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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進宮,黎淵重傷

  「如果真是這樣,那太好了!」杜安一向沉靜的面容上,露出些許興奮。


  「事不宜遲,我先回去了。」紀子期道:「明早有了消息后,我讓杜樂通知你們!」


  蔣府里,不只蔣大師範銘煙和紀氏一家在等著她,還有林大人、林寒軒、啞叔和蘇謹言。


  見她平安歸來,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蔣靈上前拉著她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後後看了一遍,忍著淚意道:「小雪,你真的沒事吧?」


  「沒事,娘!我真的沒事!」紀子期轉向眾人,「兩位太爺,外祖父,外祖母,爹,啞叔,謹言小雨小風,小雪讓您們擔心了!」


  「回來就好!平安就好!」林大人面上神色放鬆不少,「小雪,時候不早了,太爺和你外祖父就先告辭了。」


  「太爺,您先別走!小雪有件事想跟您說。」紀子期出聲留下林大人,「還有太爺、啞叔,請一起到書房。


  還有小風,你也一起來,大姐需要你的幫助!」


  林大人有些糊塗,蔣大師先前已聽紀子期說過整件事,如今將幾人留下,怕是有了眉目,點點頭:「去書房!」


  「大姐,小風也要去?」小風奇道,小臉上滿是新奇。


  「嗯,有件事非小風不可了!」紀子期微笑望著他,招招手道:「過來,跟大姐一起走。」


  書房裡。


  「小雪,一切可是有了明確證據?」蔣大師問道。


  「是的,太爺。」紀子期道:「今日刺殺我的人,其中便有臨仙居的秦娘。


  而戶部那場大火,是有心人為之,門被人從外面鎖住了。」


  「誰?」林大人驚呼出聲。剛剛聽到刺殺紀子期的人是臨仙居的人時,他已經震驚萬分了,忍住沒開口。


  聽到此言,終於忍不住出聲詢問。在他的戶部里,居然有人想要謀害他的曾外孫女,這怎麼不讓他震驚和憤怒?

  紀子期沉聲道:「外叔祖范銘意!」


  「范銘意?」蔣大師和林大人同時叫出聲,「小雪,你沒弄錯吧?」


  「沒有。」紀子期肯定點點頭,「自從上次被人警告后,我表面上裝作不想查賬的樣子,實際上偷偷將其中有疑慮的地方記了下來。


  慢慢的越來越多時,我便發現了其中的問題所在。但當時仍只知道戶部有內鬼,不知道具體是誰!

