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東林(二)
杜峰嘆口氣,也不瞞她,「彌星從前幾年開始,培訓了一批特殊的水軍,專門在水底作戰,稱為蛙軍,配上特製的鳧水衣,在水中來去自如。
速度之快,非常人能及,又無聲無息,很難發現,或潛在水底破壞船隻,或偷偷浮出水面,專門襲擊將領。
偶爾就算髮現了,東林軍亦束手無策。箭射不中,水中鳧水功夫比不過。
次次對戰,只要聽說對方派出蛙軍,東林軍未戰先已輸,時刻籠罩在被對方偷襲的恐懼中。
今日新得消息,此次的進攻,彌星約二千蛙軍將會全體出動。
以前每次對戰時,對方只派約五百左右蛙軍,已令我東林軍無法應對。
至於為何只派五百左右蛙軍,東林各將軍判斷,可能是因為對主的鳧水衣數量不夠。
因為彌星所使用的鳧水衣,是彌星才有的一種特別的大魚的魚皮製成,那種大魚非常難打撈,也很罕見。
如今全體出動,或許是因為鳧水衣數量已備齊,索性全力進攻,打算一舉將東林水域拿下。」
杜峰摟緊她,「期期,事情或許很嚴重,但也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嚴重。東林軍或許水上作戰不是彌星軍的對手。
但上得陸地來,彌星蛙軍根本起不了作用,東林軍無論如何也可守住最後的防線。」
「杜峰,」紀子期冷靜道:「水域一旦失守,那東林附近靠海為生的上萬百姓怎麼辦?
皇帝陛下怎麼可能會允許東林水域被彌星軍奪去?到時候,朝廷命令一到,除了死,便是戰!」
杜峰還欲說,紀子期已伸手掩住他的嘴,眼裡亮晶晶,「杜峰,我已想到了對付彌星蛙軍的法子!」
「你已經想到了法子?」杜峰驚呼。
「嗯!其實我這幾日天天和杜康一起,就是在想辦法對付彌星蛙軍!」紀子期含笑點點頭。
「杜康?」杜峰忍不住皺眉。那個臭小子,不是警告過他,不得打擾期期養胎的嗎?
紀子期見他神情,知道他在怪罪杜康了。
她回抱住他,在他懷裡蹭,嬌聲道:「杜峰,你可不許罰杜康!我跟他保證過,不會讓你罰他的!」
杜峰被她蹭得火起,眼含警告地瞪了懷中的小人兒一眼。
紀子期趕緊地轉移了話題,「杜峰,你不想知道是何法子嗎?」
杜峰的思緒果然被牽回到了先前的思緒上,將杜康不聽他命令的事給拋在了腦後,「期期,你真的想出了法子?」
紀子期大力點點頭,然後將方法大概講了一遍,講得有些口乾了,便伸出舌舔了舔唇。
「今日有些夜了,水裡看不清楚,明日我讓杜康幾人示範給你看!」
杜峰聽完后,雙眼冒光,激動得不行,眉間憂鬱一掃而空。
如此一來,破解彌星蛙軍的難題即日便可攻破了。「媳婦兒,你真棒!」
男人一興奮,本就渾身血液翻滾,懷中女子還不自覺地舔唇,更是看得他火起,瞬間吻如雨點般密密麻麻地落下。
吻得興起,在紀子期來不及的抗議中,將她推倒在了床上。
「輕點,小心孩子!」她驚呼。
「是!媳婦兒!」應她的是男子低沉性感的嗓音,帶著歡愉和迫切。
一夜纏綿,早上醒來的時候,杜峰已經不在身邊了。
為了讓紀子期多睡一會兒,杜峰一早吩咐杜康,先準備示範用的船隻和工具。
杜康開始一驚,後來見自家少爺神色平靜,並未多說什麼,想必是少夫人在中間協調過了。
心下暗喜,大聲應了聲「是」,火速跑去準備了。
邊跑心裡邊想,看來以後得抱緊少夫人大腿才是上策!
