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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八章:喜從天降

  太皇太后這一個舉例,倒是讓人無話可說。


  都說科舉出人才,可想當年呢,在大陳有一位先生,並沒有參加科舉,也沒有入朝為官,可他的文章,竟是登上了天榜,此文一出,什麼進士、狀元、榜眼,俱都給此人提鞋都不配,現在,倘若還有這樣的人,朝廷卻不能格外的重用,反而放任他在廟堂之外,這是何其大的損失。


  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顯嘛,就是有才之人不一定要考試嘛,指不定人家有一身的才學呢。


  所以只要是賢才,朝廷就應該錄用,別計較那些科舉之類的東西。


  她這麼一說,自然很多人很不贊同的,卻是沒表露出來,只是神色淡淡的站著,有種靜待下音的意思。


  太皇太后嘴唇微微勾起,帶著幾分微笑,眼睛落向陳一壽:「陳學士據說當年乃是探花出身,如今,也算是歷經三朝了,是嗎?」


  「是。」陳一壽頷首點頭。


  太皇太后便又道:「陳學士乃是大才之人,可哀家要問陳學士,陳學士比之那位先生,孰高孰低呢?」


  陳一壽沉默了。


  在沉默了很久之後,陳一壽苦笑:「不及其萬一。」


  這是實話。


  大陳有數百上千個狀元、榜眼,這五百年來,像陳一壽這樣的人,可謂如過江之鯽。


  雖然這個身份,足以自誇,可在那位先賢面前,陳一壽哪裡敢說自己和他孰高孰低,這之間的區別,真如螢火和日月般,如何敢與那位先生爭輝。


  自然沒人有這種自信與那位先生相提並論的。


  「可是……」太皇太后慢悠悠的道:「可是那位先生,在我大陳,竟不過是一個布衣,而科舉出身的陳學士,而今卻位列宰輔,哀家再問,陳學士是宰輔,莫非是因為才學比之那位先生更強嗎?」


  「不敢。」


  「這就對了。」太皇太后只微微一笑,威嚴無比的道:「那麼陳學士認為,此人若為宰輔,輔佐聖君,匡扶天下,比之陳學士若何?」


  這是打臉,生生的打臉啊。


  彷彿左右開弓,啪啪啪啪打在陳一壽的臉上。


  陳一壽是剛直之人,只是現在,竟也只能生生的被打,不是沒有還手之力,是因為他明白,自己壓根就沒有資格,與那位聖賢相比。


  在這個時代,才學就是實力,有才學的人,往往被認為是能力的化身,才學越高,能力越強。


  陳一壽當然不能說,自己雖然才學不及此人,可老夫歷經三朝,勤於王事,經世濟國方面比那位聖賢要強,這……就有點不知自己斤兩了。


  他只得道:「臣,遠不如也。」


  太皇太后微微抬起下頜,笑了,旋即目光落在陳凱之身上,朝他招手:「那麼……北靜王呢?北靜王,你近前來說話。」


  我擦……


  陳凱之心裡默默的吐槽,忍不住看向陳無極,陳無極則是一臉默哀的看著自己。


  傻子都能想到,太皇太后的言外之意是,陳凱之你伸過臉來,讓哀家打幾巴掌。


  陳凱之只得近前幾步,苦笑道:「臣在。」


  太皇太后則是別有深意的看著陳凱之:「你也說說罷,哀家知道你是大才子。」


  「臣不是,臣不敢。」陳凱之這一次縮了,真的沒法兒比啊。


  太皇太后卻是不依不饒,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不敢什麼?」


  「不敢和那位先生相比。」


  「這也未必。」太皇太后不禁笑了:「你在天人榜中,也是三入地榜,說不得將來,你的文章入了天榜呢?」


  陳凱之若說或許可能吧,又或者說,臣一定努力,這定是要惹出笑話的。


  因為太皇太后這樣說,明顯是在調侃,三入地榜,確實是光芒萬丈的事,可天榜和地榜,區別實在太大了,就算有本事一百次入地榜之人,卻也未必能進的了天榜,這是萬中無一,不,理應是萬萬中無一的事。