  直到幾日前杜府杜安派去的人,查到外叔祖與臨仙居的連掌柜有私下接觸。


  再一細查,才發現外叔祖手中握有的財產,按市值估算,約有一千萬兩以上。」


  「一千萬兩以上?」林大人震驚道:「這怎麼可能?范家家底太爺雖說不是一清二楚,大致還是清楚的,能有一百萬兩就不錯了。」


  紀子期道:「千真萬確!只是那些財產並不是全部用外叔祖的名號置辦的,分屬到了范家近百人頭上。


  若單看其中一人的財產,都不算太過出格。倘若合在一起,則有一千萬之多。」


  林大人問道:「難道不可能真的是那些人的財產嗎?」


  紀子期道:「杜安曾派人調查過其中部分人,我也私下探過外祖母口風,確定他們手中實際的財產與他們名下的財產並不相符。


  如此一來那便只有一個可能,有人借用了他們的名頭置辦財產,而真正的地契屋契商契均在他人手中。


  外人想要如此做或許有些難度,但外叔祖身為戶部左侍郎,想做這些事輕而易舉。」


  「真,真是他嗎?可有確實證據?拿出來讓太爺瞧瞧。」林大人此時已接受了紀子期的說法,聲音裡帶著幾分疲憊和脆弱。


  「有!」紀子期道:「不過在今日的變故中,已經毀了。因而現在需要小風的幫忙!」


  她轉過身,對著小風的方向,微笑道:「小風,還記得前幾日在大姐房裡看的那些數據嗎?」


  小風黑如點墨的眼珠轉動兩下,點了點頭。


  「那幫大姐全部寫下來!」


  「好。」小風乖巧地爬上林大人的椅子,像個小大人般,鋪開紙,提筆寫了起來。


  「小雪,這事不止如此簡單吧?」林大人道:「范銘意將你鎖在賬本間,根本沒想過你能出來,不可能多此一舉的安排殺手來埋伏你。」


  紀子期道:「太爺,小雪也想過這個問題,小雪近段時日去戶部時間不定,外叔祖根本無法預計準確時間。


  小雪估計外叔祖收到的指示是燒掉賬本間,而小雪恰巧在那個時間內在戶部,他便索性將小雪鎖在裡間,想一起毀掉。


  不過,這件事確實還有原由,請聽小雪給您一一道來。」


  於是她便將西羌企圖,以及吏部楊大人術師協會梅會長亦參與其中的事,重新講了一遍。


  末了道:「杜安已派人看著楊大人和梅會長了,以防逃脫和發生其他變故。」


  此時一旁的小風已經默寫完那些證據,脆聲道:「大姐,小風已經寫好了。」


  林大人近乎獃滯地接過紀子期遞過來的紙張,還未從剛聽到消息中喘過氣來。


  「太爺,您先看看,便知小雪所說是真是假了。


  秦娘和全部殺手已抓,只需審問未死之人,或循著他們身上的蛛絲馬跡往深里查,定會查出確鑿的證據。」


  紀子期輕聲道:「太爺,您明日進宮面聖時,請順便打聽一下大皇子的傷勢如何了!」


  此話一出,蔣大師和林大人剛剛才放下的心又被高高吊了起來。


  皇后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大皇子黎淵和掌珠公主最是護短。


  倘若有了什麼意外,兩人對望一眼,憂心仲仲。


  皇帝陛下或許能尚存一絲理智,可面對一個失去希望的母親,誰能擋得住她的瘋狂?


  一干保護不力之人,怕是難逃嚴懲!

  第二天一大早進宮的蔣大師和林大人,先找相熟的大太監打探了一下大皇子的傷勢。


  聽聞已大致脫離危險后,均鬆了口氣,但大太監接下來的一句話,又讓兩人的心吊到了嗓子眼。


  「聽聞凌晨時分,大皇子醒來過,迷迷糊糊地喊了聲『師妹,小心!』」


  眾所周知,大皇子黎淵口中的師妹,便是同在古夫子門下的紀子期。


  昨日黎淵是如何受的傷,只有在現場的人知道,蔣大師和林大人聽聞紀子期被困火海后,立馬往戶部趕去。


  等去到戶部又聽說遇襲,又慌忙往遇襲的地方趕去。


  去的時候只剩下正收拾現場的捕快。


  一問之下知道人已離開,身上是帶著血跡。


  離開的時候聽到捕快提到聽說黎淵受傷的事,但那捕快亦是黎淵離去后才到的,具體如何受的傷不得而知。


  但大皇子這迷糊中的一聲「師妹小心」,無意中透露了黎淵的受傷與紀子期有關,甚至很有可能是代她而傷。


  這樣一來,即使黎淵沒事,皇后心中恐怕仍會對紀子期心存怨念。


  蔣大人和林大人心中一顫,想著該如何化解此事,能將傷害降到最低!

  兩位老人心裡思索著這件事,宮裡的皇后一大早聽到宮人來報后,立馬喚來了阿大。


  阿大不敢隱瞞,將黎淵是為紀子期擋了一劍的事說了出來。


  皇后盛怒,立馬派了身邊的女官,命人將紀子期帶進宮來。


  為了你一卑賤女子,我皇兒如今生死未明!你居然待在閨中如無事般安穩度日?沒門!