紀子期到的時候,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一艘船上是先前那四位士兵,另一艘船上是杜康及另幾個新找來的小兵,主要負責綁蘿蔔扔麻繩。
還有兩艘大船,是準備各將軍營長上船觀看的。
一群將軍營長,站在岸邊,看著忙活著的杜康等人,並未留意到後面逐漸靠近的紀子期。
大戰在即,不是督促士兵操練,商議戰術,而是在岸邊吹海風,原本因為彌星蛙軍心裡煩躁的各將軍,開始有些不滿了。
「大將軍,今日喚末將來此,就是為了看那幾個小兵划船玩水?」
此言一出,立馬有人附和了,「是啊,大將軍,彌星蛙軍即日便會出動,營中兄弟們士氣低落,末將還在頭痛如何激勵士氣,可沒時間陪您在這閑站!」
「大將軍,如果您沒有別的要事相商,末將先行告退了!」
「幾位將軍且慢!」人群後面突然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帶著絲絲冷意。
人群散開讓出一條道,一個面容秀麗氣質不俗、小腹微凸的女子走了過來。
她嘴角噙著笑,眼光似有若無的掃過剛剛說話的幾人,與之目光接觸的幾位將軍,竟被那氣勢震得渾身一凜。
不過是一個婦人而已!有位將軍對自己下意識的瑟縮惱羞成怒,重哼一聲,帶著幾分譏諷:「將軍夫人,這裡可不婦人遊玩的場所!」
「這位將軍覺得我是來此遊玩的嗎?」紀子期嘴一抿,淡淡問道。
那人又哼了一聲,並不出聲,其意思不言而喻:你一婦道人家,跑來男人打仗的地方,除了玩還能幹什麼?
這位身材不高的將軍,是東林本地人出身,一直駐守東林,對這新來的大將軍杜峰的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並不太清楚。
有位從別處隨杜峰一起來的將軍,確是曉得紀子期身份的,「崔將軍,將軍夫人乃是術數北斗蔣大師及戶部林尚書的曾外孫女,本身亦是黎國三等術師。
此次受陛下委派封為使臣,前往蒼月,協助蒼月發展,任務完成後,順道前來東林與大將軍匯合。」
那又如何?崔將軍翻個白眼,毫不掩飾地將不屑表現在臉上,「將軍夫人的能力,末將佩服!不過這戰場始終是男人的戰場。
將軍夫人又有孕在身,為了腹中小公子著想,夫人還是請先行離去吧。」
「剛剛陳將軍再介紹的時候,還漏說了一點!」紀子期微微一笑,聲音雖淡卻帶著十足的穿透力,「我不只是京城的紀小雪,我還是天涼的紀子期!」
「什麼?」不只陳崔兩位將軍大吃一驚,在場其他將軍營長亦被驚到了。
這些將軍營長因為身份和職業的關係,對朝中及坊間大事未必會關注,但對各地戰場之人或事,卻是異常關注。
黎國的軍事管理,每一處邊境均有固定人員駐守,但每逢戰事,亦會有從其他地方前來的將軍支援。
因而,崔將軍及其他一些將軍營長雖從未離開東林,對其他戰場上突然崛起的人物卻瞭若指掌。
比如,天涼的紀子期,一個當時年僅十四歲的小少年。
利用風速風向,提升了黎國軍隊所有士兵的射箭準確率,提高了戶部後勤軍需物資供給的速度與準確率,保證了為國捐軀的將士遺孀的撫恤金。
這些功勞,在外人眼中,看起來遠比不上一位將軍帶領眾將士打贏一場勝仗,來得風光漂亮,惹人矚目。
然而,在所有將士的心目中,紀子期的這些功績所帶來的結果,才是真正能讓他們保命,能讓他們無後顧之憂,能讓他們從心底真正感激和敬仰的!
只是,那個少年一夜之間聲名鵲起,又一夕之間銷聲匿跡,只在黎國所有將士心中留下一聲嘆息,讓無數無緣得見的將士扼腕!
斯人已不知所蹤,後人只能緬懷!
如今,這個將軍夫人,一個身懷有孕的十七八歲女子,卻說她就是當初天涼戰場上的紀子期?
若按歲數來看,倒也合得上。
只是,眾人震驚之餘,又有些疑惑,天涼的紀子期,不是說是個少年嗎?什麼時候變成了女子?
難道是因為天涼的紀子期是女子,所以才是她消失不見的原因嗎?
