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茅廁獻計
何太后穿著素縞麻衣,依然是守孝的狀態。臉上不施粉黛,原本潔白如雪的肌膚也顯得有些暗沉。嘴唇不復昔日的紅艷,顯得有些暗紅髮黑。雙眼也失去了華彩,眼眶有明顯的黑眼圈。頭髮隨意的挽在腦後,只用一根木釵,一根麻繩束起。
這只是一個死了丈夫,無依無靠,落魄潦倒的女人。不再是那個艷壓掖庭,說一不二的皇后了。
何太后彎著腰,低著頭,奴顏婢膝的對董卓行禮,問好。董卓從鼻孔里發出不屑的聲音,懶得多看這個糟老太婆一眼。
「微臣郭翼,見過太后。」
群臣的目光立刻鎖定了他,眾人都沒動,也沒有半點敬意,只有他搞出這麼個姿態,讓眾人很尷尬。
何太后抬起頭看到是他,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悔恨,有希望,有悲涼,有高興。她曾無數次的幻想,如果當初沒有將郭翼驅離雒陽,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太傅有禮了。」
劉協對她並沒有什麼好感,但是同為董卓手中的玩具,心有戚戚焉。便命人給她一個座位,放在自己的右手邊。
董卓推了侍中一把,吩咐道:「放對面去。」
說完,自己提著椅子,坐到了與劉協並肩的位置。百官臉色如常,無人提出異議。何太后也是逆來順受,老老實實坐在了郭翼身邊。
董卓舉起酒杯,問諸位大臣,「各位,如今山東逆賊作亂,雒陽能保安寧,全賴本官,我想加封縣侯,再加一萬戶,諸位沒意見吧?」
眾大臣俯首便拜,「相國當受此爵。」
「好!喝。」
儘管是慶祝的節日,但宴會的氣氛無比壓抑。眼前的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蠟,美酒也像白開水一般無味。
郭翼滿腦子都是在想如何脫身,不是因為雒陽的防務問題,而是因為糧草的供給問題。得先從董卓這裡弄到一批糧草才能走,不然這一趟就白來了。
何太后屢次想舉杯敬郭翼,跟他套近乎,卻發現他心不在焉,壓根沒把她放眼裡,心裡萬念俱灰。這可算是她最後的一絲希望了,若是郭翼也如眾大臣一般態度,她就真的死路一條了。
顏華扯了扯何太后的衣襟,低聲說:「他在想脫身之計,太后不必多慮。」
聽到這話,何太后才算放下心來,臉上也浮現出笑容,彷彿看到了希望。也不再繼續套近乎,保持著距離。顯然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表面功夫還是要做。
顏華卻只是權宜之計,讓她離郭翼遠點,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果然搞陰謀詭計不是我的長項。」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真碰上李儒這種頂級謀士的算計,就他這點腦筋還真不夠用。
宴會進行了一大半,眾人吃吃喝喝也都差不多了。但這是以天子名義設宴,天子不開口散會,群臣誰也不敢先離席。
這時一個傳令兵進來彙報,山東諸侯開進了滎陽,正在攻打虎牢關。
董卓頭也沒抬,甩出一句,「一群烏合之眾,讓奉先去!」
眾人依然故我,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郭翼起身道:「相國。下官喝多了酒,想要去方便一下。」
「去吧。」
郭翼走出宮殿,頓時冷風拂面,凍的他直哆嗦。趕緊把皮草穿上,熟門熟路的往茅廁走去。
「郭將軍。」一個黃門侍郎快步跑來,低聲說:「董公派我來看著將軍的。」
「哦!看我小夥伴大不大?」郭翼譏諷了一句,依然大踏步往茅廁走。
「在下荀攸,字公達,潁川人士。」荀攸先自報家門,見郭翼停了一下腳步,又繼續往前走,心知對方感興趣了,便繼續道:「依將軍之見,今日之事該如何?」
郭翼推辭道:「我不過一介武夫,還請先生明示。」
荀攸道:「如今山東諸侯並起,皆言尊奉弘農王。董公今日所為,是為除去弘農王,以絕諸侯之念。」
跟這幫傳統謀士打交道就是麻煩,總是扯東扯西的浪費時間,似乎兵貴神速在他們眼裡只是兵書上的廢話。茅房已經到了,郭翼停了一下,「先生直言需要下官作甚吧。」
荀攸道:「董卓若殺弘農王,必有謀朝篡位之念。不出一年,其必法堯善舜,逼皇上退位。將軍蒙受皇恩,豈能坐視不理?」
郭翼道:「山東諸侯已經到了滎陽,不日即可破城。」
荀攸大笑,譏諷道:「我還當將軍是人中龍鳳,想來不過是李傕郭汜一類。山東諸侯能不能破城,將軍難道不知?」
郭翼掏出小夥伴,嘩啦啦的開始放水,問道:「先生可有一計助我脫身?我受制於董卓,如今軍中糧草斷絕,難以為繼,故此奴顏婢膝來討好。」
荀攸道:「將軍若要脫身,不過是流血五步而已。」