  怒極了的皇后,此時根本什麼也顧不上了!


  管你是誰的曾外孫女,誰的外孫女,誰的未來兒媳,誰的未婚妻!


  管你曾為黎國立下了多少功勞,將來還會為黎國做出多少貢獻!

  她只要想到自己從小用心呵護長大的皇兒,面色青灰滿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任憑她如何呼喚也不肯睜開眼來看一看她。


  她的心就像被利刃穿透,連呼吸間都帶著噬骨的痛意!


  與掌珠略有幾分相似的容顏罩上寒霜,凌厲的鳳眼全沒了往日的溫和,帶著隱隱的殺氣!


  看得身旁的女官心中一驚!皇後娘娘,這是真動怒了!


  蔣府內紀子期剛用完早膳,回到房內打算小休片刻,前院傳來紛雜的腳步聲。


  「奉皇後娘娘口諭,帶紀氏小雪入宮!」


  蒼老乾硬的聲音由遠而近,而後停在了門外,想必是被杜樂攔住了。


  紀子期打開門,一個面容硬朗的老宮人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對杜樂拔出的劍視而不見。


  她的身後是數十位皇家帶劍護衛,此時因杜樂先拔了劍,也紛紛拔出劍,對峙著。


  「紀氏小雪,老奴奉皇後娘娘口諭,帶您入宮!」老宮人一雙精利的眼射向她,裡面半分波動都無。


  無旨無召,無憑無據,帶著一堆手持利劍的人,這分明是來問罪的!


  杜樂道:「紀小姐,你身子不適,最好等到蔣大師下朝回來后再行定奪。」


  老宮人聲音平靜,卻暗藏著危險,「想抗旨不遵?」


  「紀小姐身為術師協會中人,受蔣大師管轄,即使皇後娘娘要見人,理應由他老人家親自帶著進宮才是!」


  杜樂毫不膽怯,冷聲道:「而且紀小姐剛剛為查賑災貪污案受到了襲擊,精神恍惚,若此時進宮失禮於皇後娘娘,這罪責誰擔得起?」


  老宮人白眼一翻,懶得與他理論,手指一抬,正欲喚後面的皇宮侍衛直接將人帶走。


  「杜樂,你讓開吧。」既是皇後娘娘讓人帶她去,肯定是因為黎淵受傷的事情。


  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皇後娘娘此舉無可厚非。


  何況她也想親自去看看黎淵的傷勢到底如何了,畢竟那一劍本該是她要受的。


  紀子期面色淡淡,對著老宮人道:「我隨您進宮,請不要為難我的家人和隨從。」


  「這是自然!」老宮人有些訝意於紀子期此時的淡定,「皇後娘娘只是吩咐老奴將紀小姐帶進宮,只要蔣府無人阻攔,自不會多生枝節!」


  紀子期道:「好!嬤嬤您看我這身裝扮進宮可會失禮於人?」


  老宮人愈發愕然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想到這些?


  她將紀子期上下打量一番,嬌好面容上略帶一絲蒼白,眉眼柔和卻又帶著凜然英氣,沉寂黑眸定定看著她,又清又亮,竟讓人些不敢直視。


  一襲素色長衫,身形凹凸有致,算不上絕美,卻自有動人風姿。


  並不是皇后喜歡的如掌珠公主般的貴氣與艷麗,但,大皇子有傷在身,卧床不起,這等清淡素色此時卻是最合適的。


  老宮人點點頭,「走吧。」


  杜樂還欲勸紀子期,卻讓她伸手制止了,「杜樂,你去告訴我爹娘,說我進宮去看大皇子了,讓他們不用擔心。」


  連『很快就會回來』這樣的話都不說,是已經預料到沒那麼容易出宮,還是已經打算好沒那麼快出宮?