紀子期看著一張張精彩萬分的臉,只輕輕一笑,並不過多解釋。
她身為女子,女扮男裝上戰場,雖說這中間有部分是皇帝陛下的緣故。
但對於軍中只有男子,以及對她的名聲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值得大肆宣揚的事。
因而知道的人,全都守口如瓶。
也因為如此,紀小雪就是天涼紀子期一事,並未在黎國軍中宣揚開來。
紀子期先前從未想過,要特意向別人提及,她就是天涼紀子期一事。
但剛剛來的時候,聽到那幾位將軍對杜峰的言語擠兌,她的心中無端就起了火。
因為黎淵的緣故,她與杜峰相約,各自要讓自己變得更強,強到連皇帝陛下都忌憚,不敢輕舉妄動的地步。
所以杜峰不停徵戰,用自己的能力征服黎國的軍隊,樹立他在軍中的威信。
但威信不是一兩日甚至一兩月便可建立的,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杜峰來東林時間並不長,且並未帶領東林軍與彌星軍的對陣中取得過勝利,反倒是自己還受了傷。
若不是杜安杜喜及時趕到,協同陳將軍等人暫且控制住了局面,只怕東林會更亂。
紀子期其實並不知曉天涼紀子期,在黎國將士心目中的地位。
但她猜想,以黎國軍隊的流動性來判斷,相信不少人應該都聽過。
現在她已是將軍夫人,這一生,如果沒什麼意外,都會和軍隊捆綁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她是天涼紀子期一事,若說出來對杜峰有一定的幫助,何必再隱瞞呢?
紀子期看著眾將軍的神情,心中猜測,或許天涼紀子期在軍中的名聲,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深遠些。
何止是深遠?崔將軍及另外將軍營長,在心中還未完全確定的情況下,看她的神情,都不自覺帶上了敬仰。
杜峰含笑看著這一切。
在眾人複雜的神情中,上前去輕輕扶住了她的臂彎,「期期,小心些!」
那溫柔的語調,聽得各位將軍,渾身一陣雞皮,忍不住在心裡哇哇怪叫。
一旁的陳將軍帥先回過神來,看著崔將軍等人,道:「各位將軍對咱們的將軍夫人,可還有心有疑惑?」
眾人沉默,微垂的頭,表示了他們的默認,也掩飾住心裡的震撼。
崔將軍囁嚅道:「如果,如果將軍夫人真是天涼的紀子期,末將自是相信!」
紀子期微微一笑,而後在杜峰的攙扶下登上了船頭。
她站在船頭,轉過身,運足音量:「各位將軍,可有膽量隨我一同觀看?」
金黃色的陽光在她身上形成一圈模糊的光芒,粼粼的水光反射著她如玉的臉龐。
居高臨下的架勢,氣場全開,仿若一位劍指山河的將軍,哪裡還有半點懷孕婦人的孱弱?
下面眾位將軍營長渾身一凜,不由自主齊聲道:「是!」
人數較多,觀戰的船有兩艘。
等所有人都上了船后,船劃到了離岸邊約五十米的地方,挨近了杜康等人的小船。
小船上的眾人起身行禮。
杜峰朝著杜康一點頭。
杜康會意的將綁著蘿蔔的麻繩扔入水中,不是一條,而是四條,深淺不一。
然後朝對面小船上的四個士兵比劃了幾個手勢。
幾人站起身,肅穆凜然,執弓搭箭,瞄準,調整,放!
