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九哥的陰霾
司夜臣拿著瓷白色的小酒杯,在手指尖轉了轉,「但是我一眼就認出你了。」
「都怪我記憶力不太好。」林墨眨巴眨巴眼睛,其實自己過目不忘,但是對九哥的記憶,似乎不太清晰。
「大抵是那時候年紀小,所以,忘性也大。」
林墨也拿著小瓷杯,看著裡面澄澈的酒,「九哥,干一杯。」
兩個小瓷杯碰在了一起。
林墨抿酒的時候,只是伸了伸舌頭,也沒喝什麼,有些濃郁的酒味已經充滿了口腔了。
鼻尖還縈繞著桃花的香味。
她偷偷的抬眸,正好看到九哥低順著眉眼,小口的抿了一杯酒。
他的眉頭微微蹙著,放下酒杯,手指抵著唇瓣咳嗽了一聲。這個動作,衣袖微微的往下滑,一塵不染的衣服底下,是一截瓷白的手腕。
手腕上一串小菩提珠串兒。
林墨心中突然湧現起來幾分心虛,九哥可是禮佛多年,按理說應該無欲無求,卻跟自己在這裡喝酒。
就連平時,他都是清心寡欲、十分禁制的。
他大抵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完成爺爺對他的期盼——還俗繼承家業。
「九哥,這桃花酒很好喝。」林墨說著,抿了抿唇瓣,已經借著司夜臣咳嗽的檔口,偷偷的把酒往桌子底下倒了一大半了。
只喝下去了一小口。
倒也不是她想要辜負九哥的心意,實在是她酒量沒鍛鍊出來,要是真的喝這麼一小杯不知道多少度數的酒下去,估計用不了十分鐘就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司夜臣又是倒了兩杯酒。
下人也都沒有上來。
林墨吃了一塊甜品,看著司夜臣又喝了一杯。
午後的樹影搖曳著。
在這臨近薄暮的時候,風都顯得格外的繾綣和溫柔。不遠處的一叢叢扶桑花,花朵鮮艷美麗,散發著勃勃的生機。
司夜臣不過是兩杯酒下去,就感覺有些頭暈了。
他支著額頭,低著頭,冷白的臉上有些泛著緋紅,禁慾的薄唇也變得殷紅無比。
他的眼神里溢出水光,身體微微的軟下去,趴在了木桌子上,閉上雙眼,五官格外的好看。
他的皮膚很好很好,泛著柔和的光澤,臉部的輪廓也很符合古典的美,若是在古代,也是貌比潘安的男神了。
林墨低下頭,「九哥,九哥?」
司夜臣低呵出來一口氣,「墨墨,大抵是這酒埋的太久了,竟然如此的醉人。」
「九哥,估計是你空腹喝酒的緣故,網上都說了,空腹喝酒容易醉。」林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不然別人怎麼都說,但凡你都吃兩粒花生米,都不至於醉成這樣呢?」
司夜臣慵懶的睜開眼,修長的眉眼裡帶著濃濃的無奈,他的耳尖也低垂著紅。
他的聲音低低的拉長,「墨墨,你別騙我。」
「是真的。」林墨點頭,眼神真摯,「我怎麼會騙你呢?九哥,你的酒量太糟糕了,我扶你回房間里去睡覺吧?」
林墨湊近司夜臣身邊,低著頭去攙扶他。
司夜臣看著她的模樣,她的長發隨著動作微微的搖晃著,從脖頸后垂落到了胸前,一縷縷的墨色長發,像是在終年山中雪頂之上飄搖的絲帶。
每年逢年過節,就會有很多人上山祈福,在大菩提樹上綁上無數的紅色絲帶。
那樣的灼灼奪目。
他也曾經,背棄自己作為出家人的素養,去綁上了為林墨祈福的絲帶。
興許上天能夠聽到他在為了她祈福,那就會知道,他是一個心不誠的、表面清高,實則滿心世俗的信徒。
如果上天聽不到他的祈福,那麼,那一根紅絲帶的存在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權當做是他自己的小小的寄託。
他很想要跟她重逢的。
可是,他做了什麼?
他為了父母報仇,報復了自己的親人,雖然那些人罪有應得,但是他終歸是錯了。
「墨墨,我復仇的那一天,我回到了司家。」
「在我的逼迫之下,他們參與了的人,都以死謝罪,我父母的墳也遷入了祖墳。」
「就在那邊的小院子里,我姑姑被司家那些謝罪的人,一併餵了毒藥,其實她是無辜的,但是她說她不怪我。」
司夜臣稍微屏息,都能夠回憶起那一天的畫面。
姑姑坐在凳子上穿戴整齊,像是知道他會來一樣。
她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像是一個溫柔好相處的長輩一樣。
「小臣,我們這一輩人都死了,從今往後,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了,再也不用被仇恨糾纏了。」
她手裡還抱著一本相冊,那是司夜臣小時候唯一的一些和父母、家人的照片。
司夜臣本以為她是假惺惺,可是……
司夜臣曲著食指,用指腹摩挲了著林墨漂亮的鼻樑,「我後來聽姐姐們說,姑姑對我們很好,也很照顧我們,是顧家除了爺爺以外最牽挂我們的人。」
「當年我們這幾個孩子能夠逃出生天,也是因為姑姑從中闞璇暗中幫助,因為她生性善良,跟我母親情同姐妹,也不想看到手足相殘。」
林墨聽到了司夜臣聲音里的顫抖。
司夜臣合上雙眼,「夜深人靜、午夜夢回,我都在後悔,雖然犯錯的人罪有應得,但是無辜的人不該被牽連枉命。」
「墨墨,我跟那些害死我父母的劊子手,又有什麼區別?」
林墨趕忙雙手反握住了他顫抖的手。
林墨目露不忍,怪不得九哥那麼一心一意要報仇,卻在報仇成功之後徹底的失聯藏到了一個寺廟裡潛心修行,原來是為了平復自己的良心。
「九哥,姑姑是你直接害死的嗎?」
「我當時把司家人逼得太緊了,滿門只剩下了我們這一脈。」
林墨感覺到了司夜臣手有多麼的寒冷,她也微微的皺起眉頭,司家那麼多人,全部……都死了……
這也太可怕了。
司夜臣低笑了一聲,重新睜開眼,長長的睫毛之上卻有幾分濕潤,「入寺廟的時候,師傅說我,天生佛子,非常有悟性,跟他修行遁入空門,可以繼承他的衣缽。」
「可是,一個滿手血腥殺戮的人,放下屠刀真的能夠立地成佛嗎?」
也許是借著醉酒,終於說出來心中的心結陰霾,「墨墨,我總覺得我是要下地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