  杜樂抬眼看她,然後在她清亮眸光中垂下眼,低低應了聲是。


  ——


  大皇子受傷的消息令整個皇宮都震驚了,所有嬪妃和宮人太監均大氣都不敢出。


  誰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惹到悲憤中的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


  早朝時亦如此,原本喜歡在朝上互相攻擊的幾派朝臣,今日都乖乖閉了嘴,噤了聲。


  原本盼著快快結束早朝的眾官員,卻在最後被戶部尚書林大人和蔣大師的舉動驚到了。


  林大人跪地高呼:「老臣有罪!」


  蔣大師亦跪地高呼:「老臣有罪!」


  皇帝陛下一心想下朝後去看看他的皇兒黎淵,若此時跪的是旁人,他肯定會大發雷霆了。


  可現下兩位是三朝重臣,居功志偉,皇帝陛下亦不敢輕慢,只聲音略有些沉,「林愛卿,蔣大師,起身說話!」


  「老臣重罪,愧對陛下!」林大人道:「賑災貪污案已查明,背後之人,有戶部左侍郎范銘意牽連其中。」


  「什麼?」皇帝陛下大驚。


  「老臣亦愧對陛下隆恩!」蔣大師道:「賑災貪污案背後亦有術師協會梅會長參與其中!」


  原本安靜的朝堂立馬喧嘩了起來。


  「兩位愛卿,請將此事一一道來。」皇帝陛下龍眼一眯,凝眉倒豎,天子威儀震得眾大臣立馬噤聲。


  林大人和蔣大師一番推讓,最後由蔣大師將整件事情的原委一一道出。


  「好啊!這就是朕的重臣,好得很啊!」皇帝陛下聽完,不怒反笑,卻令一眾官員更是惶恐。


  「陛下,請息怒!請重懲貪官賊子!」所有官員伏地高呼。


  關在吏部牢房的秦娘還未招供,最後的證據並未拿到,若是以往,必會有人出聲反對。


  但今日,無人敢提出此言論。


  傷了現今的大皇子,未來的皇帝陛下,就算沒有十足的確鑿證據,皇帝陛下想如何懲處這些人,沒人敢有意見。


  「吏部尚書,朕給你兩日時間,查明真相!」皇帝陛下厲聲道。


  「臣,遵旨!」吏部尚書脊背冒出一身冷汗,慌忙應道。


  因著凌晨黎淵突然地清醒過來片刻,大半宿未睡的皇后,在安排人請紀子期進宮后,婉拒了所有嬪妃的請安,守在了黎淵床前。


  同她一起的還有緊握她雙手,給她力量的掌珠。


  紀子期進宮后,便被直接帶到了東宮黎淵的住所。


  「皇後娘娘,紀小雪到!」


  「帶進來!」皇后一點頭,旁邊女官高聲道。


  「母后,您為什麼將子期召進宮來了?」掌珠奇道。


  皇后冷哼一聲,咬牙切齒,「你皇兄便是替那紀小雪擋了一劍才身受的重傷!」


  「皇兄他……」掌珠不敢置信,她以為她的哥哥只是因為得不到而不甘心,想不到,原來他竟已是情根深種!

  為了紀子期,不顧自己未來國君的身份,居然拿全天下最尊貴的身子去替她擋劍?


  掌珠側臉看著躺在床上呼吸平靜的黎淵,眉頭因傷口的疼痛微微皺起,忍不住對她的哥哥產生了憐惜。


  哥哥,你這又是何苦?

  掌珠勿在嘆息中,感覺手心一陣刺痛,原來皇後娘娘不自覺地用力捏住了她的手。


  因為,紀子期進來了。


  「民女紀小雪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公主!」紀子期跪在地上,伏低身子。


  皇後面上湧上的恨意,讓那張風韻猶存的臉看起來有向分陰寒,看得一旁的掌珠心驚。


  「抬起頭來!」聲音中暗藏隱忍的怒意,帶著冬月刺骨的寒風。


  她讓紀子期抬頭,卻並沒有讓紀子期起身。


  她想看看這個搶了自己最驕傲的女兒掌珠心上人的女子,奪了自己最得意的兒子黎淵的心的女子,到底是生得何等模樣?


