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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西烈墨御前求親

  回到蔣府後,一切吃食住行都異常小心,生怕不小心吃壞了肚子或凍著了,到那天出醜。


  慶祝宴會在午時后開始,早上紀子期準備前去皇宮前,門房突然送來了一封信。


  「小雪小姐,這是一位叫葉小嬌的小姐遣人送來的,說是送到后直接報上名號,您自然會知道是誰。」門房恭敬道。


  葉小嬌?紀子期面前浮現出那張嬌小張揚的臉,野火般的眼神。


  紀子期接過信,有些不敢拆。


  若是平日,她並不會在意。但今日不同往日,她不能出任何的岔子!

  猶豫片刻,她轉身將信放回房,出了門。


  皇宮裡除了皇帝陛下及大皇子,黎國的眾官員都到了。


  紀子期站在一個角落裡,不由自主在人群人搜索杜峰的身影。


  人有些多,只能看到他露出的半形長袍,和高出擋在他前面那人的半個青黑頭顱。


  紀子期有些失望,心想著這廝怎麼跟她一點心靈感應也沒有!


  看了一會正想移開眼,那個男子的身形突向後移了半步,頭微轉,對著她輕輕一笑。


  紀子期從那笑意中看出了他的惡作劇,討厭!故意逗她呢?

  然後趁著無人往這邊瞧,快速朝著他做了個鬼臉。


  杜峰笑得更歡!眼裡的星光似在對她說,期期,你想我了吧!我也很想你!


  紀子期朝他拋個媚眼,又一吐小舌:鬼才想你!


  那調皮又誘惑的動作,看得杜峰渾身一熱,眸光一沉,瞪她一眼,小丫頭片子!

  紀子期越發得意,搖晃著下巴,露出一副「來呀,有本事你來咬我呀」的挑釁神情。


  杜峰眸色更暗,張開嘴無聲道:「等—著—我!」


  紀子期張嘴無聲回他:「誰—怕—誰!」


  兩人用表情和嘴形,大庭廣眾之下無聲地調情,旁若無人。


  眼看著午時快過完,西烈墨帶著他的使臣團出現了。


  一襲錦紅長袍,綉著暗金色圖騰花紋,低調又張揚,襯得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更加完美。


  今日的西烈墨妖孽神情有些收斂,面上一派閑散,好似在西羌王宮內與自家大臣閑談一般。


  僅管這個男人是派人刺殺他的幕後之人,紀子期仍不得不為這個男人的氣度讚歎。


  紀子期的眼不自覺瞟向了杜峰,卻見他雙眼含冰,冷冷地看著西烈墨,眼裡全是壓抑的殺氣。


  西烈墨似是有所察覺,朝著杜峰的方向走了過去。


  眾官員紛紛讓道,他徑直走到了挺拔而立的杜峰面前,微微一笑。


  杜峰面無表情,毫不避讓,兩個出色的男子就這麼對峙著。


  一個是他國之大王,一個是黎國之大將軍!


  按理說,從身份上來說,杜峰的氣勢理該要矮上一大截才是。


  可在這兩人對峙的瞬間,竟讓人生出旗鼓相當的感覺!

  一個高貴,一個清冷,一個妖魅,一個堅毅,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卻不相伯仲,毫不遜色!


  武將地位向來比文臣低些,加上杜峰年紀輕,雖屢屢出奇致勝,然始終年輕,累積軍功有限。


  或許在一群後生當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對一群朝中爬摸打滾數十年的老臣來說,之前的杜峰只能勉強入得了他們的眼!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毫不收斂氣勢的杜峰,只挺直站著不動,便有千軍萬馬之勢,傲笑江湖之姿!


  那樣的姿態,生生地刻進了眾人的心底。


  也看得紀子期胸口怦怦直跳。


  她的男人,這一刻,真是帥—呆—了!


  西烈墨唇角勾起,打破了僵局:「杜將軍,久仰久仰!」


  杜峰雙手抱拳,沉聲道:「威遠將軍杜峰見過西羌大王!」


  「久聞杜將軍之名,一直未見到甚為遺憾!」西烈墨的俊容上浮起真誠讚歎,「今日一見,果如傳言一般!

  我西羌連家軍敗在杜將軍手下心悅誠服!」


  杜峰神色不變:「大王過獎!本將軍受之有愧!」


  西烈墨正色道:「杜將軍,本王來這,是想跟杜將軍道個歉,並許下一個諾!」


  旁邊的官員開始忍不住議論起來了,這兩人,私下有事?


  然後有人瞟到角落裡的紀子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當日本王並未派人刺殺將軍的未婚妻紀小姐,不過陰差陽錯之下,這件事還是發生了。」西烈墨道:

  「本王承認有不可推卸之責任!已查辦並懲處了相關人等!

  杜將軍,本王在此向你鄭重許諾,有生之年絕不會再派人動紀小姐及其家人一根毫毛!

  相反的,本王還想向紀小姐真心請教關於術數方面的許多問題!」


  杜峰雙眸緊鎖著他,想從他面上神情判斷他話語中的真實性。


  只片刻,杜峰便相信了他的話。


  僅管他在微笑,僅管他話語中語態是示好,然而那張揚的氣度,終掩不了他骨子裡的驕傲和唯我獨尊的狂妄!

  這樣一個驕傲的男人,做過便是做過,沒做過便是沒做過,他根本就不會再意任何人的看法。


  又何須扯出莫須有的話,來隱瞞眾生?


  杜峰朝著紀子期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明白的道理,紀子期何嘗不懂得!這個男子,骨子裡有著同掌珠同樣的高傲與不屑!


  也許是因為這一點,遇刺之前,紀子期始終未在這一點上防備過他。


  她朝著杜峰輕輕點了點頭。


  「大王,本將軍是本將軍,紀小姐是紀小姐,她雖為本將軍的未婚妻,卻是一個獨立的人。」


  杜峰轉頭直視西烈墨,「本將軍不敢替她應下,還請大王見諒!不過本將軍會將大王的請求帶到。


  至於成與不成,全憑她自行作主!」


  這個男人,西烈墨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


  果然不愧是掌珠公主曾喜歡過的男人,確實值得!


  西烈墨心中贊道:掌珠的眼光不錯。


  然後帶著淺淡笑意,朝著紀子期的方向微一頷首。


  「皇帝陛下到!皇後娘娘到!大皇子到!」宮人聲音尖利地響起。


  眾官員迅速站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跪下身子,「微臣見過皇帝陛下!見過皇後娘娘!見過大皇子!」


  「眾愛卿平身!今日是為慶賀我黎國與西羌立下友好盟約的慶功宴,眾位愛卿不必多禮!」


  立在上位的皇帝陛下意氣風發,畢竟再沒有比在自己的領地上,接見前來議和的鄰國王更得意風光的事了。


  「眾位愛卿請就座,大王請就座!」


  一群人有序進入屬於自己的位置,不一會,宮廷表演開始了。


  絲竹聲起,粉色紗袖滿場旋轉,酥胸半露,一片迷濛的粉與白,襯著舞伶嬌艷如花的面容,看花人的眼和心。


  媚眼如絲,纏纏綿綿,織成一張張多情的網,朝著場上眾多優秀男子拋去,盼望著能網住其中一人。


  倘若得到些許回應或讚許的眼光,那柳條似的腰枝扭得越發歡快,好似要與身子分離一般。


  紀子期看得目瞪口呆。


  幾杯酒下肚,場上不少官員開始放鬆下來,面上露出些許本來神色,不時與身邊人指著場上某位舞伶指指點點。


  有些自控力略差些的,眼裡已有了幾分色眯眯的意味。


  紀子期偷偷看向杜峰,他坐在兵部尚書崔大人身邊,兩人低著頭,不知在交談什麼,始終未看場上舞伶一眼。


  她略略放心了些,吸口氣,收回了目光。


  卻在回收那一剎那,對上黎淵深沉的眼。


  那眸竟似古墓般幽深且帶著陰冷,看得紀子期心一跳。


  這樣的黎淵對她來說,已完全是陌生人了。


  她輕輕一頷首,裝作享用眼前的美食,舉起筷,別開了眼。


  然而那陰冷的目光卻一直籠罩在她周圍,久久不肯離去。


  紀子期心中嘆息:師兄,你這是何苦?


  歌舞宴很快進入了尾聲,西烈墨起身拱手道:「陛下,聞名天下的黎國歌舞果然只應天上有,本王今日有幸見到,實乃本王之榮幸。」


  「哈哈,」皇帝陛下笑得爽朗,「大王過獎!」


  西烈墨道:「不過這黎國聞名天下的卻不只有這歌舞,還有術數,因此本王有個不情之請!」


  皇帝陛下在西烈墨點名要術師協會中人陪同時,已預料到今日必會有斗數之事發生。


  當下微微一笑,「西羌與我黎國已互為友國,大王有話請直說!能成全大王的,朕一定成全。」


  「謝陛下!」西烈墨道:「本王自幼研習術數,深知術數對國之發展助力之大!在我西羌,亦是同貴國一樣,大力推廣術數!


  然我西羌推廣術數不足二十年,水平有限,因而國內不少術數人才,對貴國術師協會中人崇敬萬分!

  此次本王帶來的使臣團中,便有不少術數能士,想一仰黎國術師協會之風采!


  因此我西羌想與貴國術師協會中人,來一場友誼切磋賽!請陛下恩准!」


  「不知大王想如何切磋?」皇帝陛下問道。


  西烈墨道:「本王有位恩師,原本是黎國人,二十年來因故來到西羌。便是因為這恩師,先大王才開始推動術數。


  而西羌也因為術數的推動,這二十年來發展穩定!然而恩師雖二十年未回黎國,心中卻對黎國術數念念不忘!


