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逢
我在一家客舍潛伏了幾日,終於到了皇帝出遊那日,我混進了畫舫。倒是十分容易。
只是太容易了難免顯得有些蹊蹺。本以為畫舫上應該鶯歌燕舞才是昏君本色,沒成想卻十分安靜,這倒是讓我始料未及。
如此若是想找到皇帝,倒是不簡單了,反而更容易打草驚蛇。
我悄悄兜轉了幾圈,卻發現了怪事,這畫舫看起來防衛疏鬆極了,竟看不到幾個看守。
畫舫很大,結構又與普通畫舫不太相同,內里有諸多隔間,光線又不夠明亮。我輾轉繞了幾圈,聽到隔間中似乎有人在談話,言語間像是朝堂臣子。
聽那意思,似乎皆是受皇恩而來,可卻沒聽到他們稱呼「聖上」……這事有意思了。
最後我終於在畫舫內二樓一露天處我看見一個人背對著坐在一張躺椅上雖然燈光暗但瞧得出穿的是龍紋袍。他就那麼大刺刺的敞露在甲板中間,連燈盞也沒有,只借著天上的月光。身邊卻一個侍衛都沒有。
這裡的位置十分講究,乍一看頂上露天,腳下空地,實際上周圍層層疊疊不知道多少隔間,猶如這畫舫的腹地。這樣的位置太便於藏匿,若是周圍都是像我這樣的人,他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所以,他為什麼要選擇這樣的地方呢。
除非,他想要瓮中捉鱉。如若周圍隱匿著的都他的人,此處便是抓捕羅雀的天羅地網。
那他又想抓誰呢?
不過不管他想抓誰,他的敵人就是我的幫手。既然有幫手在這舫中,我先幫他們開個場也不為過。
我的膽子一貫不小,緩緩拔出劍,便想從藏匿的隔間中衝出去。
剛起身手臂卻被一隻手拉住拽了回來!那手掌有力不容掙脫,我只得轉身將劍抵在他脖子上。
這間隔室沒有點燈,借著月光我隱隱看到他有一雙深潭一般的眼眸,我的心一顫,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一般,可這寂靜如月,只聽得到行船在水中的聲音。
我不敢大意,卻見他垂眸看著我的劍,半晌他抬頭一手將劍刃彈開,另一隻手突然把我往前一拉,我沒有防備湊到他面前,他的臉靠近我的臉旁,我一時間屏住了呼吸,但他沒有再動,我側眸看到他的臉在月光下,像是玉刻的一般,我還看到他的睫毛微垂,他似乎是在看什麼。
此時正好船身一晃輪槳拍擊水花,我就此聲音一把推開他,甩手給了他一巴掌,又把劍重新提到他脖子上。
我心裡想著即便是他想要報復一巴掌,可也要礙著這劍。
可是卻見他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許是我打的疼了些,他舔了舔嘴角,看著我卻不怒反笑道,
「原來你就是他藏在別苑中的活死人美人兒。」
他的聲音很冰,但眼睛卻亮了起來,聲音像是纏繞著絲絲的餘溫,眼裡像在冰湖上點燃了一簇火苗。
我捕捉到了三個關鍵詞,他?別苑,活死人美人兒?
他……我不知道是誰,別苑,我只在謝瑢的別苑住過……難道他認識謝瑢?我下意識的摸了摸頭上的珠釵。又反應過來,沒弄清楚前還是不宜曝露。
活死人美人兒,活死人……我之前那個樣子算活死人嗎?美人兒……美人兒我應該算吧。
我便含糊回道,「我倒可以算得上是一個別苑裡的美人兒。」
他嘴角微微向上,那雙眼裡的光像冰河化成一池春水。我不知為什麼心突然跳的很快,覺得臉上像燒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犯了病,像是被皇帝抓住了要砍頭一般,坐立難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暫且不會復那一巴掌之仇,一時竟不敢看他,我只好低下頭卻看見他另一隻手拿著個瓶子。
「這是什麼?」
「酒。」
「酒?」
「嗯。」
「嗯……」我狐疑的看著他,「你來船上幹什麼的?」
他不急著回答,卻反問道,「你來幹什麼的?」
「我?」我見他大概是個不好糊弄的,便口無遮攔胡說道,「我是來找天子毛遂自薦的。」
「哦?」他似乎不信。
我仔細端摩著他,懷疑道,「你不會是來天子船上偷酒的吧?」
他挑了挑嘴角,「天子的酒確實是比別家好喝些。」
這話我倒十分的信,天家的東西,自是極品。我不禁也想嘗嘗,在道觀時,是不允許飲酒的,哪怕是自家釀的桃花酒也不可以,使得我十分好奇這味道。
天家的東西,如今我若臨死前喝上一口也不為過吧,據說酒還可以壯膽子,雖然我膽子已經大的很,但是殺皇帝不怕膽子大,再大點也是錦上添花,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許是我的心思太明顯,他蹙著眉似乎是想了一想,十分友好的問道,「來點兒?」
這隨意的語氣句法,我猜想是酒客間的行話,我吧唧吧唧嘴,點了點頭。
我一邊拿著劍一邊托著酒瓶,仰著頭「咕咚」,灌了一大口……嗯……剛入口有些苦澀,隨後完全入了口中竟有一些甘甜,然後到了胸腔……
「咳,咳……」我自是知道此時情況危急,但還是忍不住壓低聲音咳嗽,好辣啊!燒的我胸口像冒了火……
我剛咳出聲,一隻微涼的手掌便捂住我的嘴……他手上有一種淡淡的清香氣味,讓人感到十分安撫,這咳嗽便也得以緩解。
等我回過神來胸腔已經不辣了,口中居然縈留著酒的余香……這是什麼勞什子稀罕物,我拿起酒瓶又灌了一口,迫切的想參透酒中的奧秘。
嗯……微苦,回甘,沒那麼辣了,整個人暖暖的……酒可真是個好東西……只不過我還想喝的時候已經看不清酒瓶了,頭好暈……
不知道什麼時候劍已經不在手中了。師傅說過,劍者,一旦劍脫了手,就已經敗了。
我嘟囔道,「我敗了……」
對面的人似乎很仔細的辨認我在說什麼,隨後他笑了出來,又問我道,「你要毛遂自薦什麼?」
我想仔細的盯著對面的人,可是他一直在晃,我忍不住伸手將他的臉擺正,他的臉上也冰冰的很舒服,但是他怎麼長著四隻眼睛呢?
我嘴裡不受控制的禿嚕出來,「毛……遂……自薦,做……大將軍……」
「做大將軍?女兒家做大將軍做什麼?」他的腦袋裡似乎充滿了疑問,不然不會一直晃……我雙手按著他的臉,可他是還是很晃,我便一邊把頭貼上去一邊回道,
「殺皇帝,謀反,哈哈。」
額頭觸到一個涼涼軟軟的東西,很是舒服,我便再沒了意識。
在我還有一絲意識的最後一剎那,我終於聽清了那個聲音,不是船聲,也不是水聲,是夢裡的那個人說,
「是你叫我來的。」
我張了張嘴,這次我一定要先問,
「你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