  紀子期緩緩抬起頭。


  東宮裡很亮,亮到皇后能看清眼前女子透明如玉的臉龐,粉嫩的唇角勾起時的陰影。


  根根分明的眼睫毛,以及清泉般幽靜的眼裡,那抹讓人無法忽視的淡然。


  融合進眉間的英氣,形成一種天下罕有的空靈氣質,耐人尋味卻難以追尋。


  在她看來,那便是絕代風華!


  在宮中,皇后看過太多的美人,嬌艷的,清純的,嫵媚的,妖艷的。


  可是她們身上總是缺少了一種東西,一種讓人沾之上癮尋之沉醉的東西。


  所以後宮美人頻繁更換,皇后從來從容以對,她知道,那些人,進不了皇帝陛下的心!

  而在紀子期抬頭的這一刻,皇后突然間明白了為何皇兒會看上她的原因。


  因為她身上的那股靈氣,便是她一直未曾想明白的,所有美人缺少的那一點。


  她的五官生得如何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只那一點靈氣,足以讓她傾國傾城,卻又不會隨著年華的老去而年老色衰,讓人唏噓!


  這樣的女子是上天的眷顧!

  皇后滿身心的憤怒突然間化成了悲哀和無力。


  她可以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送給她的皇兒,可她給不了一顆活人的真心!


  「起來吧。」皇后的聲音中突然充滿了疲憊,緊握著掌珠的手也鬆開了。


  紀子期應了聲:「是!」


  只跪一小會,膝蓋已有些酸疼了,可她不能揉。


  皇后要看她,她只能讓她看,她卻不能直視皇后鳳顏,隻眼角餘光瞟到那張臉與掌珠有些相似,更溫和,也更凌厲。


  在讓她起身那瞬間,紀子期能明顯感覺到皇后的殺氣和怒意消失了。


  她頭微垂,乖巧立在一邊。


  床上的黎淵突然輕輕呻吟了一聲,「水!」


  「快,拿水來!」此刻的皇后已完全將紀子期忘到了一邊,有宮人手忙腳亂地遞上了水。


  皇后坐在塌邊,親自端起玉盞,將水送到他唇邊。


  黎淵喝了幾口后,緩緩睜開了眼,看著一臉驚喜和擔憂的皇后,扯開笑容,虛弱喚道:「母后!」


  「淵兒!」皇后隱忍了許久的傷心終於化成淚,從她美麗的鳳眼裡滴落,「你這般,是要讓母后心疼死嗎?」


  「母后,是皇兒的錯,讓您擔心了!」黎淵柔聲道。


  皇后還欲責備,掌珠輕扯她衣袖,「母后,皇兄剛剛醒來,您讓他先好好休息。有什麼想說的話,等到皇兄好了后再說!」


  黎淵聽到掌珠聲音,頭微側,輕聲道:「掌珠,你也來了!」


  「嗯,皇兄,你要快點好起來。」掌珠眼裡噙著淚,用力點頭。


  黎淵唇角微勾,正欲安慰她,眼光一瞟,看到了不遠處微垂著頭的紀子期。


  他的眼裡瞬間光彩四射,「師妹,你也來了?」


  說著間竟掙扎著想起身,傷口在胸前,這一掙之下,扯動了傷口,唇瞬間變得慘白,額頭汗珠冒出,雙眉緊皺,痛楚難耐。


  皇后剛剛才下去的憤怒,又不可抑制地升了上來。


  為了一個心不在你身上的女人,你枉顧父皇母后賜予你的身體髮膚,竟是要將自己低到塵埃里嗎?

  皇后這一下不僅是恨上了紀子期,連黎淵也一併恨上了幾分。


  哼,果然,養兒有什麼用,有了媳婦就忘了娘!