  西羌國其他術數之士與貴國人才相比,水平低下,不值一提。


  唯有這位恩師,略略有幾分與貴國術師協會中人相互切磋的能力。


  因而本王這邊,便由這位恩師,即西羌國師西之棟與貴國術師協會中人切磋。」


  此時,一位坐在他身邊的瘦個老頭站了出來,正是西羌國師西之棟。


  蔣大師林大人及一些年長些的官員,包括古夫子與盧夫子,這一細看之下,均大吃了一驚。


  這位國師大人,在前天的接見上以身體不適為由,並未現身。


  今日現身後,一直低垂著頭,站在使臣國一角,也不與人搭話。


  是以黎國眾人均未留意到他。


  如今他這一站出來,即刻引起了震驚。


  原來現名為西之棟的國師大人,便是二十年前,因蔣孟兩派陣營之故,與另一位二等術師斗數而敗北的苟之棟。


  也因為此事,朝廷嚴令禁止二等術師以上級別進行私下斗數。


  輸了之後,他履行賭約,退出了術師協會,回到了家鄉,而後術數界便失去了他的消息。


  朝廷禁令頒布后,蔣大師曾派人去他家鄉尋過他,被告知已搬去了別處,具體無人知曉。


  卻不曾想,原來是去了西羌。


  認識苟之棟的人中,不少人露出了鄙夷之色。


  你一黎國人,跑去西羌幫人家發展術數發展國力,本身就已經算是欺師滅祖了。


  居然還讓西羌攻打黎國,實在是可恨得很!


  苟之棟此時的面上,卻是一片安然。


  對他來說,現在的西羌才是他的家,而黎國最多只能算有些回憶的故國。


  而這回憶,卻全是不好的回憶。


  當然,在那場斗數中落敗的他,鬱郁回到家鄉。


  卻不知為何,這件事竟傳到了他家鄉。


  一時間,原本對他恭敬有加的家鄉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暗諷他沽名釣譽。


  他剛成婚的唯一的兒子,因不滿有人說他爹的閑話,與人起了爭執,竟被對方失手捅死。


  他娘子一口氣沒上來,也跟著去了。


  兒媳婦見情況不對,卷了家中財產與人私奔去了異地。


  一夜之間,苟之棟失去了所有,他悲憤交加之下,告到了官府,一是為他兒子討回公道,二是追回他的財產。


  然而此時的他,早已不是官府眼中那個高高在上的二等術師,不過是一被逐出術師協會的無用中年人。


  因著捅死他兒子的那家人家中有不少財產,為了保住兒子的命,不惜拿出一半來賄賂當地的官府。


  於是那縣丞大人便判了無罪,認定是苟之棟的兒子在與對方爭鬥過程中,自己不小心捅到了自己。


  這樣的判定結果出來后,那家人歡欣鼓舞,苟之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麼多人證物證俱全的情況下,縣丞大人居然做出了如此的判定?


  他在衙門口跪了三天,無一人理會。


  後來有位以前同他有些交情的師爺,不忍心見他如此,勸他回去,並偷偷告訴他,那些人證早已被那家人買通,改了口供。


  在沒有人證的情況下,物證想怎麼解釋都可以!

  因而讓他不要再跪下去了,早些將家中一切喪事置辦完,儘快娶個娘子,說不定還能留下個后。


  苟之棟此時方知原來真相如此。


  他仰天大笑三聲,比哭還要讓人想落淚,然後拖著差點跪殘的腿,回到了家中。


  過了幾日,苟之棟將家中剩下物件全部變賣,離開了家鄉。


  苟之棟原本並未有計劃要去西羌,他一路北上,無意間與當時年輕的西羌先大王遇到。


  一個滿心悲憤,一個為了當時苦難的西羌憂心仲仲。


  一個想報復黎國,一個見到富裕的黎國,恨不為己所擁有!


  兩人一見如故!

  而後苟之棟隨西羌先大王去了西羌,各自為了各自的目標,達成了合作協議。


  之後便開始了對黎國一切的布署,以及對西羌的推動發展。


  因所作所為極大地幫助到了西羌,先大王賜了他西姓,改名西之棟。


  而在黎國的一切,在暗中布署了十幾年,終於取得了不錯的成績。


  黎國術數協會不少人才在地宮中死去,沒了梅會長的從中協調,內部爭鬥愈發激烈。


  年輕一代有希望接管戶部與刑部的范銘意與楊大人,已被金錢和美色所惑,沒了雄心鬥志。


  如此下去,不出十年,黎國便會如棵內部腐朽的樹般,慢慢被挖空,只剩下一副勉強可以看得上眼的皮囊。


  這樣一來,他的夢想實現了,術師協會被他睬在了腳下。


  這樣一來,西羌先大王的夢想實現了,黎國如一外強中乾的老者,不必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


  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居然被一個叫做紀子期的小女子,在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內,全部毀掉了。


  他二十年的心血啊!就那麼輕易地,被毀掉了。


  西之棟怨恨地看向紀子期的方向,這個女子,壞他好事,早就該殺之!


  若不是西烈墨心軟,怎會讓她活到現在?


  只可惜,只可惜啊,西之棟心中一陣悲涼,若不是她,自己很快就能如願以償了!


  轉眼那悲涼便化為漫天的憤恨,朝著紀子期急射而去。


  他毫不掩藏的恨意,很多人都感受到了。


  蔣大師,林大人,杜峰,古夫子,盧夫子,還有黎淵。


  原來,背地裡真正想害他期期的人,竟然是眼前的這位西羌國師大人!杜峰心中冷笑。


  西之棟望了紀子期的方向一眼,轉向了皇帝陛下,「陛下,大王,老夫只想與術師協會紀子期紀小姐一斗!」


  不是吧?不少人其實已猜出了他的目的。


  只是他畢竟身為長輩,又位高權重,如今當著皇帝陛下西羌大王,以及一眾官員的面。


  居然親口說出要與黎國一新成名的一等術生相鬥?

  要知,他還未離開黎國前,已是二等術師中的佼佼者。


  如今二十年過去,以他的天賦,若一直勤學苦練,自是早已達到一等術師水平甚至更高。


  可現在,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一一等師生挑戰?

  這說得過去嗎?


  「這個,」皇帝陛下亦有些為難了,「國師大人既曾為黎國人,想必知道我黎國斗數的規矩,這高等級之人不得向低等級之人挑戰!


  國師身為西羌最高術數之人,而紀小姐暫時只是一等術生,如今國師這要求,實在讓朕有些為難!」


  苟之棟朗聲道:「陛下,聽聞紀小姐曾在術師協會內部力挫馬尚舟與豐子蒙,那二人早已是黎國一等術師中的佼佼者。


  紀小姐因這一戰,天下聞名!


  紀小姐雖暫時只是一等術生,但若黎國的規矩允許跨級考試,老夫絕對相信,紀小姐能輕易獲得一等術師的稱號!


  因而今日老夫向她提出挑戰,並不算是違背了黎國斗數的規矩!」


  都說最了解你實力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


  西之棟此言一出,最震驚的莫過於紀子期本人了。


  她與他素不相識,他居然了解她如此之深!此人看來,比起馬夫子和豐夫子等人要難對付多了!

  話已說到此份上,皇帝陛下礙於情面,拒絕也不是,不拒絕也不是,正猶豫間,紀子期主動出列了。


  空靈的少女聲音一響起,便盤旋在這空曠的大廳上空久久不散,「陛下,民女願意一試!」


  紀子期從最後面走了出來,雙眸晶亮,帶著漫天的光芒,眉間英氣襯著如玉的肌膚,風姿無雙。


  亮紅羅裙在行走之間擺動,像開了朵朵的桃花。


  面上含笑,腳步沉穩,像是去見疼愛自己長輩的晚輩一般那般從容。


  杜峰驕傲地看著從他面前走過的女子,湧起無言的情緒,他的期期,本就該如此!


  那淡定閑散的氣度,看得一眾原本對她認識不深,因而對剛才她口出狂言而有些不滿的各官員,連連點頭。


  不愧為我黎國女子,大氣得體,絲毫不輸男兒!


  紀子期緩緩走上前,對著皇帝陛下一行禮,「陛下,民女願意接受挑戰!」


  皇帝陛下看著眼前恭敬垂目的少女,嬌好的身形,淡然的氣度,立在滿場男子中間,從容淡定,風華無雙。


  與他驕傲的掌珠公主相比,絲毫不遜色!

  這是他第一次,與這個他讚歎了無數次,感慨了無數次的天才少女紀子期,面對面。


  之前在東宮,倘若他前去看望淵兒,這個女子總是很自覺地迴避,絕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他亦未曾特意召喚。


  作為帝王,他欣賞她的才能,作為父親,他痛恨她的無情。


  快五十的皇帝陛下,有生以來第一次生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猶豫。


  索性睜隻眼閉隻眼,任由幾個年輕人自己折騰。


  直到杜峰凱旋迴京,到宮中求到皇後面前,紀子期亦毫不留戀地隨他出了宮。


  黎淵大怒,不惜頂撞自小愛惜他的皇后。


  他才驚覺,這件事,不能再如此不管不顧下去了。


  他驚嘆她的才華,捨不得殺她!

  他忌憚她身後錯綜複雜的勢力,蔣大師、戶部尚書林大人、工部尚書林大人、杜元帥、威遠將軍杜峰、術師協會,不能殺她!


  如此,他只能約束他的淵兒,委屈他的淵兒。


  誰說帝王便可任性妄為?帝王的辛酸與隱忍,又有幾人知?


