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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震驚四方(1更求月票)

  劉夢遠顯得很是失望,他目光一掃,卻見新來的陳凱之正發著呆,不知在想著什麼。


  劉夢遠更不悅了,便拉長臉道:「陳凱之。」


  陳凱之依舊還在出神,坐在一旁的鄭彥忙捅了捅陳凱之,陳凱之這才回過神,茫然地看著無數雙眼睛看向自己。


  劉夢遠顯得更不滿意,正色道:「陳凱之,你來答。」


  陳凱之汗顏,踟躕了老半天,竟是答不上來。


  劉夢遠既是失望,又是覺得可笑,你第一日上老夫的課,你竟神遊了,虧得你還是金陵的解元!

  他拿戒尺敲了敲身前的案牘,磕磕作響:「答!」


  陳凱之皺著眉頭踟躕了老半天:「先生的題目是什麼?」


  卧槽……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陳凱之。


  宗師已經出了這麼久的題,也有這麼多人答過了,你陳凱之居然還不知道出了什麼題?


  陳凱之發現眾人都看著自己,知道自己游神太久了,忙解釋道:「方才學生聽了宗師對時文的剖析,受益匪淺,不自覺的,在想這時文的事……學生萬死。」


  「你……」


  劉夢遠可不信,覺得這傢伙不但是個刺頭,居然還如此頑劣,到了現在,還想狡辯,他沉著一張臉,厲聲道:「你……你站著,今日下學之後留堂!」


  陳凱之無語,卻也知道師命不可違:「是。」


  劉夢遠余怒未消,雙眸瞪著陳凱之,慍色道:「這輕民賦,竟都不知道如何答,你……你真是……」


  輕民賦?

  這就是題嗎?

  陳凱之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學生可以試著來答一答。」


  劉夢遠有一種想死的衝動,現在這傢伙又要來答題了,還答個什麼,連課都不好好聽,難道還能有什麼高論?

  「答什麼題……」


  話還沒出口,陳凱之已經率先開口說道:「學生以為,這輕民賦,根本沒有道理。」


  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鄭彥嚇得臉都變了,不斷地去掐陳凱之的腿,示意陳凱之這題答錯了。


  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覷。


  沒有道理啊。


  這輕民賦,可是無數大儒提出來的啊。


  多少人認為,輕民賦方才是國家長治久安之道。


  陳學弟……被先生罰留堂就留堂吧,可你竟這麼答,也太喪心病狂了吧,這……這是作死啊。


  先生等下一定絕對得抽你手心!


  劉夢遠也是一呆,顯然陳凱之的奇談怪論,讓他木然了。


  沒見過這樣的刺頭啊,你這也太猖狂了,前日整了周教導不說,現在收你進了文昌遠,你倒是好,上課神遊,神遊了倒也罷了,讓你留堂,你卻這樣答題,這題若是在科舉,只怕第一句就直接叛你滾蛋。


  他正待要責罵。


  陳凱之卻是一臉鎮定地徐徐道來:「之所以輕民賦沒有道理,在於要先明白,朝廷為何要征取賦稅。朝廷征取賦稅,在於賑災,賑災是什麼?是救民。也在於練兵,練兵在於什麼?在於保民。在於緝盜,緝盜又是為何呢?這是在於安民啊。何況還有修橋鋪路,推行教化,這樁樁種種,無一不是利民。」


  劉夢遠呆住了。


  因為他突然發現,陳凱之所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


  陳凱之完全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從容淡定地接著說道。


  「既然賦稅的意義,在於救民、保民、安民、利民,那麼為何朝廷不能征取賦稅呢?又為何,有人因為稅賦的多寡,而爭論的面紅耳赤呢?這是好事,可是唯獨,有人害怕朝廷加賦,大抵就在於,這本該用來安民保民的稅賦,結果卻挪作了他用,不能用到實際之處,反而被層層剋扣,亦或者,被挪用去當做廟堂之上,某些人的享樂之用。」


  「因此,人人都希望減輕賦稅,可是學生,卻不以為然。」


  「問題的根子,不在於稅賦的多寡,而實際上,卻在於賦稅是否能夠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劉夢遠身軀一震,雙眸睜大,很是吃驚地看著陳凱之。


  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高論,可事實上,此句一出,突然給他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看著陳凱之的雙眸里滿是亮光,很期待陳凱之繼續答下去,相比於方才諸生的答案,這陳凱之的答案,不但讓人耳目一新,而且竟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彷彿陳凱之的話,突然讓他打開了一個新的大門。


