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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看榜(2更求月票)

  曾環受寵若驚,連忙湊到鄭公公的跟前,恭謹地道:「公公,依我看這陳凱之一定是染了風寒,身子不爽,所以……才無心做題,便匆匆寫些東西了事,歷來在丁戊號考棚參加鄉試的人,無一不中,許多人考完之後更是要大病一場,在學生看來,這陳凱之,怕也已經油盡燈枯了,只是在考試過程中硬撐著而已。」


  這張清秀的面容里透著得意的笑,似乎看到了陳凱之的死期。


  鄭公公想了一下,便頜首點頭,陰測測地笑道:「咱家也是這樣想的,這樣……很好,你做好準備吧,現在該放的消息都已經放出去了,接下來你該如何做,就不必咱來教了吧。」


  曾環眉毛一挑,勾起薄唇,討好地笑著道:「學生明白了。」


  ………………


  大量的試卷已經收攏起來,鄉試考完的七日後就要放榜。


  正因為如此,明倫堂里依舊是燈火通明,所有的考官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這第三場考試,題目乃是《安貧樂道》,鄉試的重中之重,也正是第三場的文章,考官們最喜歡的,也是看這樣的卷子。


  因為這樣的文章,很有可讀性,比之前兩場策論和經史題,顯然趣味性增加了許多。


  一份份優秀的試卷被送到了張儉和王提學的案頭上,二人對此,自也都是頗有期待的。


  有時,張儉會興奮地念一篇文章,許多人便都隨之為之叫好。


  足足閱了兩日的卷子,考官們的心情卻是漸漸變得枯燥起來。


  是啊,看了這麼多篇《安貧樂道》,誰讀了都免不了厭煩啊。


  一開始還覺得可讀的文章,到了後來,也漸漸變得乏味了。


  閱卷的時候,考官們必須都待在明倫堂,吃飯和出恭乃至睡覺,都不得離開半步。


  因此許多人的面上都帶著倦意,更有人的心情變得煩躁起來。


  張儉亦是如此,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試卷,心裡想著再過幾日,也就大功告成了,這才又勉強打起了幾分精神。


  就在這明倫堂死氣沉沉的時候,突然有人念道:「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只這一句,卻彷彿給堂中的考官們打了一針強心劑。


  大家不約而同地抬眸起來,開始細細地咀嚼著這句話。


  單單這第一句,便給人一種新奇之感,何況這番話頗有哲理,歷來的名山名水,只是因為山川秀麗,大水滔滔而馳名天下的嗎?不,這是因為人們寄託了美好的事物在其中,它才有了靈性,寄託人的追思啊。


  相比於其他枯燥無味的文章,大家卻都屏住了呼吸,想要細細聽聽這下一句的是什麼。


  那考官顯得很振奮,聲音帶著些許嘶啞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呼……


  第一句就點明了主旨,這是簡陋的房子,只有我住屋裡的人,品德好的話就不會感受到房屋的簡陋了。


  這……難道不是安貧,不是樂道嗎?身處陋室,這樣的心境,實在給人一種超脫之感啊。


  張儉身軀一顫,竟是瞠目結舌,他急於想要知道,下一句的又是什麼,便急匆匆地說道:「快念。」


  「苔痕上階綠,草色如簾青……」


  啪……


  一個考官如痴如醉得拍案,忘乎所以地道:「真是佳句。」


  「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按瀆職之老形……」


  洒脫,這份洒脫真是令人神往啊。


  什麼叫安貧樂道,這才是真正的安貧樂道啊,這等陋室中的生活,非但沒有人覺得苦悶,反而給人一種嚮往的感覺。


  張儉捋著須,搖頭晃腦,神情愉悅,似也沉醉在其中。


  他猛地抬眸,似乎想起了什麼,怎麼下面沒有了呢?


  他忙抬眼,卻望向那念文的考官,著急催促道:「下一句呢?」


  這考官倒吸了一口氣,顯得很是激動,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一字一句頓道:「孔子曰:何陋之有!」


  神了!


  尤其這最後一句孔子曰,何陋之有。


  以子曰來做結尾,正合了儒家思想。這最後短短的幾個字,可謂是點睛之筆。


  真的神了啊!

  張儉激動得發抖,其他考官也都獃獃地咀嚼著那最後一句,這句話是最神奇無比的,可謂妙手天成。


  孔聖人的肯定,也就是為其下了最好的定論,論文當有論據,而引用孔聖人的話來當做論據,無疑是最無可辯駁的論據了。


  而這篇文章最神奇之處就在於,其他的文章,都在喋喋不休的自稱自己不在乎名利,名利如何害人,讀書人該有淡泊名利之心云云。


  可是此文,全文只有一個主旨——「陋室不陋」,陋室不但不陋,這貧困的生活,反而引發了無數的遐想,給人一種神往之感。


  如此……不正印證了安貧樂道嗎?