  皇后忍不住酸溜溜瞪了他一眼。


  在黎淵痛呼出聲的那一瞬,紀子期已走上前,行禮道:「民女紀小雪見過大皇子,謝大皇子救命之恩。」


  黎淵顧不得胸口的疼痛,忙道:「師妹不必多禮,快起來!」


  「謝大皇子!」紀子期依言站起身,恭敬地垂目站著。


  「師妹,你怎麼會進得宮來?」黎淵問道。


  塌邊的皇後身形略滯了滯。


  「回大皇子,民女心憂大皇子傷勢,求了皇後娘娘,進宮來看看您!」紀子期溫聲答道。


  算你識相!皇後娘娘心道。


  黎淵眼裡露出驚喜,「那師妹明日還會來嗎?」


  紀子期看了一眼皇后,皇后並未看她,輕拍著黎淵的手道:「紀小姐來求母后,說想來照顧你的傷勢,直到你好了,她才出宮!」


  既然母后給不了她的心給心,那母后就給你製造讓你得到她心的機會!


  「真的嗎?」黎淵滿臉的渴求與期盼。


  紀子期輕輕點點頭。


  來都來了,皇后怎會輕易放她出宮,她心裡清楚得很,只是黎淵始終是為救她而傷,這份恩情她不能不還。


  「好了,淵兒,你好好休息,母後晚些來看你!」皇后柔聲道:「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母后吩咐御膳房去準備!」


  「不用了,母后,按太醫的囑咐來準備就好了。」


  皇后欣慰點點頭,又帶著一絲苦澀。


  皇兒小的時候生病了,總是任性地想吃些太醫不讓吃的東西,自己通常要哄好久才哄得好。


  如今是真的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懂得剋制自己的慾望,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股兒大不由娘,只能看著他漸漸遠行的心酸油然而生。


  皇后在女官的攙扶下離開床榻,經過紀子期身邊時,平靜的聲音里已掩去了所有的喜怒哀樂,重新變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紀小姐,我皇兒就拜託你了。」


  紀子期一矮身子,行了個禮,「民女定會盡心儘力照顧大皇子,直到他康復為止,請皇後娘娘放心!」


  ——


  當天晚上,杜安派去西羌核實臨仙居連掌柜身份的人回來了。


  他確實是西羌人,祖上是彌星人,因家鄉鬧災荒,他的曾祖父被迫自賣為奴,被帶到了西羌。


  他本是連城大將軍的家奴,因武藝高強被賜了連姓,並選為密探,來到了黎國。


  秦娘祖上亦是同批賣到西羌為奴的彌星後人,因相貌出眾,且術數天份奇高,被國師看中,重點培養了幾年。


  然後同連掌柜一起來到了黎國,秘密執行前任西羌大王和國師傾覆黎國的偉大計劃。


  范銘意原本以為就算秦娘和連掌柜被識穿了身份,賬本間已燒,根本無證據證明他也參與其中。


  就算從各地將賬本調回,重新抄錄,這沒個一年的時間怕是無法完成的。


  而這一年間,他可以做很多事。


  百般狡辯之下,林大人親自來到了刑部,將紀子期記下的賬本問題,扔到了他的臉上。


  范銘意撿起一看,面色大變,「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賬本間被你燒了,所以不可能是嗎?」林大人重哼一聲,「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做了不該做的事,自會露出馬腳。


