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龐府吊喪
相國過壽人盡皆知,無比喜慶熱鬧,與之相比起來的龐府就顯得清冷多了,白色的燈籠掛在門口,家丁仆役皆披白布,神色哀悼,整座龐府都籠罩在一片悲痛之中。
管家在門口一臉沮喪,以龐泰的身份地位雖不及權臣宇文正欽,卻也是滿朝朋黨,可是前來吊喪的客人竟然少之又少,讓他不得不感歎這官場的人情冷暖。
正在管家唉聲歎氣的時候,天子的鑾駕停在了門口,這是龐府辦喪的這些天以來,迎來的第一位貴客。
龐泰攜一眾家眷在院中跪迎聖駕,盡管龐泰已經從眼線口中得知了相國府發生的事情,可是看見皇上聖顏染血的樣子,仍是不禁大為動容,連忙吩咐下人道:“去給皇上打盆水來!”
“不必了!”
姒虞臉上沒有表情,可是她剛剛哭過的眼睛淚容猶在,此刻看起來仿佛經曆了莫大的悲傷,很自然的就融入到了龐府的喪禮悲氛。
龐泰聞聽噩耗之時,對女兒的自盡尚有幾分狐疑,畢竟那天自己去相國府求情的時候,宇文正欽已經明言會保女兒後位,何況自己女兒嬌生慣養,也沒有輕易尋死的剛烈,卻讓他如何能相信女兒自盡這一說?
這便對小環細細詢問,方知是宇文正欽有意加害女兒,可是他又想不通相國為何要舍棄自己這枚重要棋子,他在等宇文正欽給自己一個交代,哪怕是一個解釋。
卻不料宇文正欽壓根就沒把他當一回事,龐府辦喪這麽多天,連派人來吊喪都不曾有過,還把自己的壽宴辦得熱鬧非凡,宇文靈雎也隨即被立為新後,相府的喜慶越發襯托得龐府人氣凋零,朝中官員們即使有心,也不敢明麵沾染這晦氣,由不得龐泰不相信這一切都是宇文正欽過河拆橋,逼他反水。
姒虞輕輕長歎一聲,虛空扶了龐泰,道:“朕的手上已經沾了血,這血腥味又豈是水可以洗掉的,龐大人當知朕心,此刻不願受禮,起來吧!”
可是龐泰麵對聖顏滿臉隻有慚愧之色,目光堅定,如鐵鑄般分毫不動,不肯起來。
姒虞微微平靜了一下心情,聲音沉沉地說道:“皇後之死雖非朕意,卻是朕害了她,今日來府吊念,請龐大人受朕一禮,以表謝罪!”
龐泰連忙起身扶她,神色悲憤地說道:“皇上萬不可如此,小女之死乃是宇文老賊的奸計,罪臣豈敢遷怒於皇上,冤有頭債有主,這筆賬臣自然要算到老賊頭上!”
姒虞聽了這一聲“罪臣”,眼裏閃過一絲冷意。
“皇上!”
龐泰忽然悲聲一呼,重重地跪在地上,一時間悔恨疊加,捶胸道:“罪臣鬼迷心竅,助紂為虐,險成千古罪人啊!”
姒虞慢慢垂下頭去,良久無語,半晌後方用寬容的話音說道:“朕知道你是個忠臣,隻是老賊勢大,朝廷的忠良才不得已自保,便是連朕也不得不委屈求全,朕不怪你!”
但凡官場之人都知道自己的價值決定地位,龐泰附逆於權臣勢力,卻不敢不給自己留條後路,既然宇文正欽要自斷羽翼,他也早已有了決心,這便說道:
“皇上,臣這些年雖然屈於相國府勢力,但兵部一些重要職位卻都是臣的親信,臣決意誓保皇權!”
姒虞也不再虛與委蛇,伸手扶起龐泰,欣慰道:“朕此來一是為了祭奠皇後,二來正是為了收下龐大人這份心意!”
龐泰聞言激動,這些天來他著實寢食難安,生怕自己被相國府舍棄之後,再被群臣孤立,有皇上這句寬容的話語,他也能安心了。
二人不約而同地向靈堂望去,一陣陣的輕煙,從深邃而顯得有些陰暗的殿內飄出,從外麵看去隻見裏麵燭火點點,更有長明燈微微搖晃,懸掛半空。
姒虞沉默了片刻,慢慢走進了靈堂,在大殿正中擺放著龐妙白的靈柩,靠牆的地方擺著靈位,燈火香燭明滅不定,照的姒虞臉色也陰暗不定。
龐泰取了三支長香遞了過來,對著女兒的靈位說道:“女兒,爹和皇上一定會為你報仇的,不會讓你含冤九泉!”
姒虞接過那三支香火,輕輕插在了香爐鼎中,心裏暗想,如果龐妙白的死能換回她父親一點臣子之心,也算死得其所了,含冤何來?
殘月之輝灑在長生殿的窗前,一抹幽幽倩影獨守空閨,宇文靈雎就這麽怯生生地站在那兒,站在窗前的月光之中,凝望殘月。
澀意湧上這個女子胸懷,明豔的笑容不再純粹,摻進了複雜的情緒,直到此刻,她都覺得自己還沒有擺脫媚蘿芷迷惑,已經措失了的理智,再也找不回來了。
宇文靈雎問過自己無數次,到底自己喜歡上了皇上哪一點,她情願相信自己僅僅隻是戀上了芙蓉帳內纏綿的歡愉,而不是傾心相付。
可是,自己明明在為那個人牽腸掛肚,不是麽?
