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禮物
「安妮呢?」
沈銘沒在辦公室找到人。
助理帶著三分緊張七分恭敬:「安妮小姐到了公司,陳董今天也在公司,她就去了陳董辦公室,需要我替您通知一下她嗎?」
沈銘是副總,陳振東是董事長,可沒有將人從董事長辦公室叫出來的道理,不過沈銘要是堅持,助理硬著頭皮也要想辦法。
「不用了,我等她一會兒。」
沈銘覺得自己現在心態很急,在洛杉磯登上飛機那一刻起,他歸心似箭,總想飛機快點落地。急躁得像個毛頭小子,到了公司以為很快會和安妮見面,沒想到撲了個空。
失落是有點,卻也不多。
沈銘不是扭捏的人,有個緩衝也行,正好讓他冷靜下發熱的腦袋。
他靜下心來,先回復了幾個重要的電話,大概半小時,安妮才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羊毛開衫,墨綠反襯得皮膚瑩白如玉,這顏色穿在她身上一點也不老氣。沈銘眼皮一跳,剛才做的心理建設全部瓦解了。
他今天恰好系了一條同色的領帶。
這一點點巧合,沈銘從前根本不會多想,現在卻忍不住有絲竊喜。自從對安妮動了心,沈銘多了許多從前沒有的感受,陌生的情緒曾讓他抗拒,現在卻很坦然面對,甚至是欣喜的——
「你來了,坐下說吧。」
沈銘的語氣上揚,他已經很努力剋制,卻依然暴露了他的愉悅。
然後他給安妮倒了一杯水。
如此自然順手,安妮有點受寵若驚:這種屈尊紆貴的事,從前是不可能的!沈爸爸如此貼心,可見洛杉磯之行真是大獲全勝,事業才是男人最好的情人,事業順利可以讓沈銘意氣風發,連身邊人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悅放鬆。
「你的片酬,之前我粗略說了一下,這裡有詳細的文字版。《夢中婚禮》於你而言是最合適的,因為它和你的檔期沒有衝突,阿蘭還在拍攝另一部電影,等《夢中婚禮》開機,你這邊結束拍攝……除了有點累。」
安妮端著水杯,笑嘻嘻道:
「賺錢還嫌累?我要是不想演,別人倒恨不得搶過去演,做人不能太矯情呀。」
安妮說句大實話,將沈銘逗笑了。
他習慣了綳著臉,乍然一笑,如冬雪初融,真是萬分驚艷的畫面——安妮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被某個男人驚艷,不過沈銘的顏值,真是安妮前後兩輩子見過最高的。
高到幾乎改變了安妮的審美,在《九香》和沈銘對戲時,安妮心跳的不正常……要不是出了船艙發現了沈銘和曾穎並肩站著,誰知道她當時的花痴病幾時才好。
想到曾穎,安妮沒有迂迴:
「我聽張新說您將曾穎接離了ucla醫療中心,她的情況依舊不樂觀嗎?」
沈銘臉上的笑收斂了大半。
這顯然是個有點沉重的話題,他還沒有做好打算,提起曾穎現在呆的地方,沈銘就要向安妮吐露療養院的事……他並不是想隱瞞,在他確認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在對待安妮的態度無形中慎重起來。
好像說出來,只會給別人帶來負擔——那不是路人甲,也不是競爭對手,不僅是合作夥伴,還是他喜歡的人。
她應該輕快,毫無負擔往前走。
沈銘輕描淡寫道:
「不樂觀,我替她預約了安東尼醫生,他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但曾穎的問題還不在腰傷上,而是她的創后應激障礙症,她被這個後遺症困擾著,精神被完全擊垮了……她需要遠離媒體關注,有個不被打攪的環境,所以我安排她離開ucla醫療中心,但是安妮,我並沒有忘記曾穎對你的不友好,我從來沒有贊同過她的做法,今後也不打算姑息她,你當然可以選擇對待曾穎的態度,我都能理解,但不是現在——至少得過了現在。」
沈銘從前不覺得為難。
因為他沒有動心。
所以曾穎狙擊安妮的事業,沈銘不好撕破臉,就換一個方式補償安妮的利益。這是沈銘多年以來的做事方法,之前他從未意識到不妥,因為他補償給別人的,一定會超出別人妥協的利益……也就是說,安妮丟了100萬的資源,沈銘可能會給她200萬的補償。
可當他對安妮動了心,沈銘就有了遲疑。
純粹的金錢和資源,會不會讓安妮滿足?曾穎「欺負」她,她憑什麼要受這個委屈?!
