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良知(3更求月票)
方吾才被感動了,看到了女兒,激動得不能自已。
尤其是看到女兒文靜的模樣,心裡柔情萬分,竟是顫聲開口喚道:「琴兒……」
父女二人,感情至深,看得陳凱之都在一旁唏噓,好不容易才將二人分開,方琴朝方吾才調皮地笑了笑,拉著方吾才的手。
「爹爹,你過來,我正準備給爹爹做一件衣衫呢!」
「好,好的很。」方吾才很感動,淚光閃閃的,旋即便側目看了陳凱之一眼,顯得很滿意,嘴角竟是綻放出笑意,看來,陳凱之是沒少費心的。
他目光收回,溫和地看著方琴道:「為父也給你帶了一些禮物來,待會兒叫人送來。」
他難得的給陳凱之好臉色,笑意盈盈地說道:「凱之啊,也辛苦了你。」
陳凱之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是辦法,有一天吾才師叔若是知道了真相,會不會將自己挖坑埋了?
嗯,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問題!
可人家現在一副父女情深的樣子,若是破壞了這美好的一面,那也是不道德啊。
陳凱之只好訕訕一笑,帶著幾分心虛,連忙搖頭道:「師叔跟我客氣什麼,這個是應當的,應當的。」
戀戀不捨地看了方琴一眼,方吾才居然發現自己哭了,眼裡濕潤潤的,最終撇過頭去,不使陳凱之看到自己眼裡的淚光,才道:「琴兒,你稍待,父親有些話要先和凱之說。」
方琴笑了起來,朝方吾才說道:「父親儘管去,我這兒還有女紅沒有做完,做完了,還要讀《女誡》。」
方吾才大為欣慰,心裡頓時暖暖的,捋著須笑道。
「《女誡》是本好書,好好的讀,難得你聽話懂事了,為父很高興。」說著,他朝陳凱之使了個眼色。
陳凱之便隨方吾才出去,聞到了新鮮的空氣,方吾才感嘆道:「一百四十六萬七千五百三十二兩銀子,在你這裡,你記下了吧。」
「沒錯,都在庫里,一個子都沒少。」先是女兒,接著是他的銀子,陳凱之心裡想,這想必都是師叔最關心的事了。
方吾才聽言,滿意地朝陳凱之點了點頭,才道:「此番去了燕地,倒也有了一些見識。」
說著,大抵地將在燕國的事講了一遍。
這些東西,陳凱之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此時忍不住道:「師叔,想不到你竟是逃回來的。」
「誰說老夫是逃回來的?」方吾才鄙視地看陳凱之一眼,很是氣憤地反駁道:「老夫是光明正大走回來的,哪裡是逃?可別這麼沒素質的誣陷人。」
「好好。」陳凱之覺得自己說不過方吾才,連忙投降:「一切由你說了算。」
陳凱之與他在山上的山路上漫步行走,便聽方吾才道:「你認為老夫是因為預測錯了東胡人,所以才逃之夭夭?」
陳凱之心裡說,可不就是嗎,換做是我,我也跑,這東胡人是不可能內附的,一旦戳穿,師叔你還回得了嗎?
方吾才卻是神秘一笑,看著陳凱之的目光里的鄙視更多了幾分:「你啊,太庸俗了。」
陳凱之幾欲吐血,我是庸俗,那麼師叔是什麼?
