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柔然國書
靖平侯夫人沒叫出聲就是克製得當了,即使如此也忍不住手指顫抖,杯子差點掉在地上。
朱承瑾伸手扶住靖平侯夫人的手腕,笑道:「夫人當心些。」
「年紀大了,有時候就會恍惚。」靖平侯夫人連忙挽回自己剛才失態之舉,「幸好郡主扶我這一下,否則還真是鬧出笑話來。」
旁人只當這未來的婆媳二人說什麼悄悄話,皆是寬容一笑。
朱承瑾低聲道:「端雲公主想借柳鳳鳴污衊楚世子,離間我與靖平侯府,我已經吩咐人當場以『刺客』之名杖斃了她。」
「只是回去,我家那位老太太可是又要鬧個不停了。」楚家老太太最近本就身子不大好,這時候若是聽見了這個消息,會不會氣死過去都難說。
朱承瑾道:「對不住夫人了,沒能事先告知一聲,事出倉促。」
細細琢磨吧,景豫郡主愧疚的是沒能事先告知一聲,而不是事先商量一下。
靖平侯夫人自然知曉其中意思,道:「郡主是為了我們侯府考慮,我感激還來不及呢。」
柳鳳鳴的死,在宮裡根本激不起一點的浪花兒。掌權的誰會為了一個小小「刺客」而去得罪朱承瑾呢?
宴會安安穩穩的進行下去,只有端雲公主的婢女來回了陳貴妃一句,說是端雲公主身子不適,先走了。林念笙與這婢女一道回來,也道:「剛才妹妹非說屋裡悶,一出去便受了風,正喊著頭疼呢。」
「知道了。」陳貴妃不咸不淡,連多問一句的意思也沒有,還是陸賢妃多嘴問了一句,「公主無礙吧?」
婢女道:「沒什麼大礙,就是受了……」驚嚇兩個字到底沒說出來,「受了風寒。」
柳鳳鳴死的這個消息,並非靖平侯夫人帶回去的,而是楚清和。
楚家老太太與柳氏幾乎瘋了,尤其是柳氏,呆愣半晌就要衝出府去找朱承瑾算賬,要景豫郡主血債血償。
楚清和並未攔著,正在垂淚的楚家老太太卻忙道:「攔下她!」
輕輕鬆鬆就能將端雲公主帶進宮的柳鳳鳴杖斃,不管是什麼罪名,景豫郡主現在還好生生的在王府里沒被責罰,就足以看出宮裡的態度了!柳氏此刻上門,景豫郡主只消說她是刺客同黨,別說柳氏了,整個柳家甚至靖平侯府都會被牽連。「那就是個毒婦,你此刻送上門去……」
「毒婦一說,母親居然要為了個刺客,安在你未來孫媳身上嗎?」靖平侯夫人正好打簾走進來,她看了一眼楚清和,聲音不自覺柔下來,「你今日也累了,快去歇著吧。」
楚清和施了一禮,轉身便走了。
楚家老太太更是心寒:「瞧瞧,未來孫媳還未進門,已經將我孫子迷得不認我這個祖母了!」
「母親別動怒,這不都是為了侯府嗎?」靖平侯夫人依舊是老老實實的模樣,說出來的話卻讓楚家老太太與柳氏一起呆在了原地,不敢再動,「我倒也想問問,柳鳳鳴與端雲公主聯手,跑到宮裡去勾引我兒子,是何居心!穢亂宮闈是什麼罪名你們知道嗎?即使柳氏不是宮裡的女人,那也逃不了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即使景豫郡主不杖斃了她,我也不容她活下去,害我兒子,害我侯府!」
「老太太,以往我敬您是長輩,柳氏是弟媳,對你們諸多忍讓。可是你們記住了,我兒子便是我的命,誰要動他,動他未來的正妻,那便是割我的肉一般疼。我若是疼得很了,老太太,您與柳氏的娘家人,可就要當心點兒了。」靖平侯夫人忍讓多年,一朝撕破臉,倒是把楚家老太太嚇的又病了好些日子。