  皇帝陛下的心思只是一轉即逝,他看回眼前的少女,溫聲道:「可有把握?」


  「回陛下,民女定當竭力而為!」少女的聲音清脆堅定,帶著不屈,擲地有聲。


  「好!」皇帝陛下滿意大笑,「國師大人想如何斗?」


  「依照黎國規矩,三局兩勝。」西之棟的聲音同樣堅定。


  皇帝陛下微點頭,身旁大太監很有眼色地高呼:「來人!備紙墨!」


  斗數向來以抽籤論先後,小太監備好紙墨的同時,亦備上了抽籤的竹筒。


  面色陰沉的西羌國師西之棟,從長袍里伸出手,往外一翻,作了個請的姿勢。


  紀子期微笑道:「不用了!國師大人遠來是客,自當以客為先,方為待客之道!國師大人,請出題。」


  皇帝陛下連同場下一眾官員面露微笑,頻頻點頭,端的好氣度!


  西之棟鼻翼噏動,好似哼了一聲,又好似什麼聲音也未發出。


  同以往所有與紀子期斗數而落敗的人不一樣,那些人從來都小看了紀子期的術數才能。


  而西之棟,則將她當成了生平最強勁的對手。


  甚至於超越當年曾讓他敗北,離開術師協會的那人。


  他絲毫不敢小覷,亦不敢輕敵。


  從來黎國的那一天起,所有人他均閉門不見,只待在別館里修身養性。


  期望以最佳狀態來應對今日與紀子期的斗數。


  他想贏,他一定要贏!

  他要用這樣的結果告訴大王西烈墨,他並不是因為輸不起,也並不是因為嫉妒她的才能,而要將她摧毀之!

  他亦要證明自己,他並未老去!


  術數對斗猶如高手過招,不能有絲毫的分心。


  場上二人均知對方實力過人,很快便進了忘我狀態。


  一眾黎國官員和西羌使臣,屏住呼吸,生怕會驚擾了場中二人。


  一時整個殿中,只聽得到筆尖遊走在紙上的沙沙聲。


  西之棟停下筆,將題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閉目沉思片刻。


  睜開眼,面向皇帝陛下和西烈墨:「陛下,大王,老夫的題出好了!」


  皇帝陛下手一抬,「國師大人,請讀題!」


  「院內鞦韆未起,板繩離地一尺。送行兩步(十尺)恰桿齊,五尺板高離地。仕女佳人爭蹴,終朝小於笑語環戲。良士高士請言知,借問索長有幾?」


  西之棟聲音剛停下,殿內不少人倒抽一口氣。


  這道題據說是黎國第一任大術家離世前留下的,只可惜那位大術家未來及留下解答方法,便與世長辭了。


  在黎國流傳於今至少已有五十年,包括現任的兩位大術家,蔣大師與孟大師,亦未能解出。


  後來慢慢的,這十幾年來,提起此題的人,便慢慢少了。


  這其中當然不乏不少自認有能力的一二等術師,曾暗中偷偷解過此題。


  但既無答案流出,說明仍是無人解出。


  西之棟屬於年長一代的術師,知曉此題並不奇怪。


  但是,如今他將此題拿出來與紀子期斗,是不是代表著,他已經將此題解開了?


  那是不是說明,西之棟的術數水平,已經進入了大術家的行列,甚至隱隱超越了蔣孟兩位大師?

  一些先前對紀子期抱著期望的官員,開始有些不淡定了。


  一些對紀子期本就不熟,持懷疑態度的官員,心中越發擔心焦慮了。


  這萬一要是輸了,輸的可不是紀子期的臉面,而是黎國的臉面,皇帝陛下的臉面。


  皇帝陛下對術數研究並不深,此題他年少時也略微聽到過幾次,但他並不知曉這題至今仍無人解出。


  但這並不妨礙他對眼前局勢的判斷。


  因為蔣大師以及一眾對術數研究頗深的官員,已經用他們急變的面色告訴他:這道題,出乎想像地難!黎國很有可能會輸!

  也許這場上除了紀子期本人外,對她抱著信心的只剩下杜峰與西烈墨了。


  杜峰對術數了解不深,他只是本能地相信他的期期。


  而且,就算是輸了又如何,勝敗乃兵家常事!一次輸贏又能說明什麼?

  不論輸贏,他自會同她站在一起,共同承擔!


  西烈墨曾在南臨斗室,見識過紀子期的水平。


  那時的她,很明顯地隱藏了自己的實力,然而還是輕鬆地通過了從未有人通過的九室。


  不知何故,西烈墨就是相信,眼前的這個少女,一定能解開這道題。


  坐在皇帝陛下右手邊的黎淵,卻無疑是這場上心情最複雜的一個人。


  他知道這題的難度,他亦知曉她師妹的水平,但他仍不能肯定,她是否能解出這國寶級的難題。


  他希望她贏,贏了之後,所有人都會欣喜萬分。而他自己則在高興之外會有更多的失落。


  他又想她輸,輸了之後,所有人都會怪罪於她,也許他亦會怪她兩人因此而生份。


  這樣一來,他自己不就多了機會了嗎?

  因為無論如何,他自己是絕對不會怪她的。


  只是父皇和黎國的臉面就無存了。


  黎淵在這種複雜矛盾中,雙眸緊緊盯著紀子期不放。


  所有的人都盯著她。


  紀子期從未聽過此題,亦不知此題在術數界的地位。


  她只是有些震驚,這西之棟慎重又慎重之下,寫出來的題,居然,嗯,她實在不好意思說簡單。


  如此平凡無奇!


  怎麼辦?現在西羌與黎國剛議和,兩國正是熱戀期。


  若是她答得太快,會不會傷了西羌的臉面?


  雖說是斗數,亦是友好切磋。


  雖說是切磋,亦要展現各國的實力。


  紀子期緩緩閉上眼,嗯,還是先養養神,等多一會兒再答吧。


  至少也要做出她是冥思苦想了好久的樣子。


  裝作僥倖答出,保存雙方的臉面。


  這種時候,個人的榮辱得失,必是比不上兩國的臉面重要。


  她相信,皇帝陛下會願意她這麼做,蔣大師會贊同她這麼做。


  至於杜峰,她覺得她無論怎麼做,他都會認同,繼而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邊。


  紀子期忍不住嘴角微翹,又想起如今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連忙地剋制住自己的念頭,眉頭微鎖,裝出一副沉思的樣子。


  解題便是這樣,有時候以為找到了思路,面上便會放鬆,但一深想,又好像不大對,自然又會面露深思。


  紀子期剛剛的表情,在所有人看到后,都以為是如此,因而各自的心情隨著她的表情變動而變動。


  只有杜峰除外,他一眼便看出,他的期期,剛剛分明是走神了。


  他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這個小狐狸,為了保存兩國的顏面,在騙人呢!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閉目的紀子期差點兒困得想打哈欠了。


  她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時間后,緩緩睜開了眼。


  好像被打開的石門一般,所有人都想窺探那裡面是不是藏著寶藏。


  只可惜,那如水黑眸太過平靜,平靜得好似剛剛的閉目苦思,根本不曾發生過一般。


  這,到底是想出答案了,還是沒想出答案?


  大部分官員心中仍是沒有底,貓抓似的難受。


  倒是對她有些了解的蔣大師和林大人兩人看出了一些端倪。


  自己的這個曾外孫女,看樣子怕是早就解出來了吧。


  只是礙於兩國的交情,不好意思那麼快說出答案,故意拖到現在。


  兩人心中浮起滿意,不急不躁,進退得當,甚有大將之風,不愧是他蔣大師(林大人)的曾外孫女!

  紀子期睜開眼后,提起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眼看著時辰已近,眾人期盼已久的清靈女聲,終於響了起來,「陛下,大王,國師大人,各位大人們!這題,民女,解出來了!」


  聲音沉靜,緩緩道來,好似她此刻並不是代表著黎國與西羌在進行斗數,而只是學堂里解出了夫子教的作業題而已。


  只是,想當初,自己在學堂時,解出夫子的題仍是興奮不已啊!哪會有這般的淡定?

  這個泰山崩於面前仍不動聲色的女子,到底有什麼事,能讓她動容?


  一眾官員想起自己年紀一大把,仍及不上眼前女子的十分之一,心下自嘆慚愧。


  不過是一場小小的切磋賽,輸了又如何?

  難道就說明黎國不如西羌了嗎?

  真正的強者,在面對輸贏時,仍會如平日般平靜,因為他不僅贏得起,亦,輸得起。


  好比此時的西烈墨,他的神情,從頭至尾都未變過,因為,他輸得起!


  想明白這個道理的不少官員,在看到西羌大王西烈墨俊美的容顏上,一如之前的絕美笑容,忍不住為他折服。


  在轉而看著上面皇帝陛下身邊,面色有些陰睛變動的大皇子黎淵,心下嘆息:原本大皇子是不錯,但跟這西烈墨一對比,卻是落了下乘。


  皇帝陛下有些緊張的心,此刻放鬆了下來,他面露微笑,「將答案說來聽聽!」


  一旁聽到紀子期說已解出的西之棟,在那剎那,面孔慘白,好似受到了沉重打擊。


  為何不呢?這題是在西烈墨送出議和書,將他關國師府,他心情極度憤恨之下,突然間茅塞頓開,解出來的。


  那一刻,他狂喜萬分!

  他雖不在黎國,卻仍時刻關注著黎國術數的發展,這題至今沒有人能解出這事,他自是知曉的。


  也因此,他才會如此興奮難抑!

  可現在,他想了二十年從未放棄過研究的這道題,居然竟被眼前這個少女,小半個時辰內就解出來了!

  難道,他先前收到的消息有誤?其實黎國早就有人解出此題了?

  西之棟看向蔣大師,他的面上是還來不及掩藏的震驚。


  這說明什麼,說明蔣大師本人根本就未解出!