  在安貧樂道的人眼裡,在這陋室都可以活得出彩,最後孔聖人的註解,更是無懈可擊。


  一下子,所有人突的沉默了,明倫堂里落針可聞。


  而每一個人,則都沉浸在這震撼之中,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終於,過了好半響,張儉才忍不住道:「考生是誰?」


  「這……」那考官不禁帶著苦笑道:「這是糊名卷,唯有閱卷過後,考官們離開了明倫堂,方可拆閱。」


  張儉也隨之失笑,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規矩呢?只是……方才是自己過於激動了。


  隨即,他不禁感嘆:「今日主持大考,不料竟有這樣的文章,足慰平生了。拿試捲來吧。」


  接過了試卷,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又是提筆,寫下了「極佳」二字。


  這極佳的評斷,絕不是開玩笑的,一場考試,可能都不會出現幾個極佳,考生們若是得一個『善』,『甚善』,『佳』之類的評斷,幾乎就算是一隻腳邁進了舉人的門檻了。


  而這連考三場的考生,若是有一場開始得了極佳,幾乎便可成為舉人,若是有兩個,那麼勢必會進入三甲,至於三個極佳,這就實在太難太難,幾乎可以稱得上幾乎沒有可能。


  有這篇文章珠玉在前,再看後頭的文章,考官們就更加沒有精神起來,他們總是忍不住拿這些試卷那那位山不在高的文章來做對比,這一對比,便更加覺得沒什麼興趣,甚至令人有瞌睡打盹的感覺。


  而在另一頭,陳凱之考完之後,匆匆的回到家中,看著自己一身髒兮兮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水燒水沐浴,再換上了一身乾淨清爽的衣服,這才精神了不少。


  現在,鄉試已經考完,他所能做的,其實就有等待了。


  放榜的日子越來越近,雖說他性子素來冷靜鎮定,可心裡也免不了期待,不過近來關於他府試之時抄襲的事竟是傳得更加不絕於耳。


  歷朝歷代,但凡牽涉到了科舉舞弊,總是人們願意過分關注的對象,這等掄才大典,若是牽涉到了舞弊,這是何等可怕的事。


  陳凱之雖是足不出戶,卻也能感受到這氣氛。


  他總是不徐不慢的樣子,卻似乎早已清楚,一場風暴正在醞釀之中。


  就這樣,放榜的日子,終於到了。


  這個時候,陳凱之倒沒有太多糾結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暴風雨,這清早醒來,看了一下窗外,只見晨霧依舊還沒有散去,天色還在一片朦朧里,心裡卻在想……這種日子,只怕那位吾才師叔又會來?


  果然,這頭在想,外頭便有了動靜。


  「凱之,凱之……」


  陳凱之穿戴一新,徐徐出門,果然看到吾才師叔站在籬笆外,照例還有王府的侍衛,和兩頂轎子。


  陳凱之心裡搖搖頭,忍不住感慨,這位吾才師叔,也只有在湊熱鬧的時候,才會如此的熱心啊。


  陳凱之和吾才師叔見禮:「師叔近來還好嘛?殿下現在如何了?」


  吾才師叔依舊是那一派的仙風道骨,宛如山頂水澗的不世高人,他只含蓄地點點頭,用低沉的聲音道:「吾乃閑雲野鶴,好與不好,其實沒什麼相干,不過師叔總是惦念著你,聽說你這次考得不好?」


  陳凱之愕然道:「這從何說起?」


  吾才師叔瞥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陳凱之外強中乾,現在還在死撐。


  他捋須自信地說道:你就不要瞞著師叔了,老夫雖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你的事,還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眼眸輕輕一斜,看著陳凱之的目光里滿是惋惜。


  「現在坊間都在傳,你府試有舞弊的嫌疑,這一次鄉試,只怕也是發揮得極不正常,十之八九,是要落榜的,不過不打緊,落榜就落榜吧,師叔莫非還會餓著你?」


  陳凱之的眼眸似在閃爍著什麼,卻顯得很淡定。


  吾才師叔卻突然從陳凱之面上看出了什麼,他皺著眉頭,連忙問道:「凱之,你在想什麼?」


  陳凱之忙搖頭道:「學生沒有想什麼。」


  怎麼……怪怪的呢?

  吾才師叔突然感覺有一點說不出的不安,似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他還想向陳凱之追問點什麼,卻見陳凱之已經上了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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