朱承瑾正在府里等著楚家老太太上門講道理呢,等來等去沒個風聲,才知道是被靖平侯夫人給壓下去了。
京城今年顯得尤其漫長的一個新年來了。
朱承瑾今年的事兒尤其多,她年後便要大婚,人情來往,嫁妝之類的,荀王妃總不能面面俱到,她便多費些心。
遠在江南的程別鴻與孫雅二人在一起,孫雅不敢提起邀請兄長和何文來一起過年,夫妻二人貌不合神更離,年夜飯都吃的沒什麼滋味。
津北侯雖然沒能與夫人孩子在一起,但是津北侯夫人傳信有捎了許多東西送來,與一些京城來的下屬一道吃了,江南菜色清淡,他們都是常年鎮守邊關的。弄了幾個鍋子涮羊肉吃,也嘗出幾分鮮味兒。
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柔然國遞來了國書。
以往的大王子、三王子成了皇子,卻被以往不顯山不露水的渾舒做了太子。
國書便是太子監國,代替原先的老汗王,如今的國主送來的。夾帶著的還有一封給昭華公主的書信,這算是赤裸裸點出心意了。
雖說中原剛遭受天災,但是實力到底遠強於柔然,再加上柔然最近忙著招攏被自己征服的幾個周邊小國原現臣民,所以短時間內自然是想求和。而朝廷也要接受,雖說實力強,但是論起戰力,柔然馬背上的民族,人人可戰並非笑言,打起來還是要折損兵力。皇帝差點兒都下罪己詔了,天災剛過自然不願意招惹人禍。
皇帝將這封信遞給昭華的時候,上面火漆還好端端的,昭華卻沒什麼不好意思或是要隱瞞的,當著皇帝的面拆開了信件,一看便笑了:「父皇,竟是柔然太子的親筆信。」
「哦?」皇帝看女兒神態自若,自然放下了心,知道這信里怕是沒寫什麼太重要的內容,笑道,「寫了什麼,也跟父皇說說。」
「不是什麼大事兒,」昭華一邊說一邊將信紙遞給了皇帝,「他說年後登基,欲迎娶女兒為柔然皇后。」
皇帝但凡心臟有點什麼,現在就得被嚇死過去,這可不是件小事兒!「這還不是大事?你如何能嫁給……」
剛想說話,昭華已經為皇帝補全了,「父皇,以前不同意無非是柔然未立國,她渾舒並非太子國主。如今皆是了,父皇還要如何拒絕呢?」
「朕疼愛你的心思,並非摻假。」皇帝不舍女兒遠嫁,「柔然……」
「女兒是嫁去做皇后,又不是嫁過去吃苦受罪。」昭華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母后一直想讓女兒嫁去周家,不僅在京城,離父皇近好照顧女兒,也是為了周家打算。可是女兒並不能為了一己私利,致使邦交有變。」
「女兒一出生便是嫡長公主,父皇或許偏疼四皇子,而沒給太子弟弟應有的尊崇。」昭華敢說,即使皇帝聽起來想反駁,也無話可說,「但是對女兒,的確是百般嬌寵千般疼愛到如今,父皇母后都捨不得女兒,但是女兒既然是嫡長公主,享萬民跪拜,便該如此。父皇,渾舒此人,並非是你隨意封賞個公主郡主嫁過去,便能打發的。他為何要娶女兒,不僅因為女兒是嫡公主,還是因為太子弟弟。他不想與中原撕破臉皮,下一步可能還會向外征伐,只有娶了女兒,中原於他而言才是個踏踏實實的邦交。」
「你想的與朕,分毫不差。」皇帝嘆息,「你若是男兒身,朕的皇位……」
昭華搖頭,誠懇道:「我若是男兒身,如今的太子弟弟便是我。」
「什麼話都敢說,混賬。」皇帝罵了一句,卻並不見惱色,反而有些不舍,「這事兒,叫朕如何與你母后說呢,還是瞞著吧。」
昭華點頭應是,心裡卻道,什麼事兒瞞得過周皇后?