四隻箭,同時沒入水中。
有細心的將軍,發現那四隻箭射入水中的角度是有些不同的。
片刻后,杜康示意船上的小兵,將繩子拉了起來。
兩艘觀戰船上的人,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幾個小兵手中的麻繩。
麻繩慢慢被拉起,底端的蘿蔔浮出了水面。
「嘩」,兩艘船上的將軍營長們,齊刷刷地站起了身。
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四個蘿蔔身上插著的箭。
那位崔將軍瞪大眼,「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有如此疑問的何止是崔將軍一人,是兩艘觀戰船上大部分人的心聲。
杜康那邊已經又扔了四個蘿蔔下去,然後很快的,箭射出,麻繩拉起,又是蘿蔔身上插著箭被拉出水面。
「將軍,將軍夫人,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崔將軍都有些口吃了。
紀子期正欲解釋,那位崔將軍突然大聲道:「不,將軍夫人,末將不需要知道為什麼。
只想問將軍夫人,這個法子可以讓軍中所有弟兄們都練會嗎?需要多久才能練會?」
他的聲音帶著迫切,面上全是渴求。
紀子期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向著船上四個士兵道:「四位兵大哥,告訴崔將軍,你們練了幾天?」
「崔將軍,小的們一共練了三天!」
「三天?」崔將軍剛看到紀子期點頭,心裡激動得不行,如今聽到那幾個士兵說三天,又有些懷疑了。
那士兵點點頭,「崔將軍,小的們還是偷偷摸摸練習的,確實是三天!」
崔將軍回想了下,這將軍夫人來此地不過四五日,看來確實是三天無疑。
他的心突然就不可抑止地劇烈跳了起來,然後在所有人的驚呼中,單膝跪地,一手放在胸前,頭低下,以面見上官的恭敬姿態道:「請將軍夫人教末將營中兄弟訓練之法!」
緊接著,兩艘船上所有的將軍及營長,統統單膝跪地,同崔將軍一樣的姿勢,齊聲道:「請將軍夫人教末將營中兄弟訓練之法!」
許久未聽到如此洪亮整齊、熱血沸騰的聲音的紀子期,身體里的血液似乎也被點燃了。
她的臉被風吹得微紅,她看向杜峰的雙眼卻亮晶晶。
杜峰面帶驕傲,微笑著點了點頭。
紀子期轉過頭,她的聲音帶著外人無法察覺的激動,「眾位將軍請起身,我身為大將軍的夫人,對軍中所有將士的性命,有著義不容辭的責任!
大戰在即,多餘的話留待日後說,半個時辰后,全軍所有弓箭手此地集合,準備訓練!」
「是!」回答她的是更短促更嘹亮的聲音,那聲音里的亢奮擋也擋不住。
杜康和四位士兵再一次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紀子期回到營帳里,喚上杜安,以及幾位識寫會畫的賬房,按她的原圖繪成了多份圖。
一份圖上大約有二十左右的小圖,從水深一米到二三十米不等,只要能預估到彌星蛙軍潛水的深度,便可按照上面的方式,一擊即中。
「少夫人,據說這東林水域,水時清時濁,單憑肉眼,很難判斷潛在水中的彌星蛙軍,到底離水面多長少的距離,如若判斷錯誤,這方法豈不失去了該有的作用?」杜安問道。
紀子期道:「關於這一點,我已經想到了解決的方法。由擅長水性的東林軍,將麻繩系在身上,不定期潛入水中,查看彌星蛙軍的動向。
以抖動麻繩的次數,來告訴船上的士兵,他們所觀察到的彌星蛙軍離水面的距離。
另外,如果被對方發現了,同樣以麻繩為信號,讓船上的士兵快速轉動繩索,將其帶到水面。
彌星蛙軍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水麵上人工轉動輪軸的速度。」
「人工轉動輪軸?」
「是的,」紀子期點點頭,「同先前的投石機原理類似,大概是這樣的……」
——
彌星的主帥是個黑瘦的漢子,因為長期生活在水邊,面上似乎都能反光。
東林人稱他為「小黑子」。
當收到探子送來的消息,道東林水軍這幾日的訓練有些異常時,彌星主帥從鼻孔里嗤笑了一聲,面上不屑一顧。
不過是強弩之末,何足懼之?
他眯起眼,倨傲的面容上,開始幻想贏了這最後一場勝利后,該向彌星國君提出怎樣的賞賜?