理所當然的,沈銘無師自通,開始學會了站在安妮的角度思考問題。就像去紐約,給她住最好的酒店,獅門的股份,象徵性收了100萬美元,卻給了價值1億的股份——或許連安妮本人,都認為這是一種示好,是人情投資。沈銘並不否認這點,他內心也有種自私的想法,藉由這種糾葛頗深的利益關係,將安妮和他牢牢綁在一起。
或者說,他在拙劣的,第一次嘗試著,討一個年輕女孩歡心。
沈銘左右為難。
他和曾穎劃清界限,安妮會不會更開心?
一定是這樣的。
但是他和曾穎認識的太早了,他雖然不喜歡對方,卻不能否認曾穎對他生命的滲透程度太深。貿然連根拔起,就會傷筋動骨,那根「骨」就是他母親。
安妮握著水杯不知在想什麼。
她感受到了沈銘的忐忑,沈爸爸對曾穎的耐心快消耗光了,但出於朋友的道義,他不能將曾穎丟開——能辦到這一點的人,安妮都會感到害怕,如果他能隨意拋開陷入困境的曾穎,將來有一天也會丟下事業夥伴。
可是沈銘在忐忑什麼?
安妮腦子裡有道光劃過,卻怎麼也抓不住。
沈爸爸好像太在意她的態度了,難道是因為她越來越具有價值?
在沈銘期待的注視中,安妮輕輕點頭:
「我懂。這也是我想要的,在事業上擊敗曾穎,而非讓天災人禍替我出氣……這可不符合我的做派,太便宜她了對嗎?」
她放著狠話,狡黠如狐。
沈銘卻覺得她可愛的過分。
「聖誕節你要陪我出席京大的校友會,我看你沒什麼首飾,從華納出來時,恰巧在櫥窗里看見了新品……總之,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會喜歡。」
沈銘將辦公桌上的禮盒遞給她。
安妮接過來,盒子上也看不出什麼品牌,她自然是感謝一番。
「那麼,就等我從hk回來,再陪您去參加校友會了。您放心,我會佩戴它出席的。」
安妮揚了揚手裡的禮盒。
沈銘眼神里藏著歡喜。
「祝你拍戲順利,hk是個購物天堂,我覺得你會喜歡那裡。」
……
安妮在微博上寫下:
「馬上要開始劇組生活了,請多多指教,hk我來啦!」
粉絲們馬上就意識到,是《愛未眠》開機了。
他們大多數人,可能剛哄搶到新一期的《elle》,這是安妮第一本「五大」封面刊,有「雪櫻珞梨」這樣的時尚v粉反覆安利,不知道「五大二小」雜誌在華語娛樂圈地位的粉絲真是少之又少。
「這是妮妮的時尚里程碑之一,她以自己的品味征服時尚圈,時尚又反哺給她商業價值,《elle》是妮妮上的第一本大刊封面,十二月還有《vogue》的聖誕特刊封面,我期待著安妮拿下『五大二小』的封面,就像期待她成為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后般……是的,我喜歡的電影演員,恰好擁有我欣賞的時尚感,這簡直是最大的驚喜。
《elle》的封面太大膽了。
給安妮畫的貓眼妝,這樣的安妮,又是大家陌生而興奮的。她就是那樣,性感又不媚俗,怪不得dior的設計師為安妮傾倒,那條經典的弔帶小黑裙,只有安妮才能穿出味道。」
「雪櫻珞梨」噼噼啪啦運指如飛,在鍵盤上打下一大段話。她將11月刊的《elle》雜誌封面再次欣賞一遍,又看了安妮的訪談,如果文字沒有加工過,「雪櫻珞梨」真的太喜歡安妮的回答了,她有些羨慕採訪記者,能和安妮面對面聊天……妮妮不僅長得美,還兼具內秀,說話總是落在實處。說話顯然是一門技能,安妮無疑提早修滿了學分。
比如雜誌有個問題是,安妮可能會和什麼樣的男性戀愛,追問安妮的理想型。
她的回答看似有點偏題,卻叫「雪櫻珞梨」深感贊同:
「……如果有一天我要和異性開始一段穩定關係,姑且將這關係稱為戀愛吧,那一定是因為共性和吸引,不是一味的付出和道德式的自我感動,那就失去了意義不是嗎?」
《elle》雜誌一出,安妮的訪談顯然叫有些人很吃驚。
她的思想似乎太過成熟了?