  陳凱之繼續道:「既然如此,那麼朝廷不在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方面下手,儘力使這賦稅用到該用的地方,卻是一味的減輕賦稅,這便是不負責任之舉,因為國家想要安定,就必須練兵,一旦災禍來臨,百姓們顛沛流離,朝廷就必須賑濟,陳舊的道路,需要修葺,百姓也需要教化,修建學堂。這些,無一不需要賦稅,減輕了賦稅,若是出現了邊患,朝廷不能盡安民之責,發生了災荒,朝廷想要賑濟,卻不可得,以至餓殍遍地,那麼,這到底是愛民還是害民呢?」


  「賦稅的根本,不在於征,而在於用,一味的在征取多寡上做文章,以學生淺見,不如在用上做文章,朝廷理應將心思放在用上,如何使稅賦不至損耗,如何至稅賦不至貪占,又如何使它們用在該用的地方,才能做到利國利民,若是一味減輕,那麼要朝廷,要天下各州府又有什麼用呢?先生,這是學生的淺見,還望先生賜教。」


  劉夢遠竟是呆住了,一臉的震驚。


  陳凱之引用的,乃是後世的對稅的理解。


  其實很簡單,減稅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國家的職能需要發揮,一味的減稅,只會弱化國家的作用,而國家的職能一旦弱化,一旦災難來臨,或是國家受到侵略,甚至是道路的修建,農田水利設施的修築、醫療、教育,這些,都是需要錢的。


  而國家不能生錢的,錢從哪裡來呢?

  當然是稅,因此稅賦,幾乎是任何形式國家的根本。


  正因為收稅乃是根本,那麼作為國家,應當做的該是如何稅賦用在刀刃上,因此才需要審計,需要監督,需要論證,但是……卻絕非是減稅。


  劉夢遠獃獃地看著陳凱之,這一次,是他恍惚出神了。


  他一開始覺得,陳凱之這是『奇談怪論』,可細細一思,竟是覺得有些恐懼,因為陳凱之的話,一丁點都沒有錯。


  單憑這個回答,足以震驚四座,也足以讓人耳目一新,甚至……這還給人一種切合實際的感覺,這樣一想,竟發現果然那輕稅賦,確實有些不太實際了。


  「先生?先生……」


  劉夢遠老半天不吭聲,陳凱之心裡苦笑,低聲喚了他幾句。


  這一次輪到劉夢遠茫然地回過神來,道:「你……你說什麼?」


  陳凱之苦笑道:「先生,學生在問,先生以為如何?」


  「啊……」劉夢遠想起來了,方才陳凱之在答題,而自己因為他的題答得太好,就和陳凱之所說的一樣,不自覺的,開始權衡起陳凱之答題的利弊,所以……


  他頓時汗顏,凝視了陳凱之老半天,才綳著臉道:「這是你哪裡學來的道理?」


  陳凱之總不能說,這是自己上輩子學來的吧,因此他淡淡笑道:「只是學生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劉夢遠又懵逼了。


  因為這數百年來,大陳朝的大儒們,幾乎是統一的口徑,都是以減賦為主,在天下人的心裡,減賦便是愛民,這幾乎已經形成了定式,根本沒有人會往這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上頭去想。


  可陳凱之一番話,真是將劉夢遠點醒了啊,他甚至相信,若是陳凱之拿這個去跟別人說,只怕許多人也會點醒。


  這……才是經濟之道啊。


  經濟之道的本意,就是要切合實際,這數百年來,每一個人都高呼愛民減賦,可事實上,減賦當真對萬民有好處嗎?稅賦越來越少,朝廷所能開拓運河的能力越來越低,官兵的質量越來越差,每一次賑災,都是捉襟見肘,所謂的教化,流於形式,喊得倒是凶得很,可窮苦的人,又有幾個能讀書呢?


  越是減賦,結果百姓們,哪裡得到過什麼實際的好處?河堤不修築,一個大水,便是數十上百萬百姓一年的收成毀於一旦,明明只是一河之隔,卻因為不曾修橋鋪路,結果兩岸的百姓,卻不得不繞了數十里的路,才能到達彼岸。


  前幾年,山越叛亂,朝廷倉促平叛,可只因為庫中的錢糧不足,竟還要向富戶告借,官兵的武備鬆弛,一場叛亂,足足持續了一年之久,死了多少軍民百姓?


  劉夢遠終於深吸一口氣,吐出了一個字:「好。」


  他目光炯炯,說了一個好,表達了自己對陳凱之答題的滿意。


  接著,似乎他還意猶未盡,又道:「好,好啊。」


  又連說兩個好,甚至他心裡認為,單憑這個論點,就足以靠一篇時文,震驚天下了。


  呼……他忍不住道:「那麼,又該如何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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