴朗的天空，萬里無雲。
冉笑在小山坡的最高處，目光沉靜地眺望著遠方。
這裡是她最喜歡呆的地方。
從這裡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蔚藍的天空與碧藍的海水形成一線，幾隻海鳥嘎嘎地飛過。太陽光微斜而下，她就靠著山坡的一顆矮樹榦，微微闔目。
她和王霞已經在這裡生活四個多月了。
這段時間，她的心情從一開始的焦慮、無奈、嘆息，到現在，已經形成一種難得的平靜。
她已經漸漸地接受了自己在這裡的生活。
每過一個星期，這裡的上空就會有一架直升機經過，到時候會有幾個包裹丟下來。那是給她們的食物和必需品。保障她們在島上的生活。
接著他們就會很快飛走。
有時候冉笑也想，要是自己也能變成一隻鳥就好了，揮一揮翅膀，想去哪就能去哪。
她不知道這種等待和失去自由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可她必須等下去！
肚子里忽然傳來一陣動靜，她溫柔地低下頭，手輕輕撫摸著大了很多的肚子。
「小東西，你又調皮了是不是？」
她的神情溫柔至極，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算一算日子，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再過不久，她就能跟她的寶貝見面了。
只是不知道，那時候她還能不能離開這裡？
王霞做好了飯，來這裡找她。
「妹子，回去吧。這邊風大，你小心著點身體。」
「嗯。」
冉笑在王霞的攙扶下，兩個人一起回到了屋內。
－－－－－－題外話－－－－－－
今天到了六個包裹，然而還有三個沒發貨……
我的內心：o（╯□╰）o┑（￣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