可安妮從來也沒走過軟萌路線呀——粉絲們糾結了,妮妮這麼早就展現了屬於女王的霸氣,一定是娛樂圈的奮鬥生活,讓妮妮見識到了浮華之後的黑暗面。
你們總是黑我家妮妮,才叫她被迫成熟……真心疼我妮!
安妮說去hk的微博下,一水留言,都是叫她照顧好自己,拍戲不著急,表示對她的心疼。
去往機場的路上,小鄒是懵逼的。
她也搞不懂,每次安妮發布希么動態,都叫粉絲們像打了雞血般激動。雖然她也越來越喜歡安妮——你們也太誇張了吧,哪個女星不拍戲呀,愛情片又不是打戲,hk又是購物天堂,現在氣候適宜,哪裡就辛苦了?
「您在看什麼?」
從上車起,安妮就一直看著手裡的盒子,似乎想盯出一朵花來。小鄒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她實在太好奇了。
安妮將盒子放在膝蓋上,忽然抬頭問小鄒:
「假如有個男人,莫名其妙改變了對你的態度,就是對你越來越寬容,看著你時眼睛特別亮,不再對你冷默,總是若有似乎討好你,出差也會特意給你帶禮物……禮賢下士,可能會到這種程度嗎?」
小鄒咽了咽口水。
被安妮灼灼看著,她手心裡全是冷汗。
她知道安妮在問什麼了。
天啊,妮妮知道了——可是自己,要怎麼說?
小鄒的表情,驚嚇過度,絕對可以稱得上驚恐,她欲言又止,又壓抑著自己的話,糾結到了極點。
安妮所有所思,彷彿終於確定了什麼。
她終於抓到了那道光:
「嗯,我知道了。」
她不再遲疑,打開手上的盒子,一支百達翡麗的鑽石腕錶靜靜躺在盒子里。低調而有品位的女士腕錶,比起鑽石手鏈或者寶石手鐲,有些場合更適合戴錶。
窮玩車,富玩表。
安妮現在連車都玩不起,或者說她還沒那閑錢閑工夫,更何況玩表了。她也的確需要一支腕錶來替自己點綴,安妮將腕錶取出,帶在手上。
「這是沈哥送的禮物,還挺好看吧?」
小鄒瞪圓了眼,緩緩點頭。
她總覺得,此時的安妮顯得高深莫測。
——天啊,安妮知道了,她知道了沈先生喜歡她,然後還表現得如此淡定,小鄒看不透安妮的心思,難以置信,自己比安妮還年長几歲,年紀也是活到了狗身上,居然猜不透19歲的安妮在想什麼!
可是莫名的,好想替沈先生點蠟,這是什麼破直覺?
……
安妮會喜歡那支表嗎?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沈銘有點忐忑。那支表也不是沈銘隨便選的,的確是百達翡麗的新款,可他同一個系列不僅買了一支,是情侶款——莫名的衝動驅使著沈銘干下如此幼稚的事。
他桌麵攤開了一本雜誌,正是《elle》內頁安妮的訪談。
「……共性和吸引。」
他和安妮有共性,安妮亦吸引著他。那麼自己,對安妮有吸引力嗎?比安妮年長,不如她的同齡人般朝氣勃勃,也不會軟語溫存討人喜歡,沈銘在檢討自己,從前在安妮面前是否太過冷漠。
早知道有今天,他應該做的更好一些。
比如在剛簽約時,他完全可以親自陪安妮去解決群演的事,而非讓小鄒去。或者稍後,在曾穎第一次出手時,他應該對安妮坦白,而非將事情含糊過去,認為「香奈兒廣告」足以彌補安妮的委屈。
越想,沈銘越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許多事。
可那時候,他無法相信,他會對一個比自己小9歲,還是手下的簽約藝人動心——安妮的存在,完全違背了沈銘的工作原則。他曾經抗拒過,否認過,到現在,終於坦然接受。
這種感覺,並不壞。
雖然陌生,卻又帶給了沈銘另一種動力。
……
飛機上,安妮摸著手腕的百達翡麗,露出狡黠的笑容。
原來是這樣呀,我抓住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