  說明這題真的是紀子期,這個不到十七的少女自己解出的!

  西之棟心中的恨意與嫉妒狂泄而出,為什麼?老天為何如此不公?


  為何總是不讓他如意?為何總是要在關鍵時刻,讓這個少女擋住他的路?


  西之棟覺得,若此時不是在黎國皇宮,若此時他手中有把劍。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眼前這個,老天爺專門派下來擋他好事的紀子期!


  紀子期緩緩道:「這道題的答案是:十四又半。」


  僅管所有人都覺得不應該震驚了,可還是被驚到了!

  這個不到十七的少女,居然真的解出了這道五十年的黎國難題!


  關鍵是,這題已不在坊間流傳有近十年了,以她的年歲,去哪聽過此題?

  莫不是蔣大師?可她不過一一等術生,誰會用這種難度的題去與一個一等術生商討?

  那這個少女,這術數水平,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這一想,連自認對她水平有些了解的蔣大師和林大人都有些驚住了。


  這個曾外孫女,還是被他小瞧了啊!


  只有杜峰,從頭到尾,未露出一絲異樣,只有滿心的驕傲,他的期期,本就如此厲害!

  黎淵輕輕吐出一口氣,連他自己也無法判斷,此時他的心情是失落,還是失望。


  答案已出,根本無須有人公布對與錯。


  術數的奧妙之處便在此。所有人一聽,再一核算,便知對與錯了。


  因而,很快的,就到了紀子期出題了。


  她提起筆,很快地就寫下了題,然後面向西之棟,緩緩報出題:

  「有一數,三三數餘二,五五數餘四,七七數餘六,九九數餘八,一十一數整,問該數最小為幾?」


  (意思是:有一個數,除3餘2,除5餘4,出7餘6,除9餘8,除11餘0,這個數最小是多少?)

  此題一出,殿中眾官員,又齊齊張大了嘴。


  臉上表情扭曲,用盡全力剋制住自己不出聲。


  西之棟的面色難看極了。


  在術數界曾流傳著一道題,「三三數餘二,五五數餘三,七七數餘二,該數最小何幾?」


  只是這題中數字太少,花點時間猜,也很快就猜出來了。


  西之棟年輕時,曾加大了難度計算,他發現只要將餘數改改,難度就會加大一些。


  而如果增加一個數來除,難度就會數十倍甚至更多增長。


  而如果再增加一個數,如紀子期出的這道題,則在數十倍基礎上再難上數百倍。


  他曾經將試過增加一個數,然後將自己關在書房研究了七天,結果仍是找不出什麼快速的訣竅。


  這麼多年來,偶爾閑暇時,也會拿出來自己再演算一番,仍是找不到絲毫竅門。


  可他最多試過四個數字餘數求解,何曾試過五個數字?

  連四個數字餘數求解,他都不能在小半個時辰內解出,何況從未試過的五個數字?

  眼前這個小丫頭,不過十六七歲,這一身的術數,到底是在哪習得的?

  西之棟定定看著紀子期,陷入了呆楞中。


  紀子期微笑著看著面前的西之棟,將他神色盡收眼底。


  此時的她,還並不知曉,此人便是真正想要殺害她的幕後主使。


  那雙眼裡無絲毫特別的情緒,只禮貌地看著他。


  卻讓西之棟無端心虛,垂下了眼。


  他默默看了一會手中的題,緩緩放下后,對著皇帝陛下道:「皇帝陛下,大王!此題,老夫無法在半個時辰內解出!


  因此,老夫想聽聽紀小姐關於此題是如何快速解出的思路!」


  皇帝陛下並未出聲,而是將目光看向了紀子期。


  紀子期未料到此題西之棟居然如此直接就放棄了。


  是她出的太難了嗎?


  此時的紀子期顧不上多想,斂住心神,淺淺一笑:「有一題國師大人想必也聽過:三三數餘二,五五數餘三,七七數餘二,求最小數。


  這道題的解法可以是這樣的:先將三個數獨立算出符合各自餘數,且符合另兩個數倍數的數。


  如三三餘二時,用五乘七,得三十五,三十五剛好符合三三餘二,記三十五,

  五五餘三時,用三乘七,得二十一,二十一五五數只餘一不符合,而二十一的倍數六十三就符合了,

  七七餘二時,三乘五得十五,同理十五七七數只餘一不符合,十五的倍數三十則符合。


  最後,三十五,六十三,三十,三者合分,得一百二十八,則符合以上條件了。


  但題目要求的是最小數,三乘五乘七,得一百零五,用一百二十八減一百零五,得二十三,就是這最小的正確答案了。


  其餘題不管如何變化數字,都可用此解法。」


  見眾人一時陷入思考中,紀子期頓了頓,繼續道:「不過這道題在此基礎上稍微又增加了一些難度。


  民女最初在計算這題時,也差點被騙住了。


  按上述方法,在算三三餘二,又滿足五七九十一的倍數時,遇到了一些難處,發現怎麼也沒有一個數能符合這個條件。


  後來民女仔細一思索,明白自己犯了個錯誤,九是三的倍數,又怎麼可能除三餘二,除九是整數呢?

  晚輩便將三三餘二置之一邊,從五五餘四開始演算,最終得出了這數:二千五百一十九。」


  語音落地,殿中陷入了獃滯。


  這裡面的官員沒有一人有很強的心算能力,前面例題三個數字的還好些,後面就完全跟不上了。


  有些個心痒痒的,開始在手心裡比劃起來了。


  西之棟拿起毛筆,按紀子期說的方法,在紙上刷刷算了起來。


  算了三個數字的,算四個數字的,算了一題,又算一題,再到五位數的。


  西之棟手下的筆越寫越快,面上神色不知是喜還是悲,說不出的怪異。


  算完后,他提著筆,看著紙上滿滿的數字,露出似哭非哭的神情。


  其餘人離得遠,又都在心底驗算紀子期所講的方法,包括西烈墨在內。


  因而無人留意到此時的西之棟,那滿身的銳氣已失,全然已是個無措的孤苦老頭。


  站在對面的紀子期,和一心只在她身上的杜峰,卻清晰地感受到西之棟已失去了鬥志。


  殿內一時安靜,紀子期正考慮著要不要打破僵局時,對面的西之棟突然開聲:「陛下,大王,今日之斗數,老夫,認輸!」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認輸?這兩個字,將殿中一眾官員和西烈墨從解題思路中驚醒過來。


  西烈墨反而鬆了口氣,此時的他,以為自己的夫子,西羌的國師大人,終於認識到自己的不足之處了。


  一眾官員卻驚住了。


  這才過了第一題而已,後面還有兩局,雖說紀子期先勝了一局,可未到最後,這結果誰能說得清?怎麼會這麼快就認輸?


  不認輸又能如何?西之棟心下悲涼,兩題一出,高下立現,再堅持下去,不過是輸得更慘而已!


  如若他今年只有四十,或許明知輸,他亦會繼續斗下去。


  輸了又如何?他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可如今,他已經六十了,身子早就一天不如一天,他心裡比誰都清楚。


  這二十年來,為了復仇,他兢兢業業,窮思竭慮,早就掏空了身子。


  黎國地宮被破后的一連串事件,到最後西烈墨的執意議和,成了壓倒他苦苦支撐的最後一根稻草。


  從西羌來到黎國,再到這殿前斗數,已是油燈枯竭前的迴光返照。


  再斗?再斗下去有什麼意義?

  他本來只是想趁著離開人世前,再證明一下自己。


  結果老天連這個機會也不給他,非要他含恨而終!


  一股腥味從他口腔內湧上來,西之棟硬生生地將它咽了下去。


  「陛下,大王,老夫身子有些不適,望陛下和大王批准,讓老夫先回別館休息!」


  西之棟的面色呈現一片死灰色,像個將死之人。


  此時皇帝陛下和西烈墨均留意到了,「國師大人年歲已高,又長途跋涉,身子早就吃不消了。


  今日勉強抽出時間來與我黎國進行術數切磋,實乃我黎國之幸!」


  皇帝陛下的一句話為今日的殿前斗數劃上了休止符,「來人,送國師大人回別館,傳御醫立馬過去查看!」


  「是!」身邊大太監領命而去。


  西之棟道過謝,轉身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大殿。


  背影是無法言說的凄涼。


  斗數用的桌椅筆墨抬下去后,立馬又恢復了歌舞昇平。


  剛剛的斗數,好像只是一場空而已。


  可怎會是一場空?或許無人記得西之棟離去時的蕭索,所有人卻都記住了那個氣度無雙的紀子期。


  不少家中有優秀子侄的,暗自悔恨自己的有眼無珠,否則說不定這麼優秀的女子就是自家的了。


  於是看向杜峰的眼神充滿了羨慕。


  然後順著杜峰的眼光,便看到了正與他視線糾纏笑容甜美的紀子期,一臉小女兒嬌態,與剛剛殿上斗數的淡定風華完全不同。


  唉,那些人搖搖頭,算了,早就沒機會了!瞎痴心妄想啥!

  轉而與身邊人細細談論起場上的舞姬來。


  紀子期以為這次的西羌議和之事,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哪知晚宴結束后,西烈墨卻突然離席,當著黎國眾官員和西羌使臣的面,跪在了大殿中央。


  殿中頓時沸騰一片,這什麼意思?

  皇帝陛下也楞住了,「大王,快請起!」


  西烈墨跪地不起,「陛下,本王曾說過黎國聞名的不只歌舞,還有術數。但最聞名天下,且令本王心心嚮往的,便是黎國的掌珠公主!

