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楓葉赤
靖嶽引領著姒虞一行人來到海涯山莊,這處莊園極大,落英繽紛,嬌嫩柔美的楓葉又如舞者翩然起舞,穿過一扇扇石拱門,眼前一處換一景,假山突兀嶙峋,雕石玲瓏詩意,滿園都是花繁草茂的華麗,翠竹落英山石的雅致,魚戲綠波花濃的和諧,出水芙蓉連天的韻美。
姒虞不禁暗歎,真是一處世外桃源,比自己的皇宮還要華美,可見海涯劍閣基業著實驚人。
莊內殿宇樓閣自然不會少,護院家仆各個攜劍,時常有人高來高去,飛簷走壁,卻是大內侍衛都不及的卓越輕功。
靖嶽還不知道姒虞的身份,但也知道她不是尋常人家的千金,隻是帶著眾人隨意參觀,介紹這莊園中的景物,把這個女子當成朋友一般招待。
眾人走著走著,忽聞一陣的颯颯之聲,不由被一個舞劍的女子吸引住了,隻見她身姿輕盈妙曼,長劍快如疾風,打出一片又一片劍花,瀟灑自如。
靖嶽訕訕一笑,對眾人道:“這是我表妹晴兒,我帶你們去打個招呼吧!”
靈雎在姒虞耳旁悄聲道:“據說海涯劍閣從來不和外界聯姻,這位姑娘說不定就是靖公子的未婚妻呢!”
姒虞低頭苦笑:“財富不能動,美色不能近,就算我是天子,隻怕也是請不動海涯劍閣了!”
不遠處,靖嶽已經拉著晴兒的手走了過來,爽朗地介紹起來:“這是虞姑娘,還她的朋友!”
說到這裏,靖嶽笑問靈雎道:“還沒請教這位姑娘芳名!”
靈雎落落大方地回道:“小女子複姓宇文,閨名靈雎!”
“宇文靈雎,真好聽……”
靈雎婉約地笑了笑,眼睛彎成月牙一般,一旁的晴兒已經不願意了,表哥出去一趟帶了這麽兩個大美人回來,還對人家問的這麽上心,醋意大發。
晴兒狠狠地用劍柄戳了靖嶽一下,不悅道:“姑母不喜歡外人的,你怎麽就帶她們進來了!”
靖嶽揉了揉胸口,大是不爽地道:“都說了她們是我的朋友,特意來看我的,你就不能對人家客氣一點,太不給我麵子了!”
晴兒沒好氣地道:“等一會兒姑母罵你,我可不會給你求情的!”
靖嶽頓時覺得特沒麵子,哼了一聲道:“誰要你求情了!”
晴兒又氣又怒地瞪著他,還有幾分委屈地說道:“哪次你屁股被打開花,不是我幫你求情的,你現在看見人家比我漂亮,就學會嗚嗚……”
靖嶽急忙捂住她的嘴,對姒虞等人搖頭解釋道:“沒有那回事,沒有沒有!”
眾人汗顏,暗暗發笑,一個死要麵子,一個潑辣厲害,真是一對冤家。
“嶽兒,有客人來了麽?”
正在這時,眾人聽見一個淡淡溫和的聲音,便紛紛把目光移向靖嶽身後,隻見從會客廳裏走出來一位氣質端莊的中年婦人。
那婦人鬢邊染白,右半邊臉帶著鍍金麵具,但是左邊臉竟十分貌美,卻不知因何而毀了容貌,不然一定是個絕色美人。
這個女子年輕的時候也確實是個美人,七絕殿五司命雪無痕坐下嫡傳弟子,江湖名號“七絕雙豔”之一的雪詩詩。
靖嶽聽見母親的聲音,一不留神卻被晴兒掙脫了出來,她幾步跑到雪詩詩身邊,拉住雪詩詩的手告狀似的嬌聲道:“姑母,表哥又欺負我,您管管他呀!”
雪詩詩隱隱有些無奈,但溺愛更多:“都這麽大了,你們兩個怎麽還跟小孩子似的!”
靖嶽倒是不在意,想來跟表妹鬧慣了,也湊到雪詩詩身邊道:“娘,這位就是孩兒上次跟您提過的虞姑娘,多虧了她仗義解圍,不然孩兒的麻煩就大了!”
這位母親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慈母,姒虞淡淡一笑,很有禮貌地道:“令公子言重了,其實也沒什麽,小事而已!”
“既然是嶽兒的朋友,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雪詩詩笑容和藹,但是聰明如姒虞、靈雎這樣的女子,卻聽得出來她對外人還是很排斥的,很委婉的表達謝客之意,吃頓便飯就不再留人了。
姒虞也並不失禮,微微欠身道:“我此來隻想跟貴公單獨一敘,不想叨擾貴莊!”
雪詩詩似乎看出姒虞氣質不凡,再看她身邊的侍衛,似乎已經猜出了她的身份,來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這位姑娘是朝廷的人吧!”
靖嶽見娘親麵色已經冷了下來,急喚一聲:“娘!”
姒虞端然正色道:“朕,即是當今天子,姒虞!”
靖嶽腦子轟地一聲,張大了嘴,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你……是女帝?”
雪詩詩一轉身,當即冷道:“晴兒,送客!”
