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決意臨兵
姒虞坐在藕花深處的水玉亭台上,眉目間似有煩惱的情緒,將碾碎了的點心隨手拋進水中,看著魚兒爭搶雀躍。
靈雎也聽說了朝堂上的事情,知道她心情不好,手托香腮,悶悶不樂地坐在旁邊看她喂魚。
宇文靈雎畢竟自小在相國府長大,對相國府和宇文正欽有割舍不掉的感情,如果義父就這樣退出朝廷,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蹙著眉頭想了想,就柔聲道:“我去勸勸父親吧,但是你要答應本宮,不能對他明放暗殺!”
姒虞顯出難色,這對她似乎是個很艱難的決定,緊咬貝齒緩緩道:“他手上不知斷送了多少我皇族子弟的性命,這血海深仇,朕豈能不報?”
“虞兒,就算為了我,你放他一條生路好不好?”
靈雎輕輕捧起她握成拳的手,捧在手心,用姒虞無法拒絕的語氣低聲哀求道:“我從沒有求過你,就這一次,他欠你的血債我來還!”
姒虞極是為難,權衡利弊之後,隻得勉為其難地道:“你何必如此,如果他真的有這份覺悟,朕是可以放過他的,朕隻怕他已經不相信你了,又怎麽會因你三言兩語就相信朕呢?”
宇文靈雎欲言又止:“但是……”
這時候,雷總管出聲啟稟:“皇上,相國府差人送來了一樣東西!”
姒虞仿佛沒聽見似的,神色中除了冷酷,還有些厭惡。
靈雎聞言向身後看去,隻見雷總管旁邊跟了個相府丫鬟,捧著一個東西,上麵蓋了黃布,凹凸有棱的樣子。
靈雎好奇道:“你不想想看嗎?”
姒虞沒好氣地道:“他能給朕送什麽好東西!”
靈雎好奇之下走了過去,翻開黃布一看,竟是一塊精致的木雕。
丫鬟恭敬地道:“相國說皇上絕頂聰明,看了便會明白!”
“你回去吧!”
靈雎打發了那個丫鬟,拿起木雕仔細瞧了瞧,見上麵雕刻的是一顆蒼鬆,樹上樹下站了許多猴子,形象生動,栩栩如生。
她笑了笑,便拿到姒虞麵前道:“猜猜看,義父為什麽送這個東西給你?”
姒虞淡淡看了眼那塊木雕,灑脫自如地說道:“他這顆蒼鬆比作相國府,那這些猴子自然就是朝中的官員了,老賊這是在跟朕訴苦呢!”
靈雎默默地把那塊木雕捧在懷裏,幽幽地說道:“父親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是朝廷的梁柱,就算皇上可以放過他,但那些依附相國府的官員都害怕皇上得了勢,反過來清洗違君之臣,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而後她又想到了什麽,很是認真地道:“父親這是在提醒你,那些大臣們為了保住自己,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姒虞不以為意,淡淡道:“那又怎樣?”
靈雎輕笑一聲,慨然歎道:“你看,父親多關心你呀, 你們君臣之間一個要置對方於死地,一個卻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這種關係既微妙又讓人感覺很奇怪!”
姒虞冷笑,把手裏的點心捏得稀碎,根本就不領這份情, 冷冷地說道:
“朕若是有什麽不測,他還能落得了好嗎?”
姒虞站起身來,瀟灑地拍了拍手中的碎屑,揚聲冷道:“朕已經等了太久,不想再等了,朕可以放過宇文正欽,難道那些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朕也要繞過嗎?”
姒虞越說越怒,話說道後麵神色越冷,深邃的眼眸透出殺伐之氣,斷冰切雪地道:“該死的人一定要殺,否則朕如何立威,如何定國安邦,既然老賊不知進退,朕就讓他樹倒猢猻散!”
靈雎神色一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兵不血刃已經不可能了,看姒虞的決心,怕是決定走最後一步了。
臨兵京畿,以血立威!
姒虞把章衝、燕威、童摯、蒙虎幾位貼身心腹都召集起來,也沒有避諱靈雎,開始為一場大規模的宮變做籌劃。
此刻章衝等人都肅立在禦書房內,目光都集中在皇上身上,隻見她沉吟半晌,誰也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便不約而同地看向玄靈兒,朝著她目光相覷,擠眉弄眼。
玄靈兒微微搖了搖頭,隨即表情肅然,眾人隻好壓著性子等皇上開口,不過看她神色認真凝重的樣子,眾人大氣都不敢喘。
隻有雷總管微微躬著身子,默默地低著頭,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
“快重陽了吧!”
沉思了一半天,姒虞突然冷不防問了這樣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出來,幾人都沒反應過來。
靈雎有些心不在焉地開口說道:“今日是八月初七,還有一個月就是九月初九了!”
“時間緊迫呀!”
姒虞踱步在眾人麵前轉了一圈,眾人的目光也隨著她的身影轉來轉去,忽然她腳步一定,仿佛已有成竹在胸:“就定在九月初九了!”
姒虞看章衝等人不明所以的樣子,都在幹巴巴地眨眼睛,暗暗一笑,便故意問玄靈兒:“你告訴他們,九月初九是什麽日子!”
不就是重陽節嘛,四人心裏這樣想著,隻聽玄靈兒輕裘緩帶地說道:“九月九是朝廷大宴百官的三個重要節日之一,分別是三月三瓊林宴,七月七夕月宴,九月九重陽宴,特別在重陽宴這一天,禦林軍將有大規模的調動,一部分要被派到朝天門外迎接百官,屆時內廷就隻剩下三萬禦林軍,皇上覺得這是您舉兵宮變最有利的機會!”
