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魔怔
四年的時間過去了,李見心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二年了,他在驚惶閣也殺了四年人,已經成了驚惶閣的金字號招牌。這四年來,李見心不僅已經將鐵砂掌練至了大成境界而且還在九死劍法上悟出了除情死一式之外的其餘變化,其餘的劍法他都已經參悟出屬於自己的招式變化了。隨著內息的積累,他也貫通了任督二脈正式進入到了江湖一流高手的境界,常年使用九死劍招的情況下,不僅九死劍已經不再侵襲反噬自己,九死劍法所帶來的死亡之力還已經和童子功的內息交匯融合,形成了一種浩瀚森然的內息,童子功內息的威力已經更勝從前,就差一步,李見心便可將童子功推演出新的境界,隻是李見心仍然受困於自己的武學見識,不能博采眾長,所以童子功的武學適應性還一直停在0.99。
武學精進這是一件好事,無論是對李見心來說還是對驚惶閣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隻是,這件好事卻在半個月前的一次殺人任務之中出了岔子。
這次的目標是個和尚,隻是個老比丘,法號度己。這是是次點名任務,雇主指定了要李見心完成。所以李見心便來了。隻是那老和尚早已經是風燭殘年之人,渾身上下全無半點修為,李見心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請自己來殺這個老和尚。
來到老和尚的禪房,李見心發現老和尚度己早已經在那裏等他來。“施主,你終於來了。”度己張開早已經沒有牙齒的嘴巴說道。
“你知道我要來?”李見心問道。
“是的,雇主請求我來度施主一程。”度己平靜地說道。
“你不怕?”李見心難得按捺下性子問道。
“為什麽要怕,施主來度我去見我佛,我求之不得,何來怕之,隻是可憐施主年幼,又造殺業。”度己慈祥地笑了笑。
“你在等我?”李見心盤著腿坐在了度己麵前的蒲團上。
“也不是在等你吧,隻是在等往生極樂而已。”度己還是一臉慈祥地說著。
李見心突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是自己的師傅照善禪師。
度己看著李見心沒有說話,又自顧自地說道:“施主佛性深厚,與我佛有緣,又何必如此執迷不悟?”
李見心有些想要辯駁,但不知怎的還是保持了緘默。
“人生有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蘊熾這八苦,紅塵既是苦海,施主免去我臨近死亡之苦,又送我脫離苦海,我該謝謝施主的菩薩心腸才是,隻是施主何時脫離苦海?”度己說道。
“所以…”李見心看著度己心中已經想起了自己因一時嘴快扯動照善心傷之事的情景了。
“所以施主送我解脫,對我而言是大幸事,對施主來說卻是莫大的不幸。世人之不幸無非八苦,而施主卻飽受紅塵輪回之苦,良心煎熬之苦,既不畏生又不懼死之苦,施主無所懼,又無所依,既明佛心卻又遭紅塵泯滅,乃是苦中苦矣。”
“和尚,你是真的不怕死?”李見心終於說完了一句長一點的句子,仿佛心神都被抽空了一般。
“原本是怕的,但是施主來了,我便不怕了。昔日佛祖割肉飼虎,我也可用我這肉身度施主一程。佛觀過去現在未來,雖處處有佛,然過去永恒不變,未來不可期,現在轉瞬即逝,佛在彼岸,施主在這,施主所為無非老衲死與不死,然老衲風燭殘年之人又何須假施主之手,還望施主少造殺業,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度己平靜的說道。
“…”李見心沉默著,手中的劍再也拔不出來。
“施主善矣。”度己雙手合十,說道。“南無阿彌陀佛”
看著眼前圓寂了的度己禪師,李見心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度己的禪房,外麵早已經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和尚,中年和尚攙了下李見心,李見心連忙掙脫了出去,中年和尚說:“施主慢走!”
度己和尚雖然不是李見心殺的,但李見心已然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夢魘,他漸漸不能再用自己不殺人就會死的借口來將自己含糊過去。白天隻是在練劍,而晚上則是陷入到無盡的掙紮之中。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李見心總會麵臨著恐怖的森然景象。腦海中閃過一張張的臉,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有著照善、柳一一、秦朗等等,也有著阿七、王久等等,所有接觸過的人都在腦海中交匯著,形成了眾生魔相,在李見心的腦海中不斷呢喃著,一個勸李見心脫離苦海回頭是岸,一個說著天下無不可殺之人等等,色欲非念生死哲學在這個滿腦子黑暗的人裏交雜著,煎熬著這個將自己人生過得一團糟的人。
笑紅塵知道這件事,老八也知道這件事情,但這件事情他們也不能幫到李見心,因為李見心不是從小到大在驚惶閣長大的孤兒,相反他很有主見,也很偏執,所以李見心越來越虛弱,就像那崩潰後的阿七一樣,形銷骨立。