  因此,本王懇請兩國聯姻,將掌珠公主嫁與本王為後!」


  「什麼?」「不是吧?」「他居然想娶掌珠公主?」


  群臣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皇帝陛下的面變得很難看,皇後娘娘的面色變得更難看。


  那個從小被捧在掌心裡長大的掌珠,連公主府都已早早蓋好,怎會捨得讓她去那苦寒之地受苦?


  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讓自己淵兒受傷的罪魁禍首?


  他可以因為黎國百姓,和眼前的男人議和把酒言歡,但怎能接受他成為自己的女婿?


  皇帝陛下心下十分不痛快,面上卻不能直接表露出來,只淡淡道:「大王能看上掌珠,是掌珠的福氣。


  不過今日是兩國議和之慶功宴,議和之外的事莫提了。」


  一旁的大太監立馬大聲道:「散—席—」


  西烈墨似乎早已預料到此結果,自如的從地上站起了身。


  皇後娘娘看著他不卑不亢的氣度,心裡憤怒之餘,又有些可惜。


  若他不是西羌的大王,若他不曾讓自己的皇兒受傷,以他的容貌與氣度,還真是配得上自己的掌珠!

  只是,她怎麼會捨得讓自己的掌珠去異族受苦,一生都與自己無法再見上一面?

  甚至於,皇後娘娘看了一眼西烈墨,這個男子,怎會願意永遠屈居黎國之下?


  若掌珠嫁過去,萬一兩國戰事再起,讓掌珠如何自處?


  紀子期卻怔怔地看著西烈墨,想起了在南安和南臨兩次遇到西烈墨,他看掌珠時,那莫名的眼神。


  那時候,不,或者說,在更早前,他就已經知道掌珠的存在了吧。


  紀子期心下唏噓,隱約的有些替掌珠擔心。


  這個男人,他的手段和心機,她和掌珠都十分清楚的很。


  若他早已盯上了掌珠,掌珠又如何能逃得脫?

  ——


  回到蔣府後,紀子期被拎到了蔣大師書房。


  「小雪,給太爺老實說清楚,你這術數水平到底到什麼程度了?」蔣大師一副嚴肅的表情。


  「這個,太爺,小雪也不是很清楚!」紀子期有些無奈道。


  蔣大師皺眉:「那你這一身術數水平,從何處習得?」


  紀子期心中突的一下咯噔,「這個,小雪也不知道如何說!」


  蔣大師面上滿是懷疑:「不知道如何說?」


  「就是,一看到,就覺得會解的感覺。」紀子期吞吞吐吐地解釋。


  蔣大師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銳利起來,這世上,難道真有人天生就懂術數不成?

  他知道他的曾外孫女天份很高,如果遺傳自他,然後青出於藍,也解釋過去。


  可今天一連兩題,均是連他都解不出題,她又是如何知曉解出思路的?

  除了用生來就懂,老天恩賜來解釋外,蔣大師實在是不知道如何來解釋紀子期這逆天的術數才能!

  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些惶恐,那水盈雙眸中,盛滿了不安。


  蔣大師看著她嫩生生的臉,光潔的額頭,稚嫩的容顏,嘆了口氣。


  這個懂事乖巧、大氣又淡定的少女,何時有過這麼不安?


  「小雪,」蔣大師語氣放緩,「太爺沒別的意思,只是想確認一下。


  或許這世上真有些人在某方面異於常人,好比小風之異能,你或許是在術數方面有超於別人的天賦。」


  紀子期暗中吁出一口氣,呵呵陪著笑。


  「那十二月的三等術師考試,你打算去參加嗎?」蔣大師問道。


  「小雪想去,太爺您覺得如何?」紀子期小心試探道。


  蔣大師點點頭,「想去就去。沒必要為了別人可能的閑言閑語,隱藏你自己的才能!」


  「是!」紀子期放鬆下來。


  蔣大師看著推開書房門離開的紀子期背影,如同當初的蔣靈一般,心中暗道:老夫不管她是誰,老夫只知道她現在是我的曾外孫女。


  西烈墨當著眾官員請求聯姻的消息,皇帝陛下、皇後娘娘和黎淵,均很有默契地沒有告訴掌珠。


  在他們的心目中,這本是不可能同意的事情,何必說出來多添煩憂?

  然而在場那麼多的宮人太監在,皇帝陛下又未曾明令禁止此事說不得,於是很快這消息就傳到了皇宮的每一個角落。


  侍侯掌珠的宮人,見她這兩日有些悶悶不樂,便將這事當成笑話講給了掌珠聽。


  「公主,聽說那西羌大王,被您的美色傾倒,昨晚的時候,當著文武百官和西羌使臣的面,向陛下請求聯姻,被陛下婉拒了。」


  西烈墨?掌珠腦中浮起那雙討厭的眼,忍住湧起的不舒服,將他甩出了腦海。


  哼?那個討厭的男人,才懶得理他!


  父皇母后連派都不派人告訴她一聲,想必心裡定是打定主意不會同意的了。


  掌珠將這消息拋在腦後,無聊地倚在欄邊,看那水池裡的薄薄的冰下,緩慢遊動的紅色錦鯉。


  離十二月初一沒多少日子了,她與紀子期約了明日再去集市轉轉,多聽些商戶的意見。


  她曾說她很羨慕紀子期,不光是她得到了他的愛,還因為她可以如此的自由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掌珠自己,就好像現在那薄薄冰下的紅色錦鯉,看似自由,實則只能在一處狹小的範圍內活動。


  她何時,才能有自己的天空呢?

  這時的掌珠,突然想到了西烈墨,想到了西羌那廣闊的世界。


  她不由坐直了身體,眼裡射出奇異的光芒。


  「準備一下,本公主現在要去母后那。」


  皇後殿。


  「不行!母后絕不同意!」皇後娘娘的聲音激烈,帶了幾分平時沒有的激烈。


  掌珠的聲音卻很平靜,「母后,掌珠身為黎國公主,皇室中人,本就有義務要為這黎國百姓謀福祉。


  西羌大王西烈墨絕非泛泛之輩,相信母后見過後,心中一定同掌珠一樣的想法。


  他雖與父皇訂下了二十年互不侵犯的契約,可若西羌一旦強大起來,掌珠相信,他絕不會本分地遵守這約定。


  這天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西烈墨絕不是那等為了堵住天下人之悠悠眾口,而墨守陳規的人。


  向來國與國之間友好解決爭端,最有效和直接地方法,便是聯姻!

  掌珠何嘗願意離開父皇和母后,但掌珠認為,身為皇室兒女,絕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而忘了自己的責任!」


  一旁的皇帝陛下也是滿臉不贊同,「掌珠,你能這樣懂事,父皇十分欣慰。


  但若父皇的天下,要用你的幸福來成全,父皇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父皇,母后,您們眼中,掌珠的幸福是什麼?」掌珠幽幽道:「找個對掌珠一心一意的,生幾雙兒女,在父皇母后的庇護下。


  將來在皇兄的庇護下,在公主府里安度一生嗎?」


  皇后怔怔道:「生為女人,難道不都是這樣嗎?難道你還想學那男子上場殺敵,或出入朝堂?」


  「如果可以的話,掌珠想!」掌珠堅定道:「可掌珠明白,這不可能!


  這天下將來是皇兄的天下,掌珠現在不想讓父皇為難,將來亦不想讓皇兄為難!


  可掌珠有掌珠的想法!之前的南秦之行,子期在掌珠面前展現了一個不一樣的女人的世界!

  不用上場殺敵,不用出入朝堂,一樣可以為天下百姓謀福,為父皇分憂!

  掌珠始終記得子期說過的一句話,她說:這百姓為惡還是為善,端看他們的肚子,飽了是羊,餓了便是狼。


  制止戰爭的方式,可以不是以暴制暴,而是發展經濟。


  倘若這天下的百姓都能吃上飽飯,誰還願意去參軍打仗,誰來會來對我黎國虎視眈眈?

  西羌亦如此,果是掌珠嫁過去,將黎國所學,黎國之長處,在西羌推廣開來。


  西羌百姓不再餓肚子了,他還會願意來侵佔我黎國嗎?

  父皇,母后,契約隨時可以毀,而經濟的發展,才是真正的阻止戰爭的最有效的辦法!」


  皇帝陛下看著這樣侃侃而談的掌珠,既驕傲又心酸。


  他的掌珠,一向大氣,這不到半年的磨鍊,現在更是有如此豁達的胸襟和獨特的見解!

  對感情,亦能拿得起,放得下!若生為男兒,只怕比淵兒還要優秀得多!


  皇帝陛下想起自己還未從情傷中走出來的皇兒,又忍不住嘆息一聲。


  皇後娘娘亦有些陌生地看著這樣的掌珠,她的女兒,何時起,竟已有了國母風範?

  這樣的女兒,這樣的氣度,這黎國,哪有男子能匹配得上,壓製得住?


  若沒有,強行婚嫁的結果,亦只能讓她鬱郁一生。


  皇後娘娘身為過來人,十分清楚一個優秀的女人,心中嚮往英雄和被征服的情結。


  她相信她的掌珠,那麼驕傲的掌珠,更是寧缺勿濫!


  所以,她才願意放棄一樣,而選擇另一樣嗎?


  既然這天下找不到能征服她的男人,就讓她來征服這天下吧!