的確瞞不住周皇后,不說宮外的清塵,光是宮內周皇后的人就不知凡幾。
正陽宮內,周皇后在等著女兒的到來。
昭華一踏進門,即使再怎麼理智,也不由眼眶微熱,輕聲喚道:「母后。」
周皇後身子是確實不好了,她虛弱一笑,「來了,坐吧。」頓了頓才道,「渾舒,我並未見過,但是他能從柔然那麼多皇子中脫穎而出,還能監國理事,就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我看了一眼柔然的版圖,往中原進是不大可能了。且不說邊關大將守著,年輕一輩也是人才輩出。」
說這麼寫話,周皇後有些微喘,昭華道:「母后說的,我都懂,他說年後就要登基,這個我也是信的。」
「你是嫡長公主,無論嫁到哪兒,都有自己的尊榮。何況太子還在,渾舒就算成了柔然新帝,也不敢委屈你。」周皇后如何不知道自己不能操勞,可是女兒在這,自己又時日無多,還是忍不住為女兒分析出了日後形式。
「朝中,你與景豫保持往來,嫁到柔然,帶幾個心腹去。你自己可以挑選,我便……不再為你選了……」周皇后說著又有些乏累,昭華強行壓抑才沒掉下淚珠。
「母後放心,女兒一切都會打點妥當的。」
「好。」
昭華公主即將和親遠嫁這個消息一定下來,朱承瑾就找進了宮。
「姐姐要嫁給渾舒?」朱承瑾也隱隱有這個猜測,沒想到今日真的實現,「皇伯父與皇後娘娘沒說什麼嗎?」
「這是我自願的,何須父皇母后說呢?」昭華請她坐下喝茶,「當日他來求親,我便知道了自己的將來。適齡公主,只有我一個,若是他說了此事,而父皇便火速為我指婚,說出去便是我們瞧不起柔然。中原是重禮的,君王不能失了仁義。」
「我捨不得姐姐。」朱承瑾的家人里,一心為她好的,昭華是為數不多之一,如今聽聞她要遠嫁,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兒,如何能捨得。
「日後我在柔然,你在邊關,咱們還近了。糊塗了不是?」昭華與朱承瑾這麼一說,倒是讓朱承瑾想到了,楚清和日後定然也要接替靖平侯駐守邊關,自己的確算是與昭華離得近。
朱承瑾道,「姐姐這麼一說,倒是在安慰我了。」
「放心吧,我得看著你大婚完呢,渾舒若是做不成柔然新帝,我也不會嫁過去。」怎麼算,朱承瑾大婚都在年後不久了,昭華所說並沒錯。
「不過那渾舒,看起來也算是個翩翩君子,具體的為人究竟如何,我還真不放心。」
「夫妻罷了。」昭華看的比朱承瑾淡然多了,如果說朱承瑾還存著幾分信任真愛的心思,那從小看遍皇宮人情的昭華,比她更知道「夫妻」這二字的責任,也只僅僅是責任。
誰沒點苦衷呢?
一件接著一件的大事兒,京城裡面的百姓都不知道先看哪一件好了。
先是昭華公主即將遠嫁和親,再是淳安公主和景豫郡主的婚期定了下來,二月九日,百無禁忌的大好日子。
這麼倉促,有個原因是大雪剛過,還有個便是周皇后的確快要撐不住了。
太后也在擔憂,周皇后這個身子,能撐過正月就是再好不過了,偏在這個時候,說是相國寺進獻了延年益壽的香料。
太后找了好幾個御醫分辨,最後認出來,這個延年益壽的確不是誇張的話。這香名為鳳凰淚,傳說是鳳棲梧桐那棵樹榦加上無數珍寶研磨而成,普通人聞了心神闊達,可延年益壽。而病重中的人,用了此香也可少些痛楚,多點精神。
這等寶貝就算是舉國也是難求,太后忙不迭派人送去給了周皇后,隨口問道:「可知是何人所貢?」
「聽說就是上次那位清塵大師,他以前遊行天下,救了不少人,這枚鳳凰淚,就是以前被他救過一家人的傳家之寶。執意要送給清塵大師,清塵大師不願收下,更無法拒絕好意,便說,是此人獻給皇後娘娘的。」
哪裡是莫名其妙來的人,這枚鳳凰淚,清塵不知道投進去多少人力財力,才堪堪找到。他本想找續命的神葯,可是問遍天下,所有人都說,那是只存在於書中的東西,醫術有記載,但是隨著多年過去,早就絕跡。退而求其次,才只選了這枚鳳凰淚。
若是太後知道神情,那便該忌憚清塵了,皇帝尚且搜尋不到的東西,一個僧人如何可以拿到?
只是此時,這話暫且應付過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