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脈親情
金陵王府。
一位年輕男子身著蟒袍睡衣,此刻正佇立在院中,麵有沉吟驚詫之色,細聽著親信曹都尉的稟報。
此人赫然正是金陵王姒嶽,看起來也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卻是手握三十萬金陵大軍的一郡之王,其父姒晟軒為賢皇第九子,因牽涉“昆侖印”被盜一案,夫妻二人雙雙自盡,時任龍騎大將軍雪綸嶽念及同門之情,將尚在繈褓中的姒嶽從禁軍手中奪回,並將其托孤於金陵州郡郡守穆堯,此後姒嶽一直被自己的外公保護著,在宇文正欽大殺皇室宗親的時候,剛成年的姒嶽就自封郡王,擁兵自重,以強勢武力擺脫了朝廷節製,這才躲過朝中的血雨腥風,也為姒家皇族留了他這一脈血統,得以香火延續。
“你看清楚了嗎?真的是皇上?”
姒嶽驚疑不定,此次皇上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州郡封地,事先連一點風聲都沒有,實在匪夷所思。
曹都尉肯定地回道:“末將絕對沒有看錯,皇上是個女人,但是身邊並無隨從護衛,是孤身前來的!”
“你帶著本王的府兵,去把皇上接來,本王在府上親候皇上大駕!”
姒嶽凝眉沉吟片刻,對曹都尉吩咐一句,便回了寢殿更衣。
此時的王妃林氏也被吵醒,見王爺深夜穿戴戰甲,也無心歇息了,不禁奇道:
“王爺,這都什麽時辰了,莫非又有軍情了嗎?”
姒嶽向床榻上的夫人望了一眼,而後神色複雜地說道:“剛剛接到奏報,本王那位不得見的皇妹已經駕臨金陵了,你去準備一下吧,把徹兒也叫起來,一會兒隨本王去接駕!”
林氏聞言,臉上也露出驚異表情:“皇上來了?她不是被困在宮裏嗎?”
姒嶽道:“她孤身前來,肯定是有預謀躲開了朝廷的監視!”
林氏想了想,更加疑惑:“那她來我們金陵做什麽?”
“她忍了這麽多年,隻怕是忍不住要對朝中權臣動手了,說不得她此行就是來借本王手中兵馬的!”
姒嶽也是洞察銳利之人,片刻間,一語點穿了皇上的來意。
林氏卻見他麵有猶豫難決之色,忍不住出言勸道:“王爺,你不要怪妾身多嘴,如今朝廷勢大,又對我們猜忌甚深,皇上自保尚且艱難,你可不要犯糊塗,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姒嶽穿好戰甲後,喟然一聲長歎,也是頗為無奈道:“本王何嚐不想置身事外,但你不要忘了,本王和徹兒身體裏流著的,到底也是皇族的血啊,如果皇上開口相求,本王是真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從軍機都尉府到金陵王府也就半柱香的路程,金陵王特意讓自己的府兵去迎接聖駕,這對堂兄妹一個常年幽居深宮,一個偏安一隅,早已疏離了血脈親情,但是從金陵王這個細心的安排,姒虞能夠感受到一份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血脈羈絆。
她便要利用這點可憐的血脈之情,打出一張讓金陵王無法拒絕的親情牌。
當馬車快要行至金陵王府的時候,姒嶽已身披戰甲,親率親信部將在府外恭迎,正要上前接駕時,卻見馬車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直接進了內府。
眾將一頭霧水,不明白皇上此舉是為何意,隻有姒嶽看出了皇上的心思,她這是放下了至尊的身份,免了他在部將麵前行君臣大禮。
姒嶽當即遣退了眾將,獨身一人向府內走去,見接駕的馬車已停在正殿門前,他又對曹都尉吩咐了一番,任何人不得接近。
這才整理了衣袍戰甲,脫下戰靴,卸了佩劍,以臣子之禮進殿見駕。
姒虞站在殿堂中央,負手而立,隻見這間殿宇氣派不凡,完全是按照金鑾大殿規格複建出來的,隻是小了點,但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了,可見自己這位皇兄誌在稱帝,並非甘願做這一郡霸主。
“臣金陵郡王姒嶽,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沉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姒虞疾步走過去,將跪地參拜的王兄扶起,急切道:“王兄快請起,你與朕之間隻有血脈之情,沒有君臣之禮!”