“宮變!”
幾人聽到“宮變”這個詞,都不由得大吃一驚,大是動容,隻有在政權極度不穩定的時候,才會發生宮變這樣極端的事情,如果成功了,將是血流成河,一旦失敗,必然堆屍成山。
姒虞揶揄地看了看章衝,數落他道:“虧你還是個內廷大臣,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回頭去把禮典抄十遍,長長記性!”
章衝攤了攤手,急道:“皇上,您還是打臣一百軍棍吧,您看臣這雙手哪裏能握得住筆杆子!”
眾人瞧著他那雙鐵拳,確實有些為難他了,忍不住紛紛笑了出來,壓抑肅殺的氣氛頓時緩解一些。
姒虞隨即看向童摯:“童摯,你去通知金陵王將秘立太子的詔書檄文天下,確立大統之位的後繼儲君,朕就沒有後顧之憂了,也讓老賊不敢輕舉妄動!”
童摯麵色一緊:“臣領命!”
“燕威,你帶上這串佛珠,現在就動身去天龍寺尋找楓沐和尚,就說朕有難了,想起他這個朋友了!”
姒虞將那串紫冥佛珠交給燕威,不知為什麽,眾人聽她提到了這個叫楓沐的和尚,便見她臉上笑意盈盈的,說話的語氣也溫柔了許多。
但眾人的吃驚卻更多,世人都以為五大門派早已滅絕,那天龍寺更是銷聲匿跡多年,不曾想竟然還有傳人,而且皇上偏偏又與那人交情頗深的樣子,隻覺得皇上時時刻刻都會讓人吃驚到目瞪口呆。
姒虞又看向蒙虎,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蒙虎,你行事老成,朕對你最是放心,你留在皇宮坐鎮,與雷總管把朕的內廷看好了,別讓老賊有機可乘!”
蒙虎道:“臣遵命!”
雷斌也慢聲細語地應道:“奴才遵命!”
最後就剩下章衝了,他見皇上對自己沒有什麽吩咐,疑惑地問道:“皇上,您要出宮啊?”
姒虞道:“那和尚遊曆天下,能不能在一個月內趕回來還是未知,朕必須多做一份考慮,現在中原最大的江湖門派應該是海涯劍閣了!”
靈雎畢竟是相府的千金,見識也非尋常人可比,何況這海涯劍閣一向行事低調,宇文正欽也曾重金拉攏,但都不為所動,她不禁說道:“虞兒,海涯劍閣是江湖門派,而且還是門派世家,隻怕他們不會買朝廷的帳!”
姒虞狀似輕鬆地笑了笑,傲視天下的霸主自信展露出來,輕輕撩起耳邊的秀發,悠然而道:“所以朕才要親自去請,皇後想不想陪朕出宮走走!”
靈雎不由擔心,父親如今在朝堂上失了勢,已經沒辦法再向從前那樣約束收下的人,便神色鄭重地說道:“這個時候你還要出宮?父親對你的忠告,你要當一回事呀!”
姒虞冷冷一笑,隻道:“朕倒是很好奇,且看那些亂臣賊子,到底有沒有這樣膽子!”
章衝粗豪地說道:“皇上,何必那麽麻煩,臣願意領一批死士刺殺宇文正欽,一了百了!”
姒虞失笑地看了他一眼,飄去一個輕蔑的神色:“章衝你固然勇猛,隻怕你殺不動老賊,如果真那麽容易得手,朕又何必隱忍到今日?”
章衝卻道:“臣在沙場上所向無敵,取那老賊首級不過是探囊取物,請皇上下令吧!”
姒虞見他頗有些不服的樣子,心想這員虎將什麽都好,隻是行事太過簡單粗暴了,便解釋給他聽:“朕也想過刺殺老賊這個最直截了當的辦法,但是以宇文正欽的身份地位,且不說有沒有江湖高手護院,府兵就有三千,假如不能成功的話卻很容易打草驚蛇,不值得你們冒險!”
靈雎也道:“相國府戒備森嚴,江湖高手如雲,你們去了也是白白送命!”
章衝把胸膛一挺,參起那雙鐵拳,凜然說道:“能為皇上而死,臣存義千秋!”
姒虞一雙美目眨也不眨,啐道:“瞧你那傻樣子,你想找死,朕還舍不得呢!”
章衝樂嗬嗬地傻笑,他平時很嚴肅的一個人,今日第一次見皇上女兒家的打扮,隻覺她說話舉止間含嬌帶媚,嗔也好,罵也好,無不透著小女兒家的姿態,就跟撒嬌似的,在他這個粗人看來,此刻的皇上平易近人多了,他也就少了些拘謹。
靈雎對章衝印象極好,人是憨厚傻氣了些,但這坦率的性情配上威武的身軀,笑起來的樣子竟十分可愛,便為他打抱不平地道:“虞兒,人家章將軍也是金陵王麾下的一員大將,屈尊在你身邊被你呼來喝去的,你怎麽還好意思老罵人家傻呢!”
“你說他呀?”
姒虞指了指章衝,差點忘了這幾人都是金陵王借給自己的,不過她根本就沒想過要還,理直氣壯地揚眉道:“他現在是朕的人了,朕高興怎麽罵就怎麽罵,他敢有脾氣嗎?”
章衝對這番話竟然沒覺得有什麽不妥,也不生氣在意,還在那嗬嗬地傻笑,笑得滿臉都是牙,煞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