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2章

  第22章

  櫥櫃的玻璃窗反光,映出陸明遠的影子。

  他站在蘇喬和陸沉的身後。

  原來如此,蘇喬心想。

  她最恨人挑撥離間,以牙還牙道:「你有一個好兒子,他直覺敏銳,才華橫溢,還救過我一命……我剛才要是不跳船,他哪有機會還手?我和陸明遠不一樣,我沒學過格鬥,只會拖他的後腿。」

  講到這裡,蘇喬忽然一頓,緊接著問:「陸老闆,你知道羅馬旅館發生的事,還了解得挺詳細,是不是約翰告訴你的?」

  她笑了起來,充滿恭維道:「您不愧是我爺爺最器重的員工。」

  陸沉自斟一杯酒,彷彿蘇喬的長輩,氣定神閑道:「你啊,伶牙俐齒,從小就這樣。」

  他合上胡桃木的櫥櫃,拿起一把銀制的夾子,從鐵桶里掏出冰塊,放進盛滿香檳的酒杯中。水漬濺出來幾滴,被他用手帕抹去,他笑著說:「你堂哥蘇展,比你內斂多了。」

  蘇喬從小到大,經常被拿來和蘇展比較,她已經習慣了。

  她整理了一下頭髮,轉身,面朝著陸明遠,繼續和陸沉說話:「蘇展比我內斂,也比我心狠手辣。」

  陸沉接下來的回答,出乎蘇喬意料之外:「我聽說阿展新換了一個司機,是嗎?」

  倏然之間,「啪」的一聲——是冰塊滑入玻璃杯的輕響。

  蘇喬啼笑皆非:「陸老闆,您讓我刮目相看。雖然身在義大利,也沒放過國內的消息。」

  她扶著桌沿,話中有話道:「司機一家人被我安排到了上海。他們幫我承擔風險,我就會幫他們找好退路。」

  陸沉聳肩,一笑置之:「如果你爺爺還活著……他不會贊成你的善舉。」

  蘇喬從容不迫道:「是啊,可惜他去世了。」

  她的言辭毫無冒犯,只是在陳述一樁事實。

  陸沉的心裡卻扎了一根刺。

  他一時語塞。不過喝了一點酒,又釋然地笑了。

  陸明遠旁聽他們的對話,其實有些聽不懂——但他即便聽不懂,也不會主動詢問。他從隨身行李中翻出一條毛巾,在蘇喬和陸沉雙雙沉默時,陸明遠把毛巾遞給了蘇喬。

  蘇喬當著他父親的面,向他訴苦道:「我有點冷。」

  陸明遠道:「你的衣服濕了,還沒換。」

  蘇喬道:「對呀,我想借一個房間……」

  陸明遠看向了他的父親。

  父親端著香檳,自斟自酌,妥協一般招呼道:「樓上有一間客房,是為你準備的。明遠,把這兒當自己家,今晚你睡那裡吧。」

  他沒提蘇喬的房間在哪裡——因為根據他收到的線報,蘇喬早就和他兒子住在一起了。他後悔沒告誡過兒子,一定要防範姓蘇的人,現如今,後悔也來不及。

  蘇喬跟著陸明遠上樓了。

  路過客廳的時候,那位名叫周茜萍的年輕女孩子喊道:「明哥,你不下來和我們聊會兒天嗎?天南海北,多好玩兒啊。」

  她身體前傾,沖他招手。

  陸明遠拎著行李箱,注意到父親的目光。他認為客廳氣氛詭異,遂回答道:「你往旁邊看,我父親還在,他會陪你們聊天。」

  地面鋪著一塊波斯地毯,其上遍布手工刺繡,展示了低調的奢華。周茜萍忽然站起,高跟鞋踏住地毯,如同行走在雲端。

  「明哥,我小時候,你還帶我騎過馬,」周茜萍笑道,「今兒個見面,咱們都生疏了。」

  她仰起頭,視線逡巡一番,定格在蘇喬身上:「樓上有好幾間卧室呢,我給你們帶路,好不好?」

  蘇喬回饋了一個挑釁的眼神。

  周茜萍年輕氣盛,不知道蘇喬的底細。父親拉了她的袖子,她沒管,一甩而脫,徑直走向了樓梯。

  三樓的門廳處,兩個天使雕像扶著一座大型油畫,前方石台上立著一盞黃銅燈架,長夜漫漫,金紅色的燭火即將燃盡。

  周茜萍介紹道:「這幅畫,叫做《伽羅的婚禮》,當然了,它是個贗品。」

  她和盤托出:「我是作者,耗時一個月。」

  蘇喬不言不語,暗想陸沉生意鏈龐大,不止做境外走私,也做贗品倒賣。哪怕買家心裡知道是假的,他們也喜歡那些假到逼真的名畫。

  陸明遠不是合格的同行。他沒有停下腳步,賞鑒藝術品,他推開了卧室房門:「是這間嗎?門還開著。」

  蘇喬來了興緻,調侃道:「你今晚好著急啊。」

  陸明遠沒聽懂她的言外之意。他挽起袖口,低聲和她說:「我手上沾了血,黏了吧唧,想洗掉。」