姒嶽端正地抬起頭,這是一張溫情脈脈、麵有誠摯笑容的臉龐,此刻在自己麵前的這位俊俏公子,那種毫無違和的親近之感,也喚醒他心中久違了的一絲親切。
“皇上,你怎麽來到金陵城的?”
姒虞當下將如何擺脫禦林軍保護,逃出大內前往周國,再折道而回等情極簡略的說了,雖是長話短說,卻也並無隱瞞,對自己種種凶險遭遇,也不文飾遮掩。
姒嶽這等一方霸主聽了,也不禁臉色一變再變,暗暗捏了把冷汗,以拳錘胸,痛心道:“皇上,臣……臣心如刀絞!”
姒虞拉著他坐了下來,聲音幽幽地道:“王兄不必難過,朕在宮中的處境想必你也聽說了,老賊給朕享用不盡的錦衣玉食,卻把朕當做他獨掌朝綱的棋子,朕原以為等他到了大限之期便會退位還政,可是現在看來,他隻想保自己的榮華富貴,我們若心存僥幸,繼續姑息養奸,隻怕姒家江山就要斷送此賊手中了!”
姒嶽聽得咬牙切齒,這些事他自然心中有譜,但他還是忍了下來,以一個兄長的口吻勸說道:“臣知道皇上心裏的苦,但是礙於投鼠忌器,恕臣不敢輕易舉兵,如果真的和朝廷兵刃相見,戰端一開,鹿死誰手尚且難說啊,隻怕周國會趁虛而入,我秦禦王朝將有亡國之危啊,請皇上務必……務必以大局為重,等時機一到,臣一定手刃此賊!”
姒虞搶聲道:“時機已經到了,朕這次來見你,就是想告訴你,以前朕在宮裏難有作為,但是現在不同了,王兄你看……”
姒嶽見她越說越是激動,當下就從衣袖中取了一卷黃詔出來,他接過一看,竟是一封周秦兩國的結盟密檄,周國皇帝璽印和姒虞的血指印清晰可見,他一眼便看出此物並非作假。
他正吃驚萬分,隻聽姒虞道:“朕已經和周國結成歃血之盟,十年內秋毫不犯,此外朕親眼所見,周國亦是外憂內患,無力再興兵事,這正是上天賜給我們複辟姒家江山的大好時機啊!”
姒嶽頓時陷入深思,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他有匡扶姒家江山的意誌,也有起兵對抗朝廷的實力,現在時機也有了,但是讓他以自己苦心經營的這片基業做賭注,他一時卻不敢輕下決心。
畢竟他不是姒虞,他的處境要好多了,至少在這金陵一郡之地,就是局勢再惡劣,他還是可以稱王稱霸,世襲罔替。
可是,要他眼看姒家江山毀於賊子之手,他又如何能無動於衷?
“王兄……”
姒虞輕開口,不料話還未說出來,便被姒嶽擺手止住。
他深吸一口氣,神色依然恭敬:“皇上一路風塵仆仆,臣這便吩咐下人準備上房,皇上盡可安心住下!”
姒虞很擅長識人觀色,她能捕捉到他眼中的猶豫和彷徨,想來自己這個不速之客,今夜已經給金陵王府帶來了太多的驚惶,盡管她很想再勸他一句“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不過看王兄六神無主的樣子,隻怕自己再多言也是無益。
不過從這位王兄的行~事風格來看,他雖然謹小慎微,卻不乏做大事的魄力,他此刻拿不定主意,用這種方式來回避自己,無非是覺得事出倉促,無論做出哪種決定都不免顯得輕率,因此他需要時間去考慮,但最後還是要自己來幫他下這個決心。
姒嶽說完,還不忘用眼神征求姒虞的同意,見她輕輕點了點頭,才參拳施了一禮,道聲“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