  西羌用玉石賄賂你,換走了賑災中的糧食,梅會長教你混如何淆數據,讓你從中牟利。


  西羌缺糧,其王族擁有幾座玉石山,那些玉石在西羌不足為奇,在黎國卻是至寶。


  只是兩國不通商已久,那些玉石無人敢拿到黎國市面上來賣,這便便宜了你。


  先用糧食換玉石,再低價將玉石買回,再高價在暗地裡賣出。


  所獲之利這麼多年下來,居然已高達九百萬兩。


  就算沒有這賬本,你手上的那些財產,大部分掛在你所有親眷的名下,若一一盤查,會不知道這中間的問題嗎?」


  林大人痛心疾首,「阿意,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了呢?」


  連那麼隱蔽的財產都被查出,那這賬本確實真與假根本無關緊要了。


  范銘意原本想死咬這數據無賬本可對,為自己爭取時間,可如今連隱藏的財產都被發現了,說明早有人在暗中調查了他許久。


  再爭辯已沒有意義了。


  范銘意原本出塵的氣質,瞬間變成了猙獰,語氣嘲諷:「林大人,您說得可真輕巧!


  若不是我年年費盡心思從各地淘些新奇的寶貝,逢年過節送給各位大人,我范銘意能有今天的地位?


  託人尋寶,以及寶貝本身,哪一樣不需要大量的金銀?


  若不是,單憑我爹留給我的那一點微薄資產,能孝敬得了您們?

  若不是那些寶物天下難見,又豈能讓見慣異寶珍奇的各位大人入眼?

  您老這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這就是你貪下那些銀子的理由?你身為朝官,心中無百姓,只有你自己的錦繡前程,而你居然還將這一切推到了別人身上?」


  見他如此不知悔改,林大人心中悲憤,懶得再與他說,「老夫言盡於此,看在大媳婦份上,你若有什麼遺言,儘管說出來,老夫能辦到的定會儘力辦到。」


  說完轉身就走了,身後傳來范銘意如野獸般的嘶吼,「我沒有錯,我沒有錯!是你們逼的,都是你們逼的!」


  林大人腳步頓了頓,嘆口氣離開了牢房。


  比起范銘意的抵口耍賴,楊大人和梅會長很輕易地就交待了一切的罪狀。


  如之前紀子期幾人推斷的那般,楊大人是因為抵擋不住秦娘的誘惑,犯下大錯,為了自己的名聲著想,越陷越深,已無可回頭。


  梅會長則是因為當年曾孫被綁架,不得已同劉夫子聯手設計並暗中完成了地宮,而後離開了術師協會,希望那幫人能放過他。


  但一直未能如願,一直受著脅迫,做著許多見不得光的事。


  至於劉夫子為何會同幫西羌,殘害同門,梅會長卻不得而知。


  回到林府的林大人,將林寒軒叫到了書房,讓他去蔣府和范府,親自將這一切告訴范銘煙和范府眾人。


  林寒軒走後,林大人看著書房裡掛滿著的各地門生送上來的古玩字畫,想起牢中范銘意的那番話。


  他默默地親自動手,將那些古玩字畫摘下來,準備明日讓人拿去賣掉,所得銀兩納入國庫。


  范銘意的那番話或許是狡辯,然而還是在林大人的心目中留下了痕迹。


  他是否也曾以朝廷得高望重的高官自居,對於下屬門生送上來的這些孝敬覺得理所當然呢?

  沒有受賄人,哪有行賄人?

  ——


  行刺失敗的消息,以飛鴿傳書的消息,不出幾日便到了西羌王宮。


  年邁的國師滿目蕭索,「失敗了?居然又失敗了?這紀子期,莫非是老夫的剋星?

  若沒有她,這一切怎會變成現在的局面?老夫的大仇又怎會無法得報?」


  他身份尊貴,即使上朝也能得到賜座的尊榮,此刻在西羌大王西烈墨的書房,自是享有坐下的權利。


  國師癱坐在椅子上,仿若一下子蒼老了數十歲。


  黎國布署十多年的據點盡數被毀,九成以上的人死的死,傷的傷,抓的抓,即使還有少部分僥倖逃脫,根本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國師想到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苦心布置,居然短短半年內毀於一旦,對著西烈墨的神情帶上了不滿:

  「大王,從地宮被破的那一天起,老夫早就告訴過您,紀子期不可留!您不聽,現在果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


  「國師大人!」西烈墨絕美的面容上反而神色平靜,磁性的嗓音裡帶著一絲冷然,「本王到現如今,都不覺得當初選擇放過紀子期是個錯誤的選擇!