  陳凱之搖頭:「臣有自知之明,不敢奢望。」


  太皇太后便笑道:「那麼,你而今已是親王,宗室之中,你的學問最高,難道不可以和那位先生相比嗎?」


  「不敢。」陳凱之感覺自己憋氣的很,卻也無法反駁太皇太后,只得回答道:「臣也不及那位先生之萬一。」


  陳凱之說到這裡的時候,便已知道,自己和陳一壽的反駁,如今,卻已被太皇太后反手之間,徹底的擊破。


  甚至毫無還手之力。


  太皇太后收斂起目光,坐的端莊,雙手優雅的放在腹部前,眼眸環視了眾人一眼,便淡淡開口道:「你看,眼下在這廟堂之中,連陳學士這樣的輔政元老,和陳凱之這般功勛卓著的親王,尚且都不及那位在野的賢人之萬一,可見,科舉取士,實不足以舉賢用能,無論是科舉,還是求賢,俱都不可以偏廢,哀家以為,科舉是骨,求賢是肉,二者不可分割,倘若在大陳,有如那位數百年前的賢人這般的高才,難道朝廷還要專設科舉,等他來參與考試,虛位以待嗎?不不不,不可如此,朝廷求賢,理應是折節下士,如此,方可網羅天下英才,倘若真能得遇那位先生這般的天榜之才,莫說是內閣學士,便是內閣首輔大學士,甚至是請其攝政,又有何不可?天下英才諸多,萬不可拘泥科舉,陛下頒布求賢令,正是存著這個心思,那麼現在,諸卿家,誰贊成,誰反對?」


  文武百官俱都默然。


  其實倒也有不少人對此不以為然,雖是這樣說,可求賢令畢竟不是正規的手段,確實可以網羅一些高才,可也開了任用私人的口子。


  只是陳一壽和陳凱之被太皇太后擺了一道,連他們都不好說什麼,誰還敢反對。


  這太皇太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用自己楊家人。


  姚文治此時笑吟吟的道:「娘娘說的好,老臣附議,陛下初登大寶,既有愛才舉賢之心,倘若真能網盡天下英才,何愁社稷不興,廣開言路,舉賢用能,本就是仁政,老臣是極力贊成的。」


  他開了這個頭,便也有不少見風使舵之人,紛紛附議。


  一時之間,先是三三兩兩的讚許之聲,接著,開始變得熱鬧起來。


  太皇太后眼眸顧盼,似乎是將贊同的人銘記在心裡,目光落到緊緊抿嘴,不發一言的陳凱之身上時,她微微一笑,目中似帶著幾分得意之色。


  這意思彷彿是,陳凱之,你還嫩了一些,想跟哀家斗,姜還老的辣。


  陳凱之接觸到太皇太后的目光,心裡頓時咯噔跳了一下,知道自己被這老太婆給擺了一道,卻無力反駁,只好暗自垂頭。這個時候還是穩重點好,不跟她爭執。


  畢竟她拿出活生生的例子來打臉,大殿之上無人敢反駁,他還是先不觸霉頭了。


  ………………………………


  洛陽學宮。


  此時正是正午,學宮裡已下了學,本是午餐和午休的時候,卻在這時,天人閣的鐘聲響起,這沉悶的鐘聲,不斷的回蕩,便是學宮裡最偏僻的角落,竟都可以清晰入耳。


  一時之間,許多人饒有興趣起來。


  自陳凱之離開了學宮之後,這兒,已經許久不曾響起這樣的鐘聲了,卻不知是誰,竟有這樣的運氣,竟可以進入天人榜中。


  有人竊竊私語,有人則急不可待的朝著天人閣山門而去。


  任何一次放榜,對於學宮而言,都是一件不壞的事。


  掌宮楊業,本在進餐,一聽鐘聲,不禁豎起了耳朵,頓時,露出了笑容,竟又放榜了,這鐘聲在楊業的耳中,宛如天籟之音啊。


  他急匆匆的帶著博士們出了明倫堂,接著,跟隨他的隊伍越來越多,不少博士和學生自覺地尾隨而來。


  楊業笑吟吟的對身側的幾個學士道:「自從陳凱之那小子入朝,天人閣可清冷了許多,還以為這幾年都要沉寂,真真想不到,今日又有喜鵲跳上了枝頭,哈哈……」


  捏著鬍鬚,楊業顯得很是高興。


  博士們也紛紛笑吟吟的點頭:「這都是楊大人教化的緣故。」


  「哪裡。」楊業矢口否認,雖然是這樣說,可面上,終究還是露出了自得之色,雖然他表面上客氣,心裡頭,卻還是很高興的,自己年紀大了,想來這掌宮一職,多半也就這一兩年該下來,到時肯定是朝廷委任一個清閑的職缺,預備著頤養天年。


  可誰料到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竟又來了佳音,這對自己而言,是十足的政績啊。


  這樣的政績誰曾有過?

  「卻不知這一次,文章入的是哪一個榜?」楊業走路,虎虎生風,面色紅潤,顯得很得意的樣子。


  一旁的博士笑呵呵的道:「或許是地榜呢。」


  「地榜……」楊業心裡隱隱期盼,卻還是搖搖頭:「地榜,是可遇不可求,哪裡有這般的容易,十之八九,看來是人榜,哎,即便是人榜,老夫也知足了,倘若當真是地榜……」他又搖頭,生怕自己期望過高,最終心裡失笑,便道:「入了榜,便是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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