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討伐蓬萊（五）
空寂的碧海大殿裏，泓戾眷戀地撫摸著皇座龍椅，隻有他一個人，滿眼錐心愴痛。
泓戾擊潰了朝廷黑旗水師，同時又重挫了周國水師，可謂一戰搬回了敗局，但還沒等他來得及高興的時候，也是在那同一發生的事情，鍾離傳恨擺脫了自己的監視，秘密離開了蓬萊。
這也意味著泓戾從此要成為孤家寡人了，同時要麵對兩個強大的敵人，他知道無論秦國還是周國都不會善罷甘休。
而他也知道，沒有了無垠城的支持，以蓬萊的國力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蓬萊的戰船並非無懈可擊。
負隅頑抗？求和投降？
負隅頑抗隻有一條死路，他真的願意做一個亡國之君嗎？
求和投降隻有一個結果，他真的願意做一個階下之囚嗎？
兩個選擇都是那麽的艱難，可是又向誰求和呢？又向誰投降呢？周國還是大秦呢？大臣們會答應嗎？無垠城會答應嗎？
泓戾默默無言，孤孤單單地獨自走出大殿，抬頭望，隻有一彎如鉤的冷月相伴。
他低頭望去，隻見梧桐樹寂寞地孤立院中，幽深的庭院被籠罩在清冷淒涼的夜色之中。
抬眼凝望梧桐枝頭，樹影搖曳，月光如千絲萬縷一般灑下清輝，讓人心亂如麻的正是亡國之苦，那悠悠愁思纏繞在心頭，卻又是另一種無可名狀的痛苦。
“梧桐枝頭棲鳳凰！”
泓戾這般低低地呢喃，內心深處隱寓的很多不能傾訴的孤寂與淒婉，他想到了那位被稱為“凰”的女子。
為什麽她能做到事，自己身為男兒卻做不到呢？
他真的好想問問她，扳倒權賊，聯合盟國……這些看似不可能的事，她是如何做到的？
泓戾必須要做出選擇了：打還是要打的，卻是以打促和，明知大勢已去，也要爭取到最有利的條件。
至少，百姓不在受苦。
至少，他要做個有尊嚴的亡國之主，有尊嚴的以死謝國。
啟六年七月初，凰首次禦駕親征，欽釵司馬領監軍之職伴駕出征，由凰後代掌朝政。
七月二十日，龍船抵達胡鬆島，隻見禦林軍字營副都統龐龍當下走下船來，而後數千禦林軍列隊下船，站成兩排。
雷總管站在船舷一抖拂塵，高聲道：“凰上駕到！”
沙灘上四萬多殘兵敗將跪了一大片，靖嶽、呼延明月、秦江紅三人跪在最前麵。
“罪臣呼延明月！”
“罪臣靖嶽！”
“罪臣秦江紅！”
三人合聲：“萬死參見吾凰，萬歲，萬歲，萬萬歲！”
姒虞還是那一身連環鎧甲襯紅紗，輕羽披風鬥篷迎風獵獵，腰挎“憫生成仁”劍，英姿颯爽！
此次陪駕的還有國師楓沐、章衝、鍾離沁悅等一些心腹寵信，袁浩也死皮賴臉的跟了過來。
眾人已經走了過來，姒虞先扶起靖嶽道：“靖王啊，你有傷在身，快起來吧！”
姒虞見人人麵色沮喪，士氣低落之極，便揚聲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敗了就敗了，那周子李瀟還是皇帝呢，不一樣被打得落花流水嗎？”
這一番安撫頓時引起一陣哄笑，隨著姒虞手臂一揚，數萬人全部起身。
姒虞對黑旗水師將領們微笑道：“朕這次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朕是來犒勞你們的，順便解決了蓬萊這塊心病，隻要咱們君臣一心，蓬萊之戰是必勝的！”
呼延明月附聲道：“吾凰凰威臨至，明月有信心再戰蓬萊！”
“朕就喜歡你這百折不撓的精神氣！”
初登南國海島，姒虞心情大悅，一行人向岸邊的行營走去，子的排場雖然奢華，但也確實鼓舞了軍心士氣，人人的精神麵貌都煥然一新。
姒虞吸了口鹹腥的海風，仿佛還能嗅到戰火的氣息，忽而莞爾道：“欽釵司馬，依朕來看，泓戾雖然打了兩場勝仗，但他未必能高興得起來！”
鍾離沁悅緊了緊披風，道：“凰上，是想通過談判來招撫泓戾嗎？”
姒虞不置可否：“談判隻是禮，如果他真有投降求和之心，在我大秦和周國之間，朕要讓他感受到朕的誠意，先入為主，且不管他如何心思，朕是有誠意善待他的！”
“但是話回來，如果能兵不血刃，朕也想省下點銀子，那五年的投入，不是數目啊！”
鍾離沁悅道：“泓戾那個人，他表麵上軟弱，但內裏剛強的很，當初我怕他飲恨自盡，所以沒敢太逼他！”
姒虞笑容自信道：“此人的剛氣，朕隔了幾千裏就聞到了，朕還就喜歡這樣的人，越剛烈的人，往往越忠心，哪怕他是百煉鋼，朕也能把他化成繞指柔！”
鍾離沁悅忽然走到姒虞耳旁聲嘀咕了一番，一雙眼睛笑盈盈地看著袁浩。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袁浩隻見凰上也看著自己，卻不曉得她們在合計什麽，但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卻是看得人心裏發寒。