「哈哈哈。」郭翼大笑,譏諷道:「然後你們接管朝廷?我要殺董卓,那也是率軍破城將其俘虜之後。以我郭子鴻今日的處境,今天殺董卓於大殿,固然落地一個清君側的美名,但最後也不過是當個閑職,封個萬戶侯而已。」
郭翼收起小兄弟,手背上還沾著幾滴黃水,隨手便擦在荀攸身上,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先生也有濟世之才,難道甘心在這朝廷蹉跎?我郭翼雖然智謀不如先生,但也算是個好漢,豈能位居閑職,養雞喂狗度日?」
荀攸臉色如常,他對於說服郭翼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這個人或許智謀不高,但腦子絕對清醒,而且唯利是圖,什麼名節、聲望,於他如浮雲。「那將軍想要脫身,可就難了。」
郭翼微笑道:「不勞先生費心,我自有辦法。」
荀攸拂袖而去,郭翼嬉笑著走出茅廁,伸個懶腰,大吼一聲。正欲返回大殿,見迎面走來一人,正是賈詡。
郭翼趕緊叫住他,「文和先生,請留步。」
賈詡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荀攸,笑著問,「荀公達可是要行刺董公?」
郭翼道:「我卻是不知。」
賈詡笑著搖搖頭,便往茅廁走。郭翼抓住他,低聲問,「先生可願獻計助我脫身?」
賈詡反問道:「將軍是董公的座上賓,何出此言?」
郭翼笑著說:「先生。你獻計斷我後路,害得我好慘。今日若是助我一臂之力,這些往事就隨風而去吧。」
那一場戰爭,牛輔死了,他可是董卓的女婿。董卓這人對自己的親信是格外看重,要是知道是賈詡獻計,肯定會採取報復措施。
賈詡面色如常,笑著問:「將軍何故強人所難?」
郭翼道:「此生死關頭,我可顧不得許多了。」
賈詡嘆了口氣,道:「請將軍明言。」
郭翼便把李儒的計策說了,賈詡聽完,大笑,讚歎道:「不愧是董公的張良,果然奇策百出。將軍是想要糧草,還是想要脫身?」
「我都要。」
賈詡道:「以殺弘農王換糧草,將軍豈有意乎?」
「不可。」
賈詡微微一笑,摸著鬍子說:「將軍已然知曉董公圖謀,不過是捨不得糧草而已,故此受困。」
「唉,河內百姓因我受苦,我有罪在先。若是不能安慰生者,我還談什麼平定天下?」
賈詡心裡在盤算,自己在董卓手底下沒什麼前途,李儒是當之無愧的一號謀士,而且董卓只聽他的,其他人一概不算。如今山東諸侯並起,也是該找個好老闆了。
但是,自己是西涼人,與這幫中原士族天生混不到一塊去,地域歧視這一關誰也過不了。能找個西涼的主公自然是最好不過,退而求其次也得找個作風差不多的人物,不講中原士族那一套條條框框的。
眼前的郭翼,自平定涼州以來,賈詡算是看著他成長起來的。他在涼州施行仁政,留下的繼任者楊博也是蕭規曹隨,涼州百姓對郭翼是交口稱讚,民心所望。更重要的,郭翼與中原士族關係極其惡劣,得不到認可,這一點與西涼人的處境差不多。
「是咯。郭子鴻就是最合適的主公了。」賈詡不是荀彧,不是周瑜,不是郭嘉。他本身並沒有非得找個天下英雄的要求。他對自己極度自信,哪怕主公是個傻缺,也能帶他打出一片天。
郭翼眼下就缺一個謀士,而且是迫切的需要!以前順風順水,加上手底下的人也確實都是一時之選,所以謀士顯得不重要。但現在各方諸侯都起來了,大家的力量開始均衡了,謀略的重要性便彰顯無疑。
「將軍善待涼州百姓,我妻兒老小,族中兄弟皆蒙受恩惠。今日便為將軍獻計一條,報效將軍。」
郭翼笑了起來,「先生快快請講!」
「牛輔死後,董公之女便守了寡,將軍豈有意乎?」
郭翼皺著眉,「這樣不妥吧?」
賈詡道:「將軍娶了那麼多寡婦,還差這一個?」
「呃……」郭翼臉上有點掛不住,慚愧道:「先生只管說,我做就是。」
「玩笑話,將軍不必當真。」董卓的女兒也不算漂亮,年紀也大了,肯定會成為郭翼的眼中釘,賈詡有心投效郭翼,斷然不會給自己留下這種黑歷史。笑著道:「董公的計策,將軍裝作不知。先去找董公求糧草,只管奴顏婢膝一些,麻痹其防備。將軍鋒芒畢露,董公芒刺在背,斷然不會允許的。」
郭翼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注意。」
「董公為了取得將軍信任,必然會先答應一些事情。給些糧草,也是其中之一。董公若是開始施行計策,將軍也依照著做。不過按照李文優的性格,他今晚便會著手安排事宜。弘農王今日便能抵達雒陽,糧草從籌備、運輸,至少需要一日光景。事不宜遲,將軍該當機立斷。」
「若是董公不給糧草該如何?」
「會的。糧草需要一日的功夫,設計陷害將軍卻只需要入夜即可。董公肯定會先答應,裝模作樣的把糧草準備,等將軍中計之後再取消。將軍只需先拖延一日即可。」
「我明白了。」郭翼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延緩劉辯抵達雒陽的時間即可。「多謝先生了。」
賈詡微微一笑,去了茅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