——
十一月二十五,星宿軍對東林發動了這幾年來最大力度的進攻。
紀子期遠在後方杜峰的營帳里,聽到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撕殺聲,心都揪到了一塊。
在帳外守著的,依然是杜樂和阿來。
她在裡面走來走去,憂心仲仲又煩躁不安,沒有任何一件事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杜峰擔心從戰場下來時,渾身來不及收斂的肅殺之氣,驚到紀子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即使偶爾休息的時候,也是和前線戰士一起,並未回營。
紀子期在營帳里憂心了五天五夜,卻並沒有讓杜樂或阿來去打聽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這個時候,沒有消息,才是好消息。
她只知道有時是清晨,有時是半夜,有時是黃昏,就會突然傳來衝鋒開戰時的號角。
像利刀一樣,刀刀刺進她的耳膜里。
她現在是孕婦,亦不能向從前在天涼時,去幫助那些從戰場上受傷下來的士兵包紮傷口。
除了等,紀子期沒有選擇。
——
「報!」帳外是士兵抑制不住的興奮的聲音。
「說!」杜峰沉穩的聲音。
「我軍剛剛成功射殺彌星蛙軍一百人,只有五人受了輕傷!」士兵大聲道。
「好啊!」崔將軍撫掌大笑,「太痛快了!哈哈,太痛快了!老子真想看看,彌星那小黑子,收到這消息后,現在面上到底是何種神情?哈哈!」
「彌星現在蛙軍已被射殺五百人,還有一千五百人,傳令下去,全軍戒備,不得掉以輕心!」
杜峰神情並未向崔將軍一樣放鬆,反而更加嚴肅,「彌星主帥為人驕傲,這兩年的對戰中,未曾嘗過大敗,只怕此次不會輕易後退。
本將軍擔心他一怒之下,會進行瘋狂反撲,來個玉石俱焚!各位將軍,請務必要謹慎小心!」
幾位將軍聽得心中一凜,以那小黑子的為人,還真是有可能,「是!」
捷報頻傳,杜峰身在營中,卻一刻也不敢鬆懈。在未取得最後的勝利前,一切皆有可能會發生變數。
彌星主帥收到蛙軍逐一被擊射殺,已失去五百人的消息后,果然暴跳如雷。
這些蛙軍是舉彌國軍隊之力,精心挑選出來的,無論體能、資質、功夫,均是最頂尖的,一人可抵數十人甚至數百人。
少一人,便如挖走了他心頭的一塊肉。
如今前方回傳的消息,分批派出去的五百人,居然已被東林盡數射殺?
彌星主帥震怒之餘,又有些懷疑消息的真實性!
要知這蛙軍自出戰以來,幾乎未曾有過被射殺致死的記錄。
即使偶有中箭,最多射中手臂或大腿,其他蛙軍將其快速帶上岸醫治,嚴重者退役,輕傷者繼續。
哪裡有被射殺過?而且還是一次五百,全軍覆沒?
彌星主帥張著嘴大口呼息,平息一下胸腔的怒火后,高聲下令:「再派一千蛙軍下水!」
「是!」
大戰時,只有服從,沒有懷疑。
得令的將士依言下達了彌星主帥的命令。
很快,一千蛙軍整裝待發,不一會,便悄無聲息地下了水。
密切關注這一動向的杜康,早已興奮地殺紅了眼。
他早已不再是當初在天涼戰場上,只負責貼身伺候杜峰的小廝,在打仗時,在傷患營幫助軍醫處理患者的後勤兵了。
現在杜康,在去年天水戰場的磨練中,已逐漸地成長為了一個殺伐果斷的將領。
除了在紀子期面前,他還是那個有點小聰明、又有點小迷糊的忠心的侍從。
此次與彌星的對戰中,因為他是最熟悉如何調整角度,射中水中物體的人,杜峰讓他負責了此次射殺蛙軍的重任。
這是前所未有的重任!可以說,此次戰役的勝負,全繫於他一身。
以往的杜康,或許會擔心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勝任。
如今的杜康,信心滿滿、鬥志高昂地跪地大聲道:「是!末將定不負大將軍所託!」
如他所承諾的那般一致,他果然也沒有辜負杜峰所託,彌星蛙軍來一個射一個,來兩個射一雙。
基本未給對方任何的機會,便已射得對方一命嗚呼。
杜康以及負責射殺蛙軍的眾將士,甚至能看清對方眼見同伴死在面前時,那面上一臉的不敢置信。
只不過,很快的,那不敢相信事實的蛙軍,亦步入了他同伴的後塵。
胸膛處血水不斷湧出,慢慢沉入了水底。
「報告杜前鋒,前方又有一批蛙軍,正從各個方向,快速靠攏過來!」一小兵從水底浮起。
杜康道:「大約多少人?」
「預估一千人左右!」
「好!」杜康站起身,面上露出嗜血的笑容,「就等著那群龜孫子的大部隊!先前一百幾十的,實在太無趣了!