姒虞瞬間笑容大放，對袁浩道：“袁浩，你不是想看看瑤池的景兒嗎？”
完了，我要倒黴了。
袁浩頓覺大事不妙，低頭哈腰的諂媚道：“臣是陪凰上看景，沒有凰上的景，再美的景色也是黯然無光！”
“狡猾！”
姒虞笑罵他一句，隨即正色道：“朕準備讓你去趟瑤池，代表朕和泓戾談判！”
“啊？”袁浩立即跳了起來，那不是送死嗎？
見凰上是認真的，袁浩急忙跪在地上抱了凰上的戰靴，哭道：“凰上，臣對您忠心耿耿啊！”
姒虞低身安撫他：“放心，泓戾不但不會為難你，還會熱情的款待你！”
鍾離沁悅咯咯地笑了幾聲，道：“好吃好喝的，還有美人相陪呢，袁大人，這可是你的福氣啊！”
袁浩才不信會有這麽好的事，哭喪著臉道：“可是，臣怯場啊，隻怕到了那不會話，反倒壞了凰上的大事！”
姒虞道：“這是詔安之禮，也是先禮後兵的禮，談判換來的東西，遠沒有打仗贏來的可靠，他要是歸順了，你就笑臉相迎，他要是呲牙，你也不用客氣！”
“反正朕隻有三個原則，稱臣，納貢，駐軍，隻要這三個條件他答應了，其他事都好商量，你滿腹經綸，處事圓滑，善於審時度勢，察言觀色，沒有人比你更狡猾了！”
“啊？凰上啊，您這是誇我呢？”
袁浩恍然如是，原來自己在凰上的眼裏是這種人啊，但見凰上是打定主意非讓自己去不可了，這便麵色堅定道：“那成，臣抱定為國捐軀之心，萬死不辭，臣有件事想麻煩一下凰上！”
姒虞奇道：“什麽事啊？”
袁浩一臉忿忿，煞有其事道：“徐進和文閆他們都欠了臣的銀子，加起來總共八十兩呢！”
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姒虞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把這件事辦好了，這八十兩銀子，朕回頭賞給你！”
於是袁浩就抱了一卷招撫的聖旨，坐了一艘戰船往蓬萊主島瑤池嶼去了，這一路上臆想了無數情景，就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麵……
此時袁浩正佇立在一艘船上，驚奇地欣賞著這裏的湖光美景，那花是那麽的嬌豔，那魚兒崩得是那麽的歡快，船在船夫的搖漿下緩緩滑向對岸。
可是，眼看就要到對岸的時候，船夫忽然不劃了，手扶搖杆對著袁浩陰陰地笑。
袁浩被他盯得好不自在，惱道：“你為何這樣看著本官，為何就不劃了！”
船夫長得俊俏，卻是擼起袖子，向袁浩走去：“這位大人，請問你是要吃板刀麵，還是吃包皮混沌啊？”
完了，我要倒黴了。
袁浩看那船夫握了把菜刀在手裏，忍不住渾身哆嗦，期期艾艾地道：“本官可是朝廷欽差大臣，你要怎樣？”
船夫冷冷笑道：“我管你是什麽欽差，不拿銀子出來，我就把你剁碎了喂魚！”
袁浩心裏直打鼓，大難臨頭反倒鎮靜下來了，他是被蓬萊士兵接上岸的，然後轉乘船去碧海湖麵見國主，沒道理他們把自己送到這裏來謀財害命啊！
難道他們是想試探自己的膽色？再看此人皮膚白皙，分明就是個養尊處優的主，難不成他就是泓戾？
袁浩強壯幾分膽色，把胸膛一挺，振振有詞道：“你以為本官是貪生怕死之人嗎？你如果害了本官的性命，大秦朝廷的黑旗水師定會將蓬萊一百零八島夷為平地！”
著，他滿懷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敬仰，仰高呼：“吾凰萬歲！”
船夫怔了怔，隨即笑道：“大人果然有幾分膽色，那麽就請大人猜一猜，我們國主是否會接受大秦朝廷的招撫？”
袁浩抬高眼睛，睥睨道：“那還用，泓戾根本不是我們凰上的對手，他唯有受降才是唯一的生路！”
船夫又道：“就算是受降，國主也可以降周國，未必就要投降你們大秦！”
袁浩應對自如：“我們凰上以寬待人，以誠交心，你們國主若投了周國，隻怕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船夫也是不慍不火：“何以見得，還請賜教！”
袁浩眼珠子滴溜溜左右轉了轉，自己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
他這便將自己如何幫凰上誅除國賊，凰上又是如何以寬待人，以誠交心的事情，好一番聲情並茂的歌功頌德，還把凰上收服蓬萊之後的政策娓娓道來，把凰的誠意表達的淋漓盡致。
到後麵，袁浩也不與他繞圈子了，索性道：“你打聽的這麽詳細，本官沒猜錯的話，你要麽是泓戾派來的人，要麽就是泓戾！”
船夫緩緩摘下鬥笠，長身而立：“大人好眼力，孤正是泓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