  蘇喬垂眸,瞧見他右手的手腕上,戴著那條曾被他認定「gay里gay氣」的手鏈。她的心臟一瞬軟化,軟到硬不起來,她格外輕柔道:「好啊,你去洗手吧。」

  樓梯玄關處的周茜萍,聽不清他們的談話聲。她只聽到蘇喬的那一句「你今晚好著急啊」,然後就看到陸明遠衝進卧室,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蘇喬在門口輕笑,回頭望向周茜萍:「你們的早餐時間是幾點?我一般不吃早餐,起不來。」

  呸,放蕩,不要臉。

  周茜萍暗罵一句。

  她跺了一下腳,氣到臉紅,扭頭走下了樓梯。

  直到她的腳步聲完全消失,蘇喬才掩上房門。

  但她沒進房間,她站在旋梯扶手邊,偷聽樓下的談話。

  周茜萍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她拔高嗓音,忿忿不平地抱怨:「爸,她不是陸叔叔那邊的人,也不認識我們,你們就讓她進來了,會不會有危險啊?」

  陸沉的寬慰,竟然在此時響起。

  蘇喬甚至覺得,陸沉是故意講給自己聽的:「誰說她不是我們這邊的人?沒有她爺爺,生意做不成。」

  周茜萍反問:「她爺爺是蘇景山嗎?」

  陸沉尚未回答,周茜萍又問:「她是蘇喬,還是葉姝?蘇景山有兩個孫女,我一個都沒見過。」

  「沒見過就算了,」陸沉忽而笑道,「她們都不懂藝術,和你沒有共同語言。」

  樓上的蘇喬也笑了,推斷出周茜萍和她父親的身份。

  她繞了個彎,看遍三樓的環境,最後走回了卧室,關上木門,飽含心機地反鎖了。

  陸明遠剛從洗手間出來。他坐在桌前,翻開筆記本電腦,搜索一幅畫作的名字,雖然迫切地想和父親談話,礙於周揚和周茜萍在場,陸明遠什麼都沒說。

  蘇喬和他想法一致。

  她脫下他的外套,檢查完浴室構造,關掉電燈,打開水閥,在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中洗澡。

  這種做法,讓她更有安全感。

  報應來得毫無預兆。

  三樓的所有房間,一貫屬於貴賓專用,每天都有女僕打掃。浴室的磚石被擦得鋥亮,尤其是鏡子之前,沒做乾濕分離,外表極為光滑。

  如果蘇喬開燈,她一定能看見。

  可她沒有,所以摔了一跤。

  陸明遠聽到響動,推門而入。

  水汽瀰漫的浴室里,蘇喬心跳得厲害,她還沒開口,陸明遠便問:「你穿衣服了嗎?」

  「沒有!」蘇喬沒好氣地回答,「你洗澡的時候,會穿衣服嗎?」

  她聽到他加重的呼吸聲。

  「砰」地一下重響傳至耳邊,陸明遠踹了一腳浴室的門。整個房間都與光線隔絕,他步入黑暗的邊緣,用浴巾裹住坐地不起的蘇喬,冷淡地責備道:「你平常鬧著玩就算了……」

  「我沒有鬧,」蘇喬氣急敗壞,為自己辯解道,「我不是故意摔倒的。」

  陸明遠不相信她。

  他充滿了直男做派,潦草地敷衍道:「你這麼說,我也沒辦法。」

  蘇喬的腳踝有些疼。

  她平白髮起火,破罐破摔:「我是想勾引你,反正你也不會碰我……你乾脆下樓,去和那個周茜萍聊天吧,你不是還帶她騎過馬么?」

  浴室的水龍頭沒關。溫暖的水流傾瀉而下,發出潺潺之音,營造更多的霧氣,陸明遠放下浴巾,離她更近。

  他兀自想了一會兒,不確定地問:「你吃醋了?」

  蘇喬沒回答。

  她推了他的胸膛,跪坐於花崗岩石磚,想要站起來。

  「你坐著別動,我去開燈。」陸明遠道。

  「你閉嘴!」蘇喬火冒三丈,鑽進了死胡同,「我說的話,你都不信,為什麼還要管我?」

  陸明遠憑藉直覺,扶住了她的肩膀。

  蘇喬手心發涼,緊貼著地面,忽然沒了氣勢,嗓音輕不可聞:「除了你送我的那條金魚,我什麼都沒有……」

  陸明遠驟然低頭,吻上她的下巴,隨後是嘴唇,以一種壓制的姿勢——水霧沾濕了他的褲子,他處之坦然,將蘇喬摟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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