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李見心便這樣同李勝不尷不尬地聊了會天，所幸王瑾送完那四個小孩倒是回來了。
王瑾一進院子，便看到了李見心同一個他有些熟悉的身影坐在涼亭內聊著天，走進一看卻是自家的管家李勝來了。看著正在閑聊的李勝，王瑾喊了一聲道：“勝叔，你怎麽來了？”
李勝這才曉得王瑾回來了，放下手中的茶碗，回過頭應了王瑾一句：“少爺，你總算回來啦”
王瑾慢慢走到涼亭中，在李見心的身旁坐了下來，又向李勝問了一句：“勝叔，你怎麽來了？”
“是老爺讓我來喊你回家的，你看現在還有幾天就是除夕了，你還不想回家嘛？”李勝看著王瑾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王瑾這才想起自己已經大半年沒有回家了，隻是一想起家裏的一大堆事情心中甚是煩躁，連連擺頭說道：“要不今年我就在這我這李大哥這兒過年罷了。”
“荒唐！”李勝麵色嚴肅地說著，又說道：“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少爺，你看看你都出來這麽久了，你可知道老爺和夫人有多麽想你？你還不趕緊回家？”
一旁的李見心聽著李勝的話頗有些尷尬，不由得用手指觸摸了一下鼻尖，在他看來李勝完全不需要用這樣嚴厲的態度來對待王瑾，如果好聲好氣地同王瑾說兩句，想來這一向吃軟不吃硬的王瑾也會乖乖地回家了。現在可好，李勝這話一出來，這王瑾說不得便要強上了。
果不其然，王瑾卻是正色說道：“勝叔，我都這般大的年紀了，平常也沒怎麽在外麵玩過，您就讓我在外麵過一次年吧。您看看我出來的時候才不過二流境界的修為，現在確實已經到了超一流境界的修為了，這半年多我真的是學到了許多，已經不是在家裏的那個公子哥了。”
王瑾說著釋放了自己身上的氣勢，又對李勝說道：“勝叔，你就讓我在這過完年在回家吧。在這裏，李大哥他們待我也像是家人一般，我一點都是不孤獨的。”
“好，好，好，”李勝聽著王瑾的話，也不由得有些氣上頭了，連道三個好字，又對王瑾說道：“少爺，你有長進是一回事，但是出門這麽久了你也該是要回家一趟了吧。”
在一旁的李見心也勸道：“王瑾，聽你勝叔的話，你倒是回家看看好了。你的確是出來太久了，之前你王叔走了之後，也是我給你去報了個平安的，你這樣出來之後也的確是有些不太負責任了。倒是回家去看看吧。”
王瑾聽得李見心也在勸他，身上的那一絲倔強也不由得消散了一點，隻是對著李勝說道：“勝叔，不是我不想回去。隻是我在家裏待著實在是荒唐的緊，我在這外麵難得有了一點雄心壯誌，我不想回到家之後就被完全消磨光了。”
李勝聽著王瑾的話，身上的氣頭也消散了些，輕聲說道：“這個你就放心了吧，你現在的修為已經和老爺一樣了，他也不會再對你像以前那般苛刻了。你回去好生同老爺道個歉就好，過去的事就過去了。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這些日子裏，老爺倒是在我們耳邊天天念叨你，倒是讓我們耳朵都快起繭了。”
一旁的李見心聽著李勝的話，心中起了一絲八卦的心思，隻是看著兩人又不好意思問，嘴上卻是幫著李勝說道：“王瑾，你現在回去剛好讓你家裏人曉得你長大了，等你日後再出來闖蕩，他們倒也是不會再掛念這麽緊的。於情於理，你都該回去看看家人了，朋友固然重要，但家人更重要，我李見心可不交那些常年不回家的人做朋友的。”
王瑾聽著李見心的話，神色複雜地瞧了李見心一眼，歎氣道：“好吧，那我就回家去了。等到初六的時候我再過來。”王瑾說著站起了身子，對著李勝說道：“勝叔，我去收拾下行李。”
李勝點了點頭對著王瑾說道：“那行，我去幫你收拾一下吧。”王瑾連忙推脫道：“勝叔，不用這樣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學會了怎麽去做這些生活的瑣事了，您就現在這裏等我一會吧。”王瑾說著便走出了涼亭。
