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神正神

  狄橫秋這個土地神的位置是靠著他狄家數代陰德庇佑而得，所以他如阮心竹所言，是一個慈祥和藹的老頭兒，並非是一個惡人。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叫做「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行善積德也是需要條件的。如果一個人真的窮到連飯都吃不起，他能接濟窮人，修橋鋪路嗎？

  狄橫秋從一個富家翁到土地神，他根深蒂固的善念沒有改變，可是他的生活處境已經發生了變化。他想行善積德，可是他已經沒有了曾經寬裕的條件。作為神靈來說，反倒不如當凡人時來的自在、痛快。


  惡人要除，可是面對的是一個對你有好處的惡人呢？就像是一個十惡不赦，殺人不眨眼的搶劫犯，突然有一天他從你家中經過，見你窮的咽菜吃糠，就隨手留下了一百萬。這個時候警察需要你提供情報，你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公義與私利的矛盾永遠也講不完，甚至也分不清，就像此時的顧子麟和柳小妤，他們本沒有選擇的權利，可是狄橫秋卻偏偏來徵求他們意見。是答應呢，或是不答應，這都是問題。


  狄橫秋看著兩人，眼中迫切的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覆，而柳小妤仍舊是緘默不語。她很聰明，她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這就是弱者的無奈。


  而對顧子麟來說，這本是一個可為也可不為的事，雖然劉師爺很壞，但也並沒有真正的損害到他和阮心竹的利益。而且有一點顧子麟很清楚，那就是自己與柳小妤一樣，都是弱者，弱者的選擇當真重要嗎？

  土地廟中寂靜無聲，甚至是落針可聞，但是在座的三位並沒有心跳聲，如果有的話，屋內肯定是「砰、砰、砰」的響。


  顧子麟沉默良久，看了柳小妤一眼，接著又將目光轉向狄橫秋道：「不殺劉師爺對不起柳小妤，殺了劉師爺又對不起狄大人您，所以我有一個新的提議。在無法彌補狄大人損失之前，我們不會動劉師爺，如果有朝一日能夠給予狄大人更好的，還希望您不要再作阻撓！」


  顧子麟話音一落，柳小妤眼神一亮，狄橫秋也笑眯眯的道：「那是當然，這等該死的人就算壽終正寢，下到陰司也少不了滾油鍋、上刀山之苦。只是老夫也是有苦難言，才這等偏頗於他。」


  隨著狄橫秋的細細道來，顧子麟這才知道，原來神靈也是不好當的。山神、土地、城隍都是屬於地府的神位，統稱為陰司正神，而他們所收集到的所有香火之力也可以稱之為陰司香火。


  香火之力依靠他們各自手中的神印收集，不過其中有一部分直接歸於陰司，也就是地府的統治者，陰司大帝和十殿閻羅。


  顧子麟聽得有趣，原來不僅僅是陽間有賦稅之說，原來陰司神靈也是一樣。不過細想想也不奇怪，偌大的陰司地府如果沒有香火稅收，怎麼進行管理和運作呢？


  而對於狄橫秋來說，他的難處也正是陰司賦稅。柳林村本來就不是一個大村莊，又處在巴州大山內，土壤貧瘠，百姓貧窮。所以他每年能夠獲得的香火之力也十分有限，幸好還有劉師爺這個虔誠的大戶，否則他還完不成上級分配的任務。


  說著話，狄橫秋唉聲嘆氣的將土地神印取了出來，四四方方一塊，比手掌稍大，晶瑩剔透如同白玉鑄就。就算被狄橫秋拿在手中，顧子麟也能看到金光閃閃的小點向神印匯聚，正是他渴求的香火之力。


  顧子麟看得驚奇，這神印果有異處，他為了收集香火之力，每天都要家家戶戶的跑，去得遲了香火之力還消散掉了。如果有這神印在手，就再無這種煩惱，就算靜坐一處，香火之力也能從四面八方匯聚，不用耗費心神。


  「果真是好東西，狄大人可否將神印借我一觀？」顧子麟贊道。


  狄橫秋心愿已了，自然是心情大好，「當然可以，不過你並不能調用神印。」


  顧子麟將神印接到手中，只覺入手一沉，再無其他感覺，又將神印翻過身，只見神印底端雕刻著「江陵府興平社土地神之綬印」。


  這東西果如狄橫秋所言，不受其職司，就算將神印拿在手中也沒用。不過他反倒對印章底部的字跡更感興趣，開口問道：「狄大人，我記得柳林村是在隸川縣轄下吧，為何這上面雕刻的是江陵府興平社？」


  狄橫秋微微一笑：「其實土地廟也被稱為社廟，興平社就是老夫這座土地廟的名稱。至於江陵府，那是因為縣城只有城隍令，府城才配有城隍司，負責管理轄下所有的山神、土地和各縣城隍。」


  顧子麟不禁拱手道：「受教！」他對這方世界算是一無所知，而阮心竹和柳小妤比他也沒好多少，倒是在狄橫秋這裡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狄大人，這世上如果想要成為神靈，就必須加入陰司嗎？」顧子麟如同好奇寶寶，希望儘快解決心頭疑問，早日踏上屬於自己的道路。