傳我令!一千弓箭手速速就位!」
「是!」
水是溫柔的,亦是無情的,那些蛙軍死前甚至連哀鳴都無法發出,便永遠地葬在了這片水域。
他們的雙眼瞪大,死前仍是不明白,為何先前從來射不中他們的東林水軍,突然變成了百發百中的神射手,箭箭直擊要害。
就算僥倖沒中要害,亦被早早潛藏在暗礁處的東林水軍,果斷地再補上一刀,就此丟了性命。
再次收到重創消息的彌星主帥,東林軍口中的小黑子,直到親眼看到僥倖被打撈起來的蛙軍屍體,那胸口致命處的箭時,才不得不相信:他所向披靡的蛙軍,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強敵!
若是兩年前,若是換成了其他將領,面對如此大敗,必定會下令撤退。
沒了蛙軍的支持,彌星水軍根本不堪一擊。
然而現在的彌星主帥,近兩年幾乎未嘗敗跡的他,如何能忍受這奇恥大辱?
現在的他,被蛙軍大敗以及他要在大敗在一個新來的東林將領身上這兩件事,給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傾盡全力,不惜一切,只許戰,不許退,進攻!」
進攻的號角一再吹響,勝利在望的東林軍亦不敢輕視,這如同強弩之末,最後瘋狂反撲的彌星軍的戰鬥力。
這一戰,又戰了二天兩夜。
——
從迎接戰爭的第一天起,整整五天五夜,像過了五個世紀那般漫長。
東林軍和彌星軍,都拼盡全力,奮力一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勝者,得到獎賞回家過個好年。
敗者,或許被永遠地埋葬在了這片水域。
終於,在開戰後的第六天早上,東林這邊吹響了勝利的號角。
贏了!咱們贏了!
紀子期激動衝出營帳,看到帳外的杜樂與阿來亦是滿臉興奮難耐。
贏了!終於可以回京了!贏了!他可以去找阿玉了!
幾人激動地看著戰場的方向,等著凱旋歸來的英雄。
大約中午時分,有個小兵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將軍夫人,大將軍說他明日再過來!」
「大將軍可有受傷?」紀子期急忙問道。
小兵傻呵呵道:「小的不知道,是杜前鋒讓小的來送信的!」
「杜樂!」紀子期道:「跟著過去瞧瞧!」
很快的,杜樂回來了,「少夫人,少爺沒事,只是太累,一下戰場就睡著了。所以先前杜康便讓人先來送信了。」
紀子期的心,此時才完全放了下來。
「最後戰況如何?傷亡如何?」
「聽說這六天來,所有將領每天睡眠不足兩個時辰,一下戰場,差不多都睡了。具體的傷亡還在清點中,最快要明天才會有結果。」
杜樂道:「少夫人,我知道您很心急見到少爺,不過您現在肚子里有兩個小少爺,最好還是等少爺醒來后親自來帳中見您比較好。
我聽說戰場上有些人,剛下戰場那段時間有些收不住身上的煞氣,萬一衝撞了兩位小少爺就不好了。」
紀子期點點頭,她正是因為知道如此,才不敢貿貿然去見杜峰,只能在帳中焦急地等著他。
迷迷糊糊地,紀子期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終於在一陣親吻中清醒過來。
入眼,是杜峰放大的俊臉,眼裡還有未完全散去的血絲。
那裡面,現在全是她朦朧惺忪的睡臉。
紀子期又驚又喜,帶著心疼,雙手捧住那臉,用力地一吻,溫柔笑道:「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累不累?」
「還有點。」
「那上來陪我再睡一會兒!」
「是,媳婦兒!」
高大的男子除了外衫上了床,紀子期窩在他懷裡。
他的身上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澡,全是澡豆的清香,無一絲剛從戰場下來的血腥味。
她用力嗅了兩嗅,「洗澡了?真好聞。」
「嗯,怕薰著你和孩子。」
紀子期的頭在他懷裡拱來拱去,有髮絲不斷地飄到他脖子下巴和面上,痒痒的。
連帶著心裡也癢了起來。
偏偏懷裡的小人兒,伸出一隻手從他衣襟下擺伸進去,軟軟地道:「杜峰,我想了…」
媳婦兒說想了,還有比這更誘人的話嗎?