  她有如此之能,值得本王真誠以待!就如同國師您初到西羌,先王對您的信任一樣!

  本王對有才能之人,一向是收服為主,絕不會先殺之!

  即使收服不了,本王輸得起!


  本王的術數來自國師大人您的教導,紀子期作為術數界最優秀的術生,未來更有可能成為術師或大術家。


  但本王並不擔心,您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一個國家的繁盛靠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


  這是紀子期創建術師協會新制度的目的,她要建立一個相對公平的環境,培養更多優秀的術師,讓後人更多地超越她!

  而不是自己站在術數的頂端,俯視她腳下的術數界人士,見到有能者便殺之,踩之。


  這是她的胸襟與氣度,亦是本王欣賞她而不願殺她的理由,若能收服最好。


  若不能收服,本王亦可以從她身上學到很多,然後用到西羌各行各業的發展上!


  先王想要征服黎國的目的,是想要西羌百姓人人有飯吃。


  倘若本王能讓百姓人人有飯吃,又何必去強佔黎國的百姓,讓我西羌百姓遠離故土?


  倒是國師大人您,本王下令是讓將紀子期抓回來,為何最後會變成了暗殺?

  您這麼做的目的,到底是為了西羌,還是為了您自己的私仇?」


  話到最後,已帶上了一絲凌厲。


  國師面色大變,厲聲道:「大王,您這是何意?是暗諷老夫氣量狹小?


  老夫當初留在西羌,答應先皇竭盡全力幫助西羌,其中一條就是必要報復黎國術師協會,一雪前恥!

  大王現如今將此話題提及,是何用意?」


  西烈墨沉聲道:「所以對於術師協會裡地宮一事,即使殘害了許多後起之秀,本王亦未曾多說過一句。


  只是地宮破了,就是輸了,國師大人您卻偏不肯認輸,非要殺了紀子期心中才解恨,已與您當初一雪前恥的願想早已相去甚遠。」


  他狹長細眸掃過國師身上,帶著王者之風,看得國師忍不住挺直脊樑,「國師大人,本王準備向黎國遞上議和書!」


  「不!絕對不行!」國師站起身,大叫道:「大王,此舉絕不可行!老夫絕不同意!」


  「國師大人,本王不是在征尋您的意見!」西烈墨對他的怒火絲毫不受影響,「本王只是告訴您本王的決定!」


  「大王,先王有命,您所做的一切決定,都必須先與老夫商議後方可執行!」國師厲聲道:「大王這是打算違背先王遺命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西烈墨絕美面容上寂然一片,「國師大王莫要忘了,現在,本王才是西羌的大王!」


  「你……」國師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差點要伸出手指頭指著西烈墨質問。


  「國師大人,本王心中仍敬您為師,只是這西羌是本王的西羌,本王不喜有人不按本王意願行事!


  您老人家年紀不小了,身子又不好,以後就多些時日在府中休養身息!若有需要用到您的地方,本王定會親自上府請教!」


  國師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上他悉心教導的學生,從何時起,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見而不將他放在了眼裡?

  「大王這是因為,老夫私下讓人換了送往黎國的密令,將不惜一切代價抓獲紀子期,加上了若不成則斬之的懲罰嗎?」


  國師猶不甘心地問道。


  「是,也不是。」西烈墨道:「本王也想效仿黎國術師協會,放手讓年輕一輩的術生大膽去試,大膽去闖!

  本王心中仍然尊敬您,但國師大人您已經老了,思想已經固化,若您還引導著這群術生術師,恐西羌的術數水平永遠限於此了。」


  原來,是因為年紀大,被嫌棄了!可這世上誰能阻止蒼老?國師心底一片悲涼之意升起,聲音蕭索,「老夫,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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