已經很晚了,皇上為何還不回來,她莫非是在生自己的氣麽?
皇上也是個女人,皇上傷心了,自己去哄哄她,賠句不是,她就會待自己如前的罷?
一隻玉手輕輕掀開珠簾,宇文靈雎立刻轉身,一句“皇上”就要喊了出來,卻見來人是柳胭。
“娘娘”
柳胭走進來輕聲說道:“皇上今夜在長寧殿就寢,娘娘也早些歇息吧!”
宇文靈雎難過的微微低下了頭,許久之後,她看著地上輕輕擺動的自己的影子,淡淡地問柳胭:“你說,皇上對本宮的情意,有幾分是真?”
柳胭見她這般不開心,忍不住忿忿不平地回道:“那位主子的脾氣,奴婢可瞧不出來,不過娘娘您倒是動了真情,如果皇上有心,斷不會如此冷落您的!”
宇文靈雎嘴角微微抿動,搖了搖頭,道:“不怪皇上,是本宮說了過份的話,傷了皇上的心!”
柳胭勸道:“娘娘,您還是收了心吧,就算皇上現在對您好,以後呢?”
“是啊,再美的花兒也有衰老的一天,可是,本宮的心還能收得回來嗎?”
宇文靈雎這般幽幽地輕聲歎息,她抬頭望向窗外,淒冷的風兒吹動她柔美的秀發,拂過她白皙的臉頰。
唇角忽然有一絲微微的苦澀,是淡淡的濕潤。
原來,天空裏飄進來的點點冰涼卻不是淚,又開始下雨了嗎?
禦書房內,童摯將七柄尚方寶劍擺在禦案上,每一把都是黃金劍鞘,上刻“如朕親臨”四個字樣。
此外每一把劍還分別刻了“凰恩如赦”、“義薄雲天”、“憫生成仁”、“赤誠精忠”、“天雷勇魂”、“地威武魄”、“斬佞誅邪”,賦予七把劍不同的含義。
第一把劍,凰恩如赦——恩赦之劍!
第二把劍,義薄雲天——大義之劍!
第三把劍,憫生成仁——自戕之劍!
第四把劍,赤誠精忠——精忠之劍!
第五把劍,天雷勇魄——勇氣之劍!
第六把劍,地威武魄——猛武之劍!
第七把劍,斬佞誅邪——誅賊之劍!
雖然不是出自工部尚方局的匠手,少了工部和禦史台的備案,但打造得十分精致。
“尚方寶劍”原是天子所用的禦劍,是一種最高權利的象征,從四品官員以下有“先斬後奏”之權,秦禦王朝開國以來也隻有一把尚方寶劍,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否則天子是不會把這樣大的權交給別人的,何況是七把尚方寶劍。
現在姒虞已經掌控了皇宮內廷,朝野中也握緊了大理寺和兵部這兩個實權機構,接下來隻要扳倒吏部,她便可在朝堂上震懾群臣,由袁浩天來當朝問罪,逼迫宇文正欽退位,即便逼不動權臣,也能收回一些君權。
而這七把尚方寶劍一旦有了君權的支撐,自然也就有了權威。
此時姒虞迫不及待地打開相國府的賀禮清單,神色中隱隱激動,這份看似平凡的名單,卻是扳倒吏部又震懾朝綱的殺手鐧。
“皇上,這隻是一份普通的官員送禮清單罷了,您為何對它如此看重?”
燕威不知這賀禮清單有何作用,而且他得到這禮單也沒費什麽力氣,忍不住好奇,當下問了出來。
姒虞笑而不語,看見燕威就想到了燕舜,靜靜地站立了片刻,素白的麵容上看不出什麽波動,但笑容已斂去幾分,苦澀說道:“令妹的死,朕實在沒有辦法!”
燕威的眼眶頓時紅了,點了點頭,參拳道:“臣要感謝皇上讓燕舜免受五馬分屍之辱,臣相信燕舜一定查到了些東西,臣願意再去查證,給皇上一個結果!”
姒虞眸色深深,沉思了片刻道:“不用了,老賊既然已經察覺到朕的意圖,必然已經把所有線索都消除了,即便你能查出皇後的身世,對朕而言也沒有意了,反而會讓老賊對皇後起疑,不如不查!”
“可是,皇後娘娘知道我們那麽多事情,臣擔心……!”
燕威遲疑地說著,看見軒靈不停地給自己使眼色,後麵的話便沒有說下去。
姒虞幽幽歎了一聲,似乎很是苦惱的樣子,轉而對軒靈吩咐一句:“軒靈,給朕擬旨!”
“朕特旨,京兆府尹玄郎晉為大理寺寺卿,加一品尚書銜,賜尚方寶劍,參知政事,著玄郎領旨即行!”
聖旨很快便擬好了,姒虞把大理寺卿授璽、精忠之劍一同交給童摯,既道:“童摯,你帶上這把尚方寶劍和朕的聖旨,現在就去趟京兆衙門,今夜,朕要看到袁浩天全族下獄,雞犬不留!”
童摯朗聲道:“臣,遵命!”
姒虞又對幾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便開始在禦書房研究那份名單,她把其中涉及送禮的三品以上官員都挑了出來,列出新的名單,又在新名單裏麵選了一些禮金最重的官員,製成最終的逆君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