四處騙人,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還說我庸俗,有沒有搞錯呀。
陳凱之很心痛,覺得師叔這是不識好人心呀。
正欲反駁,卻聽的方吾才娓娓動聽地道:「其實師叔若是回去,三言兩語,不還是可以令那大燕天子打消顧慮嗎?你啊,永遠不明白這等人的心理,你以為大燕的這個少年天子,他所要的是什麼?」
陳凱之呆了一下,竟也思考起來,細細想了一番,他不由咋舌:「他野心勃勃,自然想要的是……」
「錯!」方吾才一臉嫌棄的樣子,搖著頭笑了起來,滿臉自信地道:「他要的是希望。而老夫給他的,也是希望,人就是如此,人都相信所相信的東西,只要老夫當時回去燕京,他再見到老夫,老夫隨口說幾句,他的希望就又來了,你知道落水之人,最需要的是什麼嗎?是救命稻草!他已經為了這個東胡的內附,而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價,所以他便等於入了老夫的瓮中,老夫只需說一句時機未到,你信不信,他又深信不疑了!他為何會信?因為他非信不可,這和他是否愚蠢無關,問題的關鍵在於,他無法接受自己是被愚弄,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會深信不疑。」
陳凱之聽著這高深的理論,也是醉了,不就是糊弄嘛,居然還糊弄出了理論基礎了。
「既如此,那師叔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何不在那在糊弄久一點?」陳凱之帶著幾分調侃,笑著反問方吾才。
方吾才卻幽幽地嘆了口氣,才道:「老夫先隨東山郡王,此後跟著北海郡王,再之後和大燕皇帝有了一些瓜葛,可是你不了解老夫,老夫其實是個善良的人啊,老夫只取卵,而絕不殺雞取卵,這叫徐徐圖之,取了他們給得起的東西,卻不至於傷了他們的根本,老夫很擔心繼續留在大燕,會使這位少年天子徹底的一無所有,做人,要講良心!良知,更是老夫為人處事的根本。」
說著,方吾才發出深深的感嘆:「凱之啊,師叔教你一句做人的道理,人心都是肉長的,君子愛財,固然是取之有道,卻也不能將人害死,所謂萬事留有一線,日後好相見。」
陳凱之見他一副惆悵的樣子,心裡卻是有著更多的感慨……這麼訛詐了那些人,師叔他還說取之有道,這話,聽著讓人覺得有些諷刺啊。
不過陳凱之也沒嘲諷方吾才,畢竟他是自己的師叔,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其他的就不管那麼多了,因此陳凱之不由道:「事情鬧成這樣,師叔與大燕天子,日後只怕都不好相見了吧。」
「未必。」方吾才眯著眼,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若是東胡真的內附了呢?」
陳凱之一呆,這下他卻再也不忍不住的,很不客氣地嘲諷方吾才了:「師叔在說笑話嗎?」
方吾才很認真地搖頭道:「天下的大勢,你顯然還沒有看清,而今胡人一分為二,變成了東胡和西胡,東胡的實力已經大大的削弱,而老夫觀這大燕天子,現在雖然稚嫩,卻也算是有為之主,他與他的父祖們不同,而今磨刀霍霍,積蓄國力,遲早有一日,他會與東胡人決戰,而東胡人受西胡與燕國的夾擊,結果會如何呢?胡人最無信義,今日為了生存,可以掠奪你,明日為了生存,也可以歸附。所以……日後……老夫依舊還可以是那大燕天子的座上賓。」
陳凱之回味著吾才師叔的這些話,似是有幾分的理兒,可是……總覺得師叔的話有些問題啊,於是道:「師叔的意思是,東胡當真有可能內附?」
「看來,也就這幾年的事,何況你現在不是在給北燕人賣火器嗎?那少年天子,稚嫩歸稚嫩,可比之其他五國的國君,卻要有志氣得多,他不甘於平庸,而你看大陳與西涼,兩國內部都有分化,而在大燕內部,卻是眾志成城,北燕國的君臣,乃至於大燕軍民,俱都有虎狼之心,這是大燕要中興的徵兆,反觀你們,不自知,竟還來笑老夫糊弄大燕天子。」
方吾才說著,竟是冷哼出聲,很是不滿地冷笑了起來。
「哼,老夫說過的話,擲地有聲,雖是靠著三存不爛,混口飯吃,卻也絕不是無的放矢,老夫不是夸夸其談之輩,也是靠本事吃飯的。」
陳凱之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已經徹底的崩塌了,怎麼看著,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很有理的樣子,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呀。
哎呀。
難怪眾人都被師叔哄得服服帖帖的,這師叔也是有兩把刷子的,不是虛的。
陳凱之思忖了一會,便不由道:「可我還是不明白,說到底,師叔還沒有回答出我的問題,既然還能在北燕,又何須這樣急匆匆的跑回來?」
「不告訴你,以後你就知道。」方吾才朝陳凱之不耐煩地揮揮手,一雙晶亮的眼眸看著遠處的湖光山色。
陳凱之不甘心,此時的他滿心的疑問,倒是少了點平日的穩重,居然難得的露出死磨硬蹭的一面,滿懷期待地看著吾才師叔道:「師叔,給學生解解惑嘛,我正好學幾手。」
「學不來的。」方吾才撇撇嘴。
陳凱之頓時眯著眼,眸光一閃,道:「好吧,師叔不說,那我去找師父解惑去,正好問問師傅……」
一聽到陳凱之拿自家兄長來威脅,方吾才的臉色頓時變了,不悅地開口道:「你真要知道?好,老夫告訴你,北燕這些窮鬼,老夫在那裡呆了幾個月,才榨出個二十萬兩銀子,老夫在這裡開善庄,一日就有五千兩銀子上下,你知道老夫在那兒有多絕望嗎?老夫日思夜想,就想著咱們洛陽城,想著洛陽城這麼多的王侯,老夫思鄉心切,夜哭到明,明哭到夜,就是想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