  「掌珠,你想清楚了嗎?」皇后盯著掌珠那同她相似的容顏,淡淡問道。


  掌珠美麗的鳳眼裡,突然射出動人光芒,她輕點頭,明明那麼輕,卻像山一樣沉,壓在了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心中。


  「是的!父皇,母后,掌珠已經想清楚了。掌珠想見見那西烈墨,如若他同意掌珠的想法,支持掌珠的做法,掌珠願意下嫁於他!」


  待在別館里的西烈墨,好似知曉當他向皇帝陛下提出聯姻請求被婉拒后,掌珠公主會召見他一般,一整天在別館里,哪也沒去。


  在掌珠身邊的宮女過來時,整整衣衫,立馬隨她去了公主殿。


  反倒是掌珠未預料到他會來得如此之快,有些措手不及。


  忙吩咐人在接見的殿里掛上了一層厚重的珠簾。


  如此雖有些失禮,但掌珠生怕自己一見到他放肆的雙眼,就忍不住想反悔自己在父皇母後面前的信誓旦旦。


  「大王,這邊請。」前面的宮女微紅著臉,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伸出一雙纖纖玉手作指引的動作。


  看來掌珠公主身邊的人調教得還不錯!


  西烈墨想起那雙看向他美麗又憤怒的鳳眼,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公主,西羌大王到了!」


  西烈墨以為他會與掌珠見上一面,卻沒想到居然是一層厚重的珠簾。


  「你先下去吧。」珠簾後傳來掌珠清冷動聽的嗓音,「大王,男女授受不親,請恕本公主失禮了!請坐!」


  西烈墨微微一笑,並不介意地坐在了掌珠為他特意準備的椅子上,正對著珠簾。


  珠簾很厚,從外面看什麼也看不到,從裡面看出來,也只能看到隱約的人影。


  掌珠看那模糊的人影矮了下去,猜想他應該已經落座了,直接進入了正題,「想必大王已經清楚,本公主與大王見面所為何事?」


  西烈墨端起前面的茶盞雙眸微垂,看了看那碧綠茶水中自己的倒影,然後輕輕抿了一口,「不知公主召見本王,所為何事?」


  這是明知故問?掌珠噎了噎,壓下升起的厭惡,「聽說大王向父皇請求聯姻了。」


  「皇帝陛下拒絕了!」西烈墨放下茶盞,絲毫不像是求親被拒的受挫男子,身子略往後仰,好似在自家王宮中一般自在。


  掌珠一口氣卡住,這什麼意思?意思是說,父皇拒絕了,他就放棄了?

  那自己召他來見面,想同他約定若她嫁過去后,莫要將她束縛於皇宮的念頭,不就是自作多情了?


  掌珠咬咬唇,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就這樣讓他走?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了決心!

  主動提及?她黎國公主的臉面置於何地?

  「公主召見本王,是否想告之本王,關於聯姻之事,還有商討的餘地?」西烈墨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掌珠隱隱覺得那聲音里,好似帶了一絲笑意。


  掌珠吸口氣,下定了決心,「如果大王能夠同意本公主的條件,聯姻之事,本公主可以說服父皇同意!」


  「條件?」西烈墨將這兩個字在口腔里咀嚼片刻,嘴角興起一絲玩味,「公主但說無妨,本王洗耳恭聽!」


  掌珠聲音清脆而堅定:「聯姻后,希望大王莫要將本公主困於後宮,本公主不會插手朝政,只希望能為西羌百姓獻上一兩分微薄之力!」


  「不想困在後宮,不願插手朝政,只想為百姓謀福?」西烈墨眼裡浮現淡淡笑意,「公主打算如何做?」


  掌珠道:「本公主正與術師協會紀小姐,共同策劃推動商行發展事宜,紀小姐的本領相信大王您十分清楚。


  本公主雖不及她,但若能學到一二,相信對西羌的未來必定大有裨益!」


  「以公主之身份,心中宏願在黎國亦能實現,為何要到西羌?」西烈墨雙眸微垂,目光觸及桌上茶盞,裡面神色看不分明。


  因為如此才能兵不刃血,不戰而屈人之兵,才能換來我黎國世代安康!

  「這黎國的未來是皇兄的,而黎國的民間已有了紀小姐,本公主不願與之爭奪,亦不願屈居二人之下!」


  掌珠淡淡道:「西羌地大,大王治國有道,百業正興,正是本公主一展所長之所!」


  「這樣啊…」西烈墨雙眸緩緩抬起,裡面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情緒,似欣喜又似沉痛,說完這三個似自言自語的字之後,便陷入了沉默。


  掌珠咬著下唇屏住呼吸等著他的答覆,殿內靜得能聽到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


  良久,珠簾外那男子身影站了起來,向著掌珠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若公主能答應本王一個請求,本王便答應公主之所願。」


  那聲音很近,好似在耳邊一般,低沉又悅耳,帶著淡淡的魅惑。


  掌珠只覺是自己的心跳好似快了幾分,下意識問道:「什麼請求?」


  然後兩根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挑開了珠簾,西烈墨那張俊美無雙的臉,放大出現在了掌珠面前。


  「你!」掌珠先是一驚,接而大怒。


  她未料到西烈墨如此大膽,未經允許便自行挑開了珠簾,緊抿的紅唇微啟,正欲喚人。


  卻見西烈墨邪魅一笑,放肆的暗沉雙眸緊緊鎖在她驕傲美麗的臉上,「若公主讓本王見上一面,本王便如公主所願。」


  掌珠欲喚來人的聲音卡在喉間,氣得渾身發抖。


  現在不給看也已經看過了,若喊人來拉了他出去,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掌珠咬著唇,凌厲的鳳眼瞪著他,帶著憤怒:「大王現在既已看到了,還請遵守您的諾言!」


  然後頭微偏,下了逐客令,「大王,請您出去。」


  西烈墨卻保持著先前挑簾的姿勢不動,輕笑道:「看是看到了,但還沒看夠!」


  掌珠被氣得渾身顫抖,想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何曾有人在她面前說過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大王,請自重!」


  西烈墨眉一挑,「本王不過是想多看自己未來的王后兩眼,何來不自重之說?」


  掌珠咬牙切齒,「大王,黎國與西羌還未訂下婚約,請大王注意自己的措詞!」


  「公主剛剛不是已經親口允諾了嗎?難道是本王理解有誤?」西烈墨嘴角微翹,那欠揍的語氣和神情,即使被暴打一百遍也不能解掌珠心頭之恨。


  她恨恨盯著他,西烈墨看著她眼裡憤怒的指控如燃燒的火焰般,襯得她本就絕美的臉龐更是美的驚心動魄,不由有些痴了。


  那眼裡赤裸裸毫不遮掩的侵略慾望,令掌珠再也無法忍受,她厲聲喚道:「來人!」


  西烈墨有些可惜地想道,看來真生氣了!

  然後收回手,放下了珠簾。


  與此同時,一位宮人應聲而入,「公主,有何吩咐?」


  「送客!」掌珠毫不客氣道。


  西烈墨走後,掌珠仍有些余怒未平,想著自己的決定,又想著那人的無賴,差點就想放棄了。


  掌珠閉上眼,深吸兩口氣!以後若嫁到了西羌王宮,少些與他見面就是。


  聽說他宮裡已有四位大王妃,八位小王妃,還有數十名美人兒,這一排下來,一個月頂多能見上一面,忍忍也就過去了。


  不過這西烈墨年歲比皇兄還長,納妃也早,登上王位兩年後,後宮居然仍無所出!

  看來這人某些方面是有問題的!掌珠有些惡毒地想道。


  西烈墨並不知道掌珠在背地裡詛咒及懷疑他某些方面的能力,他的心裡早就被終於見到掌珠真人真容這件事帶來的歡欣給填滿了。


  真的是同他想像中的一樣!又驕傲又美麗,除了做他西烈墨的王后,這世上還有誰能與她匹配?

  掌珠,果然是為他而生!


  西烈墨嘴角浮起迷人笑意,忍不住便想將這個消息與國師西之棟分享。


  卻被西之棟的貼身小廝攔住了,「大王,國師大人說他需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一個小廝居然敢對一國之大王說出如此之話,做出如此之舉動,莫不是活膩了?

  西烈墨卻好像習以為常,他斂去笑容,眉頭微皺,「國師大人今日可曾出來過?」


  「不曾。」小廝恭敬道。


  「可曾喚你進去過?」


  「未曾。」


  西烈墨面色大變,「快進去看看!」


  小廝有些猶豫,「國師大人交待……」


  西烈墨厲聲道:「交待什麼?國師大人年歲這麼大,一天未曾出門,亦未曾讓人進去,還不給本王滾進去瞧瞧出了什麼事?」


  以往的西烈墨因為西之棟的關係,對西之棟身邊的人一向和顏悅色,何曾發過這麼大的火?

  那小廝被驚到,顫聲應道:「是!大王!」


  然後慌不迭轉身推開了門。


  卻見國師大人平躺在床上,被子蓋至頸部,雙眼緊閉,一副安睡的模樣。


  小廝鬆了口氣,「大王,國師大人正在休息中!」


  西烈墨恨不得一腳將那小廝踹開,他狠瞪了他一眼,抬腳跨進了屋。


  小廝被他瞪得身子縮成一團,跟在西烈墨身後進去了。


  「國師大人,國師大人。」西烈墨走近床邊,見到西之棟雙眼緊閉,眼瞼下一片青灰,整張臉呈現死白色,心下大驚,輕喚了兩聲。


  躺在床上的西之棟一動不動。


  西烈墨伸出一隻手指頭,顫抖著放在西之棟鼻子下,然後面色慘白,後退兩步。


  原來西之棟已經沒有了呼吸。


  西之棟在西羌的地位,僅次於大王西烈墨,能跟在他身邊的人,聰明伶俐自是不在話下。


  那小廝之前因對西之棟過於崇拜,將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當成了聖意一般嚴格執行。


  是以先前一時未想到其中不妥之處。


  如今一見西烈墨動作和神情,再看看床上睡了一夜一日的西之棟,心知大事不妙,慌忙跪了下來。


  西烈墨看著床上的西之棟,面色幾變,終是嘆了一聲,聲音沉痛:「阿從!」


  「屬下在!」一人應聲而入。


  西烈墨沉聲下令:「立馬飛鴿傳書回國,國師大人歿,舉國守喪三日!」


  阿從先是被國師大人歿嚇到,接著又被舉國守喪三日驚到。


  這舉國守喪,只有皇族中至高無上之人如大王王后或嫡出的王子公主去世,才能享受的最高禮遇。


  阿從略一恍惚后,看到西烈墨掃過來的冰冷眼神,忙應道:「是!主子!」


  西之棟去世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蔣大師紀子期以及杜峰耳中。


  紀子期已經從蔣大師處得知了西之棟生平,聽到此消息后在心裡略略可惜了一下。


  杜峰收到消息后,心中冷笑道:死得好!敢派人暗殺期期,就這麼死了算是便宜你了!