王瑾走進自己的房間，從衣櫃裏翻出兩件長衣，想要將它們疊好，卻又是煩躁地將它們揉成一團，胡亂地扔到了床上，便坐在凳子上歎著氣了。
在外人看來，他是太原王家的小公子，但是他卻是感覺自己的家庭太過窒息了，他的父親和母親是兩個極端的人，他的父親對他的嚴厲苛刻，他的母親對他的寵溺錯愛，這兩種極端的感情一直傾瀉在他身上，無時無刻不讓他處在一種焦慮之中。
年級尚小的時候，他的父母便不知道因為他吵了多少次架了，這讓他很是焦慮，他也知道自己的父親有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態，他的母親一直護著他也是對他好，但他卻是感到矛盾和扭曲，兩份極端的愛灌輸到他的身上，卻是讓他有些呼吸不過來。所以他的小時候一直是在同他的王叔混在一起的，隻有他的王叔會一直鼓勵他去做好，可是現在王叔的仇還沒有報，他又有什麽麵目回去麵對王叔的家人呢？
正當王瑾深思的時候，卻是傳來一陣敲門聲。“誰啊？”王瑾喪氣的問了一句，門外傳來一聲“我可以進來嘛？”卻是秋菊的聲音。王瑾晃了晃腦袋，甩掉了腦海中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走到房門後，伸手打開了門，對著門外的秋菊問道：“你怎麽來了？”
“我聽見心大哥他說你不太願意回家，他就讓我來勸勸你。”秋菊說著便又對王瑾說道：“倒是先讓我進去吧。”王瑾這才木訥地讓開身子，讓秋菊進了房間。房門合上，室內一片漆黑。
“怎麽不點燈？”秋菊在黑暗中問道。
“這就點。”王瑾說著便掏出火折子點燃了一隻蠟燭，室內頓時就明亮了起來。秋菊坐在桌子旁邊看著王瑾悶悶不樂的臉問道：“你怎麽這麽不開心，回家過年不好嘛？”
“其實不是回家過年的問題，這個說來話長，我有一門娃娃親.……”王瑾說著便看到秋菊的神情暗淡了下去，又連忙說道：“秋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一點都不想娶那個女人進門，我隻喜歡你。”
秋菊卻是聽不進去王瑾的話了，隻是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中，盯著桌麵說道：“我就知道，像你這般的世家公子必然是有著婚約在身上的，算了，你就回家成親罷了吧。”聽著秋菊這若無其事的語氣，王瑾的心仿佛被刀絞過了一般。他連忙抓住秋菊的手，秋菊掙紮了兩下卻是沒有抽出自己的手，便對著王瑾說道：“王公子，請自重。”
“不，秋菊你相信我，我對你是一心一意的，是真實不虛的。”王瑾說著就抓起秋菊的手往自己的心口上放去，直視著秋菊的眼睛不肯退縮分毫。
秋菊看了一眼王瑾真摯的眼神，又盯著桌麵說道：“王瑾，你是世家公子，我不過一介青樓女子，我早想過自己是配不上你的，更何況你早有了婚約了，我求求你放過我一把吧，我實在是受不了這些事情了。”
“秋菊，我們私奔吧。”王瑾看著秋菊這般幽怨，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秋菊聽著王瑾的話，不由得抬起頭來，張大著水汪汪的眼睛滿臉不可置信地瞧著王瑾，隻是臉上的希冀卻是一瞬間就消退了，又對著王瑾說道：“瑾兒哥，還是算了吧。”
王瑾卻是緊緊握著秋菊的手不肯放鬆，隻是眼淚卻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王瑾慘然地笑著說道：“秋菊，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為什麽不肯相信呢？”
“瑾兒哥，我曉得你是喜歡我的。但是我實在是不敢同你私奔去了，其實這一個多月來對我來說就如同夢境一般，我從那天香樓之中被救出來了，然後又遇到了了你，這段時間雖然短，但卻是我最快活的時光了，我時常在想這會不會是一場夢。直到今天，這夢終於醒了，我才意識到我同你這些身份之間的落差。”