杜峰一個翻身將她輕輕壓在身下,喘著粗氣,聲音暗沉,「不是說累了嗎?」
「說累的是你,我可沒說。」紀子期一手在他身上作怪,一邊嬌笑道:「相公,要是累了就算了。」
杜峰被她撩撥得渾身緊繃,不客氣地低頭將那唇吞入了口中。
身下的女子,越發熱情地回應他。
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男子,身上沸騰的血液本就還未完全靜止下來,如今被一引誘,立刻如火如荼地燃燒了起來。
紀子期被那火燒得厲害,還好未忘記自己肚中的孩子,不停地出聲提醒:「小心孩子~」
杜峰忍得渾身發疼,偏又只能慢工出細活,急不得。
大冬天的,渾身的汗如雨水一般。
紀子期自己惹的火,自己舒—服了,卻苦了杜峰。
她看著氣喘如牛久久得不到舒緩的他,伸出了手,軟聲道:「相公,我來幫你~」
許久后,杜峰長長吐出一口氣,倒在她了身邊。
然後有些不解氣地伸手在她身上圓潤處重重捏了一把,咬牙道:「小妖精,等你生了孩子坐完月子后,爺再收拾你!」
紀子期輕哼一聲,吃吃笑道:「指不定誰收拾誰!」
杜峰看著她布滿紅暈的嬌媚小臉,動又動不得,吃又吃不得,心裡火得不行,狠心將她往懷裡一摟,恨恨道:「睡—覺!」
懷裡傳來一陣得意悶笑聲。
兩人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中午時分。
用完膳后,杜峰扶著她在營帳附近走動消食。
雖然勝利了,短暫的興奮過後,更多的仍是悲傷。
大部分人慶幸自己活了下來,然而他們的朋友、親人、戰友,仍有許許多多的人,在這場戰役中失去了性命。
整個後方營區,開始瀰漫著凝重,特別是當一具具屍體被抬回來的時候,悲傷的氣氛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杜峰帶著紀子期也不敢走遠,然而,這悲傷的氣氛還是多少感染了二人。
「這次傷亡如何?」紀子期情緒有些低落,低聲問道。
「東林軍八萬人,死了約一萬人,傷了一萬人。星宿軍,只怕更慘,蛙軍全軍覆沒。」
沒了蛙軍支持的星宿軍,根本不是東林軍的對手。
然而星宿主帥近兩年來,贏的太多,根本接受不了他辛苦幾年訓練出來的蛙軍,一夕之間全被殲滅的事實。
也接受不了輸給敗在他手下多次的東林軍的事實,下令全力反撲,因而這場仗才會一直打了五天五夜。
否則,若換了其他主帥,在知曉蛙軍被射殺的時候,早就知難而退,謀定後動了。
杜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這樣也好!星宿軍這次受到重創,東林估計有幾年的日子可以太平了。」
紀子期默不出聲,杜峰的驕傲和自尊都在戰場,沒有了戰場的杜峰,還能是杜峰嗎?
可,那又如何,他還是她相公!
紀子期緊摟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肩上,轉移了話題,「杜峰,我們哪天起程回京城?」
「三天後。」杜峰吻吻她發頂。
「看來今年沒法同阿爹阿娘一起過年了。」
「嗯。」
「我有孕的消息,已經讓人送信回去了,阿娘一定很高興。」
「期期,」杜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有件事,好像忘跟你說了。」
「什麼事?」紀子期有些心不在蔫。
「當初蔣太爺同意在婚書上簽字的時候,我答應了他一件事。」杜峰的聲音帶著一絲奇異。
「什麼事?」
「若生第二子,隨太爺姓蔣。」
「什麼?」紀子期猛地將頭離開他臂彎,瞪著他,「我說太爺當初怎麼會同意婚事,你居然用這事去誘惑他?」
「期期,」杜峰見她有些動怒的臉,舔著臉陪笑,「我當時其實真沒想過,你會懷雙生。
你看我杜家已經五代單傳了,我想著怎麼也不可能到我這就出例外吧。誰知你會這麼厲害?」
紀子期伸手揪住他胳膊,用力一擰,咬牙,「所以說你當時騙婚的理由,其實是騙太爺的?」
杜峰配合地裝出吃痛的樣子大叫,「當時想著,娶媳婦兒比較重要!其他的,就顧不上了,誰叫你當時不同意嫁我?
兵法云:先下手為強!你相公我,是用兵高手,哪能在娶媳婦兒的事上吃虧,是吧?
啊,啊,媳婦兒,輕點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