  ——


  西羌議和之事已過,按西烈墨的計劃,大約會在黎國過完元宵之後才動身回國。


  不過這與紀子期和掌珠已經沒有關係了。


  昨日與西烈墨談妥后,收拾好心情的掌珠便將此結果告之了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


  皇后仍是不允,皇帝陛下看著自己的女兒,心知這黎國已難困住她,便默默點頭應允了。


  原本今日就該開始商議兩國聯姻之事,不過西羌國師西之棟突然離世,此時不好再議親事,雙方決定推遲半月後再議。


  這一切對掌珠來說沒有絲毫影響,本就是政治聯姻,自有皇宮中禮部專門來辦妥此事。


  她只需要在需要她出現的場合和時刻依時出現便可以了。


  現在最重要的,便是和紀子期一起完成這次的計劃。


  紀子期卻對掌珠應下西烈墨的婚約有幾分不認同,「公主,您何須犧牲自己的幸福來護住黎國的安定?」


  掌珠輕輕一笑,那笑意帶著幾分虛幻,「子期,我曾同西烈墨道,這黎國有了皇兄和你,無我發揮之所。


  這話雖是騙他,卻亦有我幾分真心在裡面。幸福二字,對於一個普通女子來說,也許太容易不過。


  可我身為公主,早已明白這世上之事,不可能兩全齊美。


  上天既給了我這份心性,這份尊榮,總會讓我在某些方面無法完整。」


  掌珠的目光轉回到紀子期身上,「子期,我不僅欣賞你,羨慕你,亦嫉妒你。


  這世上能像你這般兩全的女子,實在太少。我怕我若留在黎國,得不到想要的幸福,終有一天會忍不住奪了你的幸福!」


  明明說著狠毒的話,紀子期卻聽得心酸,輕輕道:「公主,您不會的!」


  掌珠突然展顏大笑,笑得釋然和開懷,轉而又嘆了一口氣,「這世上,怕只有你最懂我了。你既懂我,又何必勸我?」


  「公主,正因為民女懂您,所以才希望您能得到幸福,莫要為他人而犧牲自己!」


  「作為女子的幸福,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到,但作為公主的幸福,已經在眼前了。


  我無法為了不知何時會到來的女子的幸福,而放棄掉眼前作為公主幸福的機會!」


  掌珠幽幽道:「西烈墨已同意不困我於後宮,這一點對我來說,已足夠了。」


  她轉過頭,對著紀子期微微一笑,「子期,我心意已決,你莫在相勸了。現在你能幫我的,便是讓我快速成長。


  我年歲已不小,西烈墨亦已二十有三,聯姻細項一談妥,很快就會到出嫁之時了。」


  紀子期壓下心頭酸澀,輕輕笑道:「是,表兄。」


  兩人對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談笑間,離兩人不遠處突傳來一陣騷動。


  紀子期與掌珠二人約定的時辰有些晚,茶樓里的人並不多,因而這騷動便格外明顯。


  一個紅衣張揚的嬌小女子,正對著攔著她的杜樂拳打腳踢。


  因對方是女子,且心儀的阿玉就在邊上,杜樂不好還手,只得不停躲閃。


  那嬌小女子正是葉小嬌,見眼前的瘦高個男子雖閃躲不停,卻始終攔著不讓她過去。


  發起怒來,抓住他手臂,就欲咬下去。


  一旁的阿玉手中劍鞘一伸,葉小嬌張著的嘴便咬到了那劍鞘上,只聽得牙齒咯嘣一聲響。


  杜樂都忍不住替她呼痛。


  葉小嬌果然痛得齜牙咧嘴,她一手捂著唇,淚眼汪汪,一雙大眼睛狠狠瞪向阿玉。


  阿玉身為女子,自無男子憐香惜玉之心,對葉小嬌控訴的眼神毫不在意。


  葉小嬌知道踢到了鐵板,暗中將這兩個油鹽不進的傢伙咬了一遍又一遍。


  眸一轉,見到紀子期與掌珠眼光正好看向這邊,眼珠子一轉,大聲喊道:


  「紀小雪!本姑娘知道是你!你為何躲著我?」


  紀子期也認出那嬌小的女子,便是那日對著杜峰背影大喊「我叫葉小嬌」的女子,聽得她此言,嚇了一跳。


  話說她扮成男子以來,除認識的人外,幾乎無人能在第一眼就認出她是女子的身份。


  可這葉小嬌不過同她見過一面,居然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紀子期朝杜樂使了個眼色,杜樂手臂收回,身子一側,讓出了路。


  葉小嬌頭微揚,鼻孔朝天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走了過來。


  經過杜樂和阿玉身邊時,還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紀子期允許了葉小嬌進來,卻沒允許跟著她的幾個僕人進來。


  那幾人一看杜樂與阿玉氣勢,便知不是對手,只得乖乖立在一旁,心急地看著自家小姐。


  「紀小雪!我約你你為何爽約?」葉小嬌走到二人身邊,對著紀子期氣沖沖道。


  「你為何斷定我是紀小雪?」紀子期奇道。


  葉小嬌呵一聲,帶著幾分得意,「我派人在蔣府外面守了幾天,今早終於看到你出門,便悄悄跟了去。


  後來見你入了一間客棧后,便不見了人影。」


  葉小嬌將她上下一打量,「你扮男人還真是挺像樣的,居然連我葉小嬌也瞞過去了。


  只可惜,你換了裝,你身邊的侍從並未換裝,若有心盯著你,還是能認出來。」


  說著又哈哈兩聲笑,「剛剛我一使詐,喊了聲紀小雪,你就自動招認了。」


  一席話說得紀子期和杜樂雙雙汗顏。


  杜樂自認功夫高強,對這跟蹤與反跟蹤之事了如指掌,哪知居然被個小丫頭給鑽了空子。


  其實這事還真難怪杜樂,杜樂一向防的是懂功夫的人,葉小嬌所派去的,只是家中普通下人。


  多往蔣府瞟兩眼,也只會被認為對蔣府中人有些好奇。


  畢竟那裡面住著術數北斗蔣大師,黎國第一位一等女術生名動天下的紀小雪,堪與掌珠相媲美的絕色美人紀小雨,還有據說擁有過目不忘神奇能力的紀小風。


  這幾個月來,蔣府外頭經常會有些好奇的老百姓來窺探,府中一眾人等已見怪不怪了。


  因而葉小嬌派去的那個尋常下人,便被忽視了。


  紀子期汗顏的是,她自認變裝了得,不會教人輕易認出,卻忽略了她不是一個人,還有杜樂。


  若是有像葉小嬌這樣的人,專門盯著她,很快就露出了馬腳。


  這一刻,紀子期對葉小嬌還真是有幾分感激。


  葉小嬌卻對她的走神很不滿意,「紀小雪,我先前約你,你為何不赴約?」


  「約我?」紀子期想起臨去宮前收到的那封信,當時走得匆忙,回來后又一時忘記了。


  「抱歉,葉小姐,前幾日我有事不在府,回來后一時忘了此事,請問葉小姐找我有何事?」


  「我要和你挑戰!」葉小嬌下巴抬得高高的。


  「挑戰?」紀子期眉一揚,「為何?」


  「我看上了你的男人,倘若我勝了你,你便將他讓與我!」


  葉小嬌說這話的神情,好像看中了一件好看的衣裳或珠釵,想讓人相讓般,無絲毫的扭捏。


  紀子期楞住了,掌珠楞住了,一旁的杜樂也楞住了。


  紀子期看著她撅起的小嘴,忍不住笑道:「不知葉小姐打算如何與我挑戰?」


  「如何挑戰?」葉小嬌眨眨眼,也楞住了。


  驚愕的掌珠忍不住笑出聲,原以為是頭會咬人的小母老虎呢,原來是只剛出生的小崽子,光會張嘴嚇唬人,連牙都沒有。


  聽到笑聲,葉小嬌有些不高興了,下巴一抬,「本小姐不管,反正你的男人我看上了。


  你要是不讓的話,本小姐就搶。要是搶不過,那就共侍一夫,本小姐為大你為小!」


  紀子期剛剛正要喝口茶潤潤嗓子,聽得此言,手一抖,茶水倒了出來。


  「葉小姐,你多大了?」她忍著笑問道。


  「十五!」


  「嗯,我十六了,我年歲比你大。」


  葉小嬌以為她說的是共侍一夫為大為小的事情,一咬牙,「既然你年歲大過我,那你為大,我為小好了!」


  這個小丫頭,實在是可愛!紀子期忍不住大笑出聲,「那叫聲姐姐來聽聽!」


  「姐姐!」葉小嬌以為她同意了,高興地喚了一聲,「你同意了?」


  「唉!」紀子期大大地應了一聲,轉而笑眯眯道:「同意?同意什麼?」


  「同意咱倆共侍一夫啊!」


  「小嬌妹妹,姐姐我還未嫁過去呢,這同不同意還輪不到姐姐我作主啊!」紀子期笑吟吟,「這事得去問杜將軍!」


  葉小嬌反應過來,怒道:「紀小雪,你耍我?」


  紀子期輕笑道:「怎麼會呢?小嬌妹妹,我年歲長過你,你喚我一聲姐姐公平得很啊!」


  「是嗎?」陰惻惻地男聲響起。


  紀子期拿著茶盞的手又一抖,抬頭卻見杜峰正在不遠處,沉著一張臉,兇狠地盯著她。


  在他旁邊的,正是西羌大王西烈墨。


  掌珠亦隨著聲音望了過去,正好撞進西烈墨幽深的眼裡,心中一緊,別開了眼。


  紀子期看著杜峰的眼神,頭皮一麻,忙露出討好的笑容,嬌聲道:「杜峰,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旁的掌珠幾人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別說紀子期現在身著男裝,就算她身著女裝,一行人除杜峰外,從來只見過她從容淡定的一面,何時聽她用如此嬌滴滴的語氣說過話。


  「在你們剛剛姐妹情深的時候。」聲音冷冷,聽不出多的情緒,姐妹情深幾個字,杜峰故意咬得重重的。


  紀子期心中卻一咯噔,這廝生氣了!