“我不在乎這些。”王瑾輕聲地說道，卻是將秋菊的小手緊緊握著。“可是我在乎。”秋菊說著揚起掛滿淚痕的臉龐。
王瑾看著秋菊那有些絕望的眼神，不由得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點點往下墜著，他不想傷害眼前的這個女孩，可是在他看來這個女孩的自卑卻是在傷害著她自己。秋菊也看著王瑾，看著這個豐神俊朗的少年，也許瑾兒哥他不在乎那些身份背景之類的東西，但是終究有一天這一天會敗給現實吧。
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對視著，兩個人的手疊在一起，可是心卻是在慢慢疏遠，蒼白的現實在兩人之間不斷地擴大著，直到這兩個人都被這蒼白而空洞的現實窒息著。時間就這樣緘默在了這兒。
所幸，這樣的緘默卻是並沒有堅持多久，一股森然的殺意卻是從門外傳了進來，直勾勾地鎖定了王瑾和秋菊兩個人，一柄黑色的劍卻是從門外穿了過來，門扇好像紙糊的一般，被輕易地搗毀，一個帶著鬼臉麵具的黑色身影破空而來。劍是好劍，是殺人的劍。劍法是好劍法，是殺人的劍法。
這一劍直直刺向王瑾的胸膛，王瑾已經被這絕天絕地的殺機鎖定了，再也不能逃出這氣機的鎖定範圍，頃刻間卻是要被洞開胸膛了。千鈞一發之際，秋菊卻是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向著王瑾撲了過去。這刺客看著一擊不中，登時就退走了。“不。”王瑾看著眼前的秋菊低吼了一聲，正要提著劍去追向那個殺手，卻是被秋菊拉住了衣袖，“不要去。”秋菊隻是張著蒼白的嘴唇說道。
“秋菊.……秋菊，你會沒事的。”王瑾說著伸手撫過秋菊的臉龐，隻是眼角的淚水卻是在這一刻再也無法抑製住了，隻是哆嗦著手微微晃動著秋菊，讓秋菊保持著意識的清醒，又對秋菊度過去一絲真元護住她的心脈，這才讓秋菊稍稍有了些精神。王瑾對著虛弱至極的秋菊說道：“沒事的，沒事的，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說著便慌慌張張地抱起秋菊那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房間，在院子中大聲地喊道：“來人啊！救救秋菊啊！來人啊！李大哥，秦大哥你們在哪？倒是來人救救秋菊啊.……”王瑾說著便抱著秋菊無力地跪了下來，隻是院子裏空蕩蕩地卻是沒有人回答他。
彌留之際的秋菊，緩緩抬起手來，擦去王瑾眼角的淚花說道：“瑾兒哥……不要哭了，我的瑾兒哥是不會哭的。”王瑾連忙伸手擦去眼角的淚水，隻是淚水卻是越擦越多，眼淚一滴滴地滴在秋菊的嘴唇上。王瑾抹著眼淚強忍著內心的悲傷哽咽著說道：“好……好.……我不哭了，你……你也要答應我活下去啊。”
“如果能重來的話，我一定答應.……”秋菊說著手一鬆，整個人再無聲息。看著懷中的佳人就這樣逝去了，王瑾卻是在一瞬間崩潰了，淚水像決堤一般，一滴一滴地濺在了秋菊的臉上，此時的王瑾隻能無力地哀嚎著，他恨不得這個死掉的人是他自己。
那個黑衣刺客又來到了王瑾的身邊，對著王瑾說道：“我可以救活她，但前提是你必須死。”王瑾隻是憤恨地看著這個黑衣刺客，說：“好，但你要先救活她。”王瑾指著秋菊的屍身說道，這黑衣刺客點了點頭，便揮手向秋菊的身上洗出了一股黑色的氣，秋菊的屍身上也漸漸開始有了些血色。一聲咳嗽之後，秋菊漸漸‘活’了過來，看著眼前的王瑾，秋菊不由得驚喜道：“瑾兒哥……”隻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柄黑色的劍便洞開了王瑾的心口。
“你為了救他而死，他為了救你而死，你們兩清了。”黑衣刺客說著便走掉了，隻留下秋菊抱著王瑾的屍身在無聲地嚎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