  狄橫秋沒有急著回答，反而將茶壺舉起來笑道：「現在不會還覺得老夫的茶難喝吧？」剛才顧子麟皺著眉頭將茶碗放下的神情，儼然還記在他的心中。


  顧子麟也不是小氣之人，當然不會為剛才的事耿耿於懷，將茶碗舉起來接在茶壺嘴下，也笑道：「飲茶如飲酒，需順心如意方能喝得暢快，否則就是天上的仙茶，只怕也沒有原本的味道。」


  「直來直去，不過很對老夫的胃口！」狄橫秋將茶斟滿，又轉向柳小妤道：「柳姑娘，你呢？」


  柳小妤也不矯情，她感覺的到，剛才一碗清茶洗鍊掉不少體內的戾氣，說明這茶水對陰魂有著很不錯的滋養效果。當即也將茶碗遞了過來，恭敬的謝道：「多謝土地公公！」


  狄橫秋道：「你很好，不知有多少人被仇恨蒙蔽雙眼，化身為只知道殺戮的厲鬼，不分善惡不分好壞。沒想到你一直能保持清醒，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聽到誇讚，柳小妤仍有些羞澀：「或許只是小女子的家教比較嚴厲吧。」


  狄橫秋搖了搖頭：「人沒了軀體的束縛，很難保持原本的性情，如果沒有強大的心性，只憑生前的家教是沒有用的。只是老夫一介土地神，不能幫你什麼，你日後若能尋得鬼修法門，定能修成一番正果。」


  顧子麟對狄橫秋的評價沒有異議，柳小妤三年來能剋制住自己，除了誤傷到孩子外，並沒有去傷害任何無辜的人。就從這一點來看，顧子麟自認為自己的心性都比不了，如果是自己，三年下來，還指不定做出什麼事呢。


  狄橫秋呷了一口茶，又轉向顧子麟，挑著白眉毛道：「說起神道，老夫前幾日的貢品怕是全落你嘴裡了吧？」


  顧子麟尷尬一笑：「原來您老人家都知道啊！」一直不見狄橫秋提起，他還想囫圇著矇混過去，沒想到早在狄橫秋的火眼之下。


  「當然知道，其實就算你不收的話，等老夫回來的時候，也剩不了多少了。你能將之利用起來，也不算是浪費吧。」狄橫秋到沒有在這件事上深究，反問道：「老夫觀你修的是神體，難道不懂神道嗎？」


  顧子麟搖了搖頭，他哪知道什麼是神道，反正他穿越過來的時候就這幅模樣，接下來不就是想辦法賺取香火之力嗎？至於神體什麼的，他不就是用香火之力不停的錘鍊，鞏固自己的魂體嗎？


  「神道之中有真神和正神之分，比如像我這種土地城隍，依靠神印神職的修行者，統稱為正神。想成為陰司正神就需要通過陰司的考驗，或是功德、或是考試，但凡通過就能得到一個職位和一塊神印。然後便在食邑之內，安心做好本職工作，享受百姓之香火。」


  顧子麟道：「那真神呢？」他感覺得到，自己走的路子肯定不是正神，那麼就只可能是真神了。


  「至於真神，老夫所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真神凝聚香火願力依靠的不是神印，而是一種利用修行凝結出來的神符。只要神符不失，所有信徒的願力就會源源不斷向著神符匯聚，與神印的作用差別不大。但是真神的成就各憑本事，強大者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弱小者淪為妖邪，人人喊打。說起來此番江陵府城隍司召喚，就是與一個妖神有關。」


  對於狄橫秋所言，顧子麟自然是心嚮往之，誰人不想飛天遁地無所不能呢？只是從他的口氣中就知道，真神凝結神符的方法他並不知道，不過只要前途是光明的，顧子麟還是能忍受的。


  「妖神？所有的真神都會被打進妖神的行列嗎？」顧子麟問出了自己所擔心的問題。


  狄橫秋眉頭一挑道：「當然不是，縱使陰司之中也有真神的存在，只要不是借神道做淫邪之事，或是以淫邪之事來興神道香火，自不會被打入妖神之列。就拿此次城隍司所傳的話說，在巴州米倉山內有一條白花蛇修鍊成精，不知從何處得了秘典，欲修真神之道。若他堂堂正正修行倒也無所謂，誰知他借蛇之淫毒與女子交歡，凡經此道的女子必對其迷戀不已，甚至在家裡供奉牌位，稱其為白衣大仙。」


  顧子麟心頭也是暗道一聲「果然」，果然一個神靈起了邪心之後，所產生的後果是可怕的，不過他心頭也不無疑問：「這隻蛇妖以這種方式修行，也能夠獲取香火之力嗎？」


  「當然，霪欲也是七情六慾中的一種，也是凡人正常的需求。白花蛇引動女子心中的慾念，並且滿足她們，這當然能從中獲得香火之力。這就叫做妖神，你清楚了吧？」


  果然任何事有好的一面必定就會有壞的一面，有陰就有陽，有正就有邪，任何事都逃不過。不過就像所謂的神兵魔兵，關鍵還是在於使用它們的人，人心正其道正，人心邪其道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