  她正想解釋,旁邊的葉小嬌卻歡呼一聲,小跑到他身邊,「杜將軍,我是葉小嬌,前幾天你從馬蹄下救過我,還記得嗎?」


  「不記得!」冷酷的聲音。


  葉小嬌噎住了,按正常來說,就算不記得,禮貌上來說,也會問一問「不知小姐指的是哪一次」或「原來是小姐你」等等之類的。


  哪會直接說「不記得」將對話堵死?


  可葉小嬌是誰,只略一楞,立馬擺出受傷的表情,嬌嗔道:「就是幾天前迎接西羌使臣團時,小女一時不慎被人擠了出去,驚了馬,差點死於馬蹄之下。


  若非將軍出手相救,小女恐怕已與家人天人永隔。這話本子上都說:救命之恩,應當以身相許!小女願伺候將軍您!」


  一眾人聽得張得了嘴,這葉小嬌,也太大膽了,當著眾人面,直接表示願意以身相許,侍候人?


  葉小嬌的僕人,更是捂臉無顏以對:大小姐,您確定您懂什麼叫侍候嗎?


  「謝小姐厚愛,本將軍已訂婚了,以後后宅之事自有夫人操勞。」杜峰淡淡拒絕。


  「真的嗎?」葉小嬌喜道:「剛剛姐姐已經同意了!」


  「是嗎?」杜峰冷冷地掃向紀子期。


  「不是!不是!」紀子期被他冷風掃過,後背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走過去,擋在二人中間,生怕那紀小嬌又出什麼驚人之語。


  葉小嬌生氣了,「紀小雪,你當真說話不算話?」


  紀子期呵呵道:「葉小姐,那個,剛剛我是看你年歲小,與我妹妹小雨相仿,生得又可愛,真是將你當成妹妹,別沒的意思!你可別誤會!」


  「你,你們倆,合夥欺負我!」葉小嬌咬著唇,眼紅紅的,泫然欲泣。


  紀子期看著葉小嬌欲哭不哭的神情,有些心軟,扭頭偷瞟一眼杜峰,卻見那廝對著她輕哼了一聲,擺明很不爽的樣子。


  紀子期心中怒吼,她才是最該生氣最該哭的那個好不好!


  一個自個招來桃花,一個想搶她男人,明明她才是最冤的,為何最後變成了都是她的錯?

  紀子期雖對葉小嬌有些不舍,但明顯哄回自己男人這件事更重要。


  當下也不理了,拱手對著掌珠與西烈墨道:「公主,大王,民女先告辭了。」


  說著牽著杜峰的手就往外跑去。


  杜樂識相地攔住了欲跟著一起出來的葉小嬌。


  杜峰氣得牙痒痒,這小丫頭片子,居然在她背後,隨便與陌生女子姐姐妹妹地喚得親熱,怎麼的,想將他推出去?


  他惱歸惱,還是任由紀子期牽著他走了出來。


  走出茶樓后,街上人很多,紀子期現在還穿著男裝,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牽著手,引來不少人異樣的眼光。


  紀子期反應過來后,便想鬆開杜峰的手。


  誰知那廝卻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並將她拉向自己。


  紀子期掙脫不得,只得由著他,小聲道:「杜峰,追風呢?咱們騎馬離開好不好?」


  「怎麼啦?不想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那話語里是隱藏不住的酸意。


  什麼跟什麼嘛?紀子期有些哭笑不得,「杜峰,我現在扮的是男子!」


  「那又如何?」杜峰不以為意。


  紀子期翻個白眼,索性破罐子破摔:行,反正她現在著的是男裝,沒人認得出!就算被人詬病,也是沖著杜峰!

  這一想,乾脆將手伸進他臂彎里挽住他,整個人貼在他身上。


  於是,路人的眼光更是毫不避忌地開始用厭惡的神情來打量了。


  紀子期一手抬起遮住臉,對那些目光視而不見,心裡惡作劇地想到:小樣,看你能忍多久!


  沒一會,杜峰果然有些受不住了,手伸到唇邊吹了個哨子,追風立馬就跑了過來。


  他用力摟住紀子期的腰,緊得她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然後跳上馬,往紀府的方向跑了去。


  身後的男子渾身僵硬,好像還在生氣。


  紀子期咬緊下唇,想著等會如何哄他,最多,嗯,就幫他那個吧。


  這一想,面上就躁熱得不行。


  一恍神間,兩人已到了紀府,紀子期被杜峰拉進了房間里。


  這一次,杜峰並未向往常一樣,兩人單獨相處時,總是迫不急待將她摟在懷裡,死命纏綿。


  反而倒退幾步,眯著眼將紀子期上下掃量,看得她心裡直發毛。


  許久,杜峰冷淡又危險的聲音響起:「知錯了吧?」


  紀子期忙點頭,咬著下唇可憐兮兮道:「知錯了!」


  那快速點頭的樣子惹得杜峰差點想發笑,強忍著板臉道:「哪錯了?」


  紀子期大聲道:「以後若有人想與我做姐妹,我一定要義正嚴詞拒絕:杜峰是我紀子期一個人的相公,誰也不許搶!」


  杜峰心中滿意萬分,面上仍強裝嚴肅,「既然知錯了,可願意接受懲罰!」


  「願意願意!」紀子期眨著眼,嬌聲道:「相公,我錯了!」


  「行!願意接受就好!」杜峰雙眉一挑,「相公要沐浴了,去打水!要熱一些!」


  現在大白天的要沐浴?然後要她去打水?紀子期伸手指向自己的鼻子。


  見他雙眼眼神一變,忙道:「那我去打水了!」


  好在現在是冬天,廚房裡時時備著熱水,不用紀子期動手燒水。


  當她拎著木桶,吃力地往房裡拎時,廚房阿天不忍了,「少夫人,小的來幫您吧!」


  「不用不用!」紀子期慌忙擺手,「阿天,你忙你的,若需要你幫忙,我再喊你。」


  那廝明顯生氣想折磨折磨她,她要是敢讓阿天幫忙,指不定他會更生氣!

  小氣鬼,小肚雞腸,混蛋,衰人…。


  許久未做過勞力的紀子期,提了兩桶水后,累得氣喘吁吁,渾身無力。


  終於將水打滿,卻見那廝伸手摸摸水溫,略帶嫌棄地道:「冷了點!這次就這樣吧!」


  這次就這樣吧?什麼意思?難道還打算有下次?


  紀子期忍不住火起,正想開聲質問,卻見杜峰已將外衫脫了下來,很快就只剩里衫了。


  她呆住:「你幹什麼?」


  「沐浴!」杜峰慢條斯理道,然後斜睥她一眼,帶著莫名的神色道:「又不是沒見過!」


  她何時見過?紀子期欲怒,突覺得眼前這一幕,有幾分眼熟。


  轉而想起初到天涼軍中,被迫去他帳下做小廝后,第一件差事,便是替他打水讓他沐浴,然後幫他擦背。


  紀子期突然張大嘴,這廝,不會是因為她今天著男裝,想著舊事重演吧?


  就在她想著的當口,杜峰已脫得只剩下一條里褲了。


  赤裸的上身線條分明,肌肉凹凸起伏,能看到結實的八塊腹肌,以及往下延伸的人魚線一角,混和著野性的力與美。


  紀子期看得口乾舌躁,忍不住吞吞口水,想移開眼又捨不得移開。


  杜峰一腳跨入浴桶,一邊朝她勾勾手指,「過來,幫你相公擦背!」


  這廝果然打的是這主意!紀子期從未在白天見過杜峰身體,如今這廝一脫,她也有幾分捨不得,想多看兩眼。


  當下也不矯情,樂呵呵地走了過去。


  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澡巾濕了水,開始擦拭他手臂。


  細看之下,才發現他身上有許多細碎的小疤痕,想必都是在戰場上留下的紀念品。


  「嗯,大力點!」杜峰雙眼微眯,從鼻腔里輕輕哼出。


  又低又沉,端的是銷魂無比。


  紀子期全身一麻,忍不住嘀咕道:要不要叫得這麼淫蕩?


  她剛剛提了幾桶水,渾身早已發熱,如今再使出吃奶的力氣,加上熱氣氤氳,很快身上臉上就出了薄薄的汗。


  熱得難受不說,呼吸還有幾分困難。


  ------題外話------


  關於女主的那道術數題,在百度上只能搜到三個數字的解題過程,大大按那個方法算了好久都算不出來,本來想放棄的,突然有一天被大大想到了問題所在,忍不住寫上去跟大家分享,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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