驚惶閣不需要這樣的人,李見心暫時被放假了。
雖然隻有十二歲,但已經七尺高的李見心現在已經完全瞧不出半個月前的風采了,雜亂的頭發,凹陷的眼窩和臉頰,現在除了他的劍就隻剩下酒不離開他的左右了。
“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謔,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嗝”李見心顛三倒四地背著詩詞,不時地灌著酒,打著長長的酒嗝,顛顛倒倒的走著,若不是拄著自己的竹杖劍,李見心怕不是要被摔倒在地上了。“不要攔著我…”李見心看著眼前的這四個閑漢,喝了口酒道,隻是酒液還沒咽下去,腹內便一陣翻湧,直接哇地吐了出來。那四個閑漢看了看李見心這狼狽模樣,連忙道了聲晦氣走掉了。暗處的老八看著李見心這般模樣實在是有些不忍,長歎了一聲,便遁走了。
要拯救一個如此消極如此頹廢又偏執的人其實是很簡單的,給他一團白月光就可以了,這個白月光可以是親人,可以是朋友,也可以是愛人,這是笑紅塵和老八所不知道的事情。
李見心從驚惶閣流浪到濟州城黎家,又從黎家流浪到京城,如今他正在京城的泥濘裏翻滾著。沒有人在意這個衣衫襤褸的酒鬼劍客,隻有一個小二在意,因為這個酒鬼給的賞錢很多,所以小二很在意這個酒鬼。
李見心在這客棧周圍躺了一段日子,起初這是個酒鬼的地盤,後來李見心過來後,酒鬼也不趕他,隻是腆著臉過來蹭點酒喝,和李見心吹噓些自己的過往。三兩日下來倒也熟絡了,李見心有時也會勻幾錢銀子給他,這酒鬼也不多貪,隻是拿著銀子買一點濁酒,然後往賭坊裏一鑽倒也快活。隻不過輸錢的時候多,贏錢的時候少,每每被賭坊裏的打手攆出來賞一頓拳腳。每每挨完一頓拳腳之後,酒鬼倒也不惱,隻是拖著身子爬過來,搶過李見心的酒喝,傻傻的笑著。這樣幾日下去,這個酒鬼已經是滿身的傷痕了,隻是一身的汙泥,卻也分辨不清楚,昨日晚,李見心已經看著這酒鬼開始吐血了。今天一早,酒鬼又像李見心討了點銀子,看著那酒鬼佝僂著身子向那賭坊半癲半跛地向賭坊走去,不消一會兒,酒鬼又被人攆出來了,又是一群打手在他身上拳打腳踢,和以往不同,這次酒鬼沒有在護著自己的身子了,他就那樣攤開著身子,任人拳打腳踢,連一聲哀嚎都沒有了,良久,酒鬼一口血吐在了一個打手的鞋子上。李見心就這樣看著酒鬼眼睛中的光消失掉了。一群打手,暗道了一聲晦氣,將酒鬼叉起來往後麵的巷子一扔…李見心就這樣坐了一日,從日出到日落,李見心隻是癡癡地看著那遠處一灘烏黑的血跡上慢慢地被腳印所弄模糊,他想要掙紮著什麽,想要嚎叫著什麽卻什麽都沒有做,隻是感覺著自己好像也會變成那個酒鬼一般,這種感覺讓他終於感到恐懼,終於他好像活了一些。
酉時三刻,客棧快打烊的時候,李見心趴在客棧的台階上,對著店小二含糊著說道:“給我備好一間上房,一套衣服,一桶熱水。”,說罷甩了一錠十兩紋銀出去。店小二連忙將銀子塞在兜裏,攙扶著李見心去了一間上好的客房。
“客人,你醒醒…”店小二備好了熱水,連忙喚醒了李見心然後退了出去,李見心脫了衣服,拖著因為酗酒疲軟不堪的身軀,倒頭滑進了大浴桶裏。在水底下屏息了好久,李見心這才漲紅著臉將頭伸出了水麵,童子功內息運轉,一身酒氣登時便隨著汗液蒸發了出來,整個房間一時散發著濃濃的酒精味道。排出酒精,李見心便沉沉地在浴桶裏睡了過去,待到李見心醒來已經日上三竿了,李見心細細地擦拭著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這才穿上了新衣服。
李見心終於想通了,在這半個月的醉生夢死中,李見心終於想通了,殺手不過是一份職業罷了,就像最普通的職業一般,不比妓女高貴也不必皇帝下賤,他隻是這個畸形社會必然會出現的職業而已,而且這份職業還會更久地存活下去,他殺人隻是為了完成工作而已,這一刻李見心終於明悟了,驚惶閣的“快劍阿七”李見心又回來了。
酒這東西隻會讓人越喝越心寒,到最後讓自己的心越來越僵硬。李見心不願意自己的心太僵硬,所以他便不再酗酒,即使自己在清醒的時候仍會迷茫,但這也是自己活著的一種表現。這一刻李見心的心境奔至圓滿,九死劍法的情死一式,也已經悟出了自己的劍招情死-醉夢幻,這半個月走出心結,九死劍法已經完完全全地形成了李見心自己的風格。這十式劍招分別是:
天死-風雷亂、地死-沙卷魂、神死-天欲傾、魔死-九淵動、鬼死-紅塵消、心死-悲莫明、情死-醉夢幻、夢死-問今生、人死-了殘生、九死一生-劍驚惶。
這十招雖然已經形成了李見心自己的劍意,但仍突破劍招的桎梏,所以仍不算是達到推陳出新境界。
九死劍法的武學適應性已經達到了百分之百,新的天賦九死也已經出現了,同童子金身的天賦一樣,這個天賦也沒有說明,隻是他的字體是深黑色的。看著自己兩個主要武學的武學適應性,童子功0.99,九死劍法1.00,李見心覺得自己錯過了很重要的東西-是那條經脈嘛?隻是為什麽我找不到那條經脈?李見心自言自語道,算了找不到便不找了。
李見心看著自己的那個“多情劍”的武學天賦,對其是又愛又恨,若不是它自己的武學也不可能如此精進,若不是它自己也不會如此容易陷入情緒的波動之中,被人挑破心境之後當即要死要活。做了殺手四年後的李見心終於開始仔細梳理自己所學的佛理知識了,將這些細節打算暗暗記在心裏,又念了一遍金剛經這才從房間裏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