姒虞一陣失落,深深望了靖嶽一眼,道聲:“告辭!”
靖嶽眼看她轉身離去,心裏一緊,隻怕這次不歡而散便再無緣分相見了,情急之下他正要追上去,忽聽娘親一聲冷喝:“嶽兒”,不由止住腳步,卻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過了片刻,雪詩詩才鬆了口說道:“娘準你送到門外!”
靖嶽迫不及待地追去,在姒虞即將踏上行轅的時候,他氣喘籲籲地大喊道:“虞姑娘,請留步!”
“我娘就是個這樣,你別往心裏去!”
姒虞笑了笑,表示自己並不在意,然後對章衝等人吩咐一句“你們在這裏等朕”,就從行轅裏取了第二把尚方寶劍出來,纖纖五指握在手中。
簇擁在山麓的楓樹,層層疊疊,一片火紅,山風過處,楓葉沙沙作響,金光閃爍,令人賞心悅目。
靖嶽把姒虞帶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從沉默中開口道:“這裏沒有人,你有什麽話,現在說吧!”
“人間正相逢,千紅好顏色!”
姒虞望著眼前的景色,這般輕輕歎了一句,轉過臉來與靖嶽目光相對,淡淡的笑意漸漸斂去。
然後,她就在靖嶽的注視下,緩緩解開了胸前的衣襟束帶。
靖嶽呆愣頃刻,目光閃躲,趕緊別過頭去,低聲道:“虞姑娘……”
姒虞轉過身子,背對著身後的男子,一襲紅色長裙從肩頭滑落至腰部,將及腰的柔順長發攏到胸前,露出雪白的玲瓏玉背,蝴蝶骨棱角分明。
靖嶽心慌失措,心頭隻有非禮勿視這一個念頭,始終不敢抬眼,隻聽姒虞說道:“針刺在身上,方知道痛!”
靖嶽終於是忍不住抬起頭,正眼看了過去,深深凝眸,隻見那片雪樣的無暇肌膚上,赫然竟是“宇文正欽”四個刺青小篆。
靖嶽幾乎瞬間就憤怒了,仿佛那四個字是刻在他的臉上似的,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刺進手心。
姒虞穿好了衣裳,才慢慢地轉過身來,哀哀地說道:“朕是個女人,但朕並不是昏庸無能,朕也想洗清身上的恥辱!”
一種從未有過的愧疚從靖嶽心頭泛起,如果能夠讓他為這個女子承擔此刻的痛楚,他無論什麽樣的艱難都願意一肩承擔,可是他卻不自覺地低下頭去,隻能低低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過這樣的日子,如果我早點知道的話,我不會說那樣的話!”
姒虞深深吸了口清涼的空氣,輕輕呼了出來,稍稍平複心緒,用極其平淡的聲音,淡淡地說著驚人的話語:“九月初九,朕要做一件大事,如果朕失敗了,必以死謝罪天下!”
靖嶽猛然間抬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姒虞,點點夕陽斑駁了這個女子的美麗容顏,也恰似照他眉峰勾勒的彷徨。
他強自穩住心神,輕聲道:“在下能幫你什麽?”
姒虞遂將手中的尚方寶劍遞了過去,赫然正是第二把劍,義薄雲天——大義之劍!
但靖嶽卻不敢接,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接了這把劍,從此以後便身不由己了。
他不敢接,因為更加明白,一旦接了這把禦賜的尚方寶劍,他會失去現在的生活,會讓母親傷心,會辜負青梅竹馬的表妹。
這一刻,姒虞多希望靖嶽能收下這把劍,但他遲疑著,猶豫不決,心知此人俠肝義膽,定不會為權勢所折,自己也不好再逼他了,隻能試一試以退為進,便微笑著道:“朕不想強人所難,但是寶劍鑄成,殺敵飲血,留給你作個念想!”
靖嶽默然許久,但還是雙手接過了這把劍,很是慚愧地站在那裏,低聲道了句:“對不起!”
姒虞笑嗔地看了靖嶽一眼,撿去他胸前衣襟上的一片落葉,白皙修長的手按在他的肩頭,柔聲安慰道:“大好男兒,不必如此姿態,朕能有你這樣的朋友,已是今生之幸!”
靖嶽卻是更加慚愧,甚至感覺有些無地自容了,隻見她悠然轉回頭,素手遙遙一舉,一片紅葉婉轉翩翩地飄落在她的手背上,仿佛在她的手中開出繁花萬種,帶著攝魂的美態。
“鴻飛冥滅十鬆雪,秦楓葉赤百裏霞!”
“關山烽火千軍蕩,凰霸天下我獨尊!”
姒虞衣襟獵獵飄動,睥睨天下的姿態肆意張揚,心悅嫣然地道:“真希望有那麽一天,朕還能與你並肩看一眼,我大秦這遠山巍峨的萬裏山河!”
朝霞如火,兩個身影並肩而立,靖嶽陪她俯視這天地間絕美的楓景,感受到這個女子一腔豪邁的柔情蕩氣回腸。
這百裏楓林妖嬈如畫,竟比不過眼前的纖柔姽嫿。
靖嶽忽然有種衝動,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拋下一切,陪在這個女子身邊如影隨行,千軍萬馬與天地爭鋒,成就她覬覦天下的野心,也不負自己這一身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