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2章
第32章
陸明遠繞過賀安柏,擋在書房的正前方。他伸手去牽蘇喬,但她後退一步,避開了。
「我們去門口說話吧,」蘇喬笑起來,「這裡路窄,不方便。」
陸明遠回過味兒來,怔了一下,若無其事地看著她。
她像往常那樣撥弄頭髮,髮絲黑亮,光滑如緞。她注意到陸明遠的目光,手指驀然一僵,半抬起臉,表情很平淡:「巧得很,你猜到了我在這裡。」
「你幾點來的?你走的時候,沒聲音,」陸明遠隨口搭話,「我以為你還在卧室里。」
蘇喬拍了賀安柏的肩膀,跟著他一路往前走,背對著陸明遠回答:「我七點出來的……」
清晨七點,陸明遠還在睡覺。
更早那會兒,他知道蘇喬起床了,把她拽進被子里,又親又吻。蘇喬衣衫不整,任他肆意搓揉,她的皮膚白皙嬌嫩,彷彿能掐出水,陸明遠捨不得掐——萬一弄疼她怎麼辦?除了初夜,他不想讓她再疼了。他僅僅是愛不釋手。
情到濃時,他尚未盡興,倍感歡愉地聆聽蘇喬的喘息。
現實這樣優待他。
最好的夢境也不過如此。
天外碧空如洗,拂曉光芒正盛。
蘇喬的嗓音很輕,如同鉤子般,淺淺鐫刻溫情:「嗯……你親夠了嗎?現在是六點,你繼續睡啊。我醒了,就睡不著了。」
所以細算的話,三個小時前,他們還情投意合,如膠似漆。
但是現在,比起被冷落在一旁的陸明遠,蘇喬更願意與賀安柏說話。
陸明遠喊住了她:「小喬?」
蘇喬停步,卻沒轉身。
恰逢陸沉從書房出來。他抽了口煙,笑得親善:「明遠,你也來了。」
煙圈如霧,漫無止境地飄散,融入風中,直至完全透明。陸沉搭上了兒子的肩膀,說話帶著一股子煙味:「小喬快回國了,你跟她打個招呼吧。」
陸明遠微皺了眉頭,一聲不吭。
他還沒有理順前因後果。只是聽說蘇喬要回國了,猜想她大概拿到了遺囑,早先陸明遠在父親這兒問起遺囑,陸沉連半個字都沒有透露。
換了蘇喬來談,結果便完全不同。
陸沉不可能對兒子坦白,蘇喬也沒有開誠布公。他們在書房裡共處了二十分鐘,秉持著商榷原則,談妥了相關事宜。如同陸沉料想的那般,蘇喬拿走了文件,答應放棄陸明遠。
連她自己也說:「我們家的內幕,普通人跨不過去。」
陸沉親自為她開門,贊同道:「別說普通人了,你爺爺都沒跨過去。他一月份出車禍,七月還找不到兇手……陸明遠涉世未深,你放他一條活路。」
——陸明遠涉世未深,你放他一條活路。
蘇喬攥緊了遺囑,一字不答。
在陸沉面前周旋還算簡單,難的是如何面對陸明遠。
當著陸沉的面,蘇喬履行約定,開口道:「陸明遠,幾個月前,你辦了畫展,效果蠻好的。你現在回家,跟緊了經紀公司,我保證你前途無量。」
她的語氣客套疏離,又有些……居高臨下。
倘若放在平常,陸明遠必然被激怒。他的脾氣很差,缺乏容忍心,只是他的底線因為蘇喬一降再降。
蘇喬盡量控制情緒,手心微顫,文件倒是拿得很穩:「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你最好還是忘了。也許你跟我想的一樣,我們兩個人,其實並不適合……好在我們只認識了幾個月,現在收手,剛好來得及。」
她在說什麼?
憤怒與疑惑交織,陸明遠越發沉默。
他的手搭住了走廊邊上的一幅畫,掌間用力,把胡桃木的畫框捏得嘎吱作響。
陸沉聽得滿意,看得放心。他忽然一聲嘆息,才說:「明遠,這件事不簡單,你也別怪小喬。爸爸知道你是認真的,但是,你也大了,要考慮現實,小喬有她的選擇,你得尊重人家。」
慈父光輝於他身上閃耀,他甚至提議道:「你有什麼想法,不要悶在心裡,講出來,和人家好好聊聊。」
陸沉用這種方法快速撇清了干係。
他目送蘇喬和陸明遠出門。
或許是因為房間里氧氣不夠,蘇喬呼吸不暢,心臟被絞緊,像是有人拿著一把鎚子,從她的心尖開始錘起,妄圖讓她粉身碎骨——而她之所以這麼痛苦煎熬,還有一部分原因在於,她沒料到自己的反應會這麼大。
陸明遠碾壓了她的意志。
她的嘴唇毫無血色。
為了掩蓋這一點,蘇喬把文件放進包里,拿出一管口紅,輕輕地塗,然後抿唇。當她看向陸明遠,依舊容光煥發。
陸明遠出了門,立刻道:「我爸讓你那麼說話?」
他懷揣著一絲希望:「跟我分手,你能拿到遺囑?行了,話說完了,遺囑也拿到了,我不會當真。」
蘇喬正欲開口,眼角餘光里,瞥見房門留了一條縫。她猜不準陸沉有沒有派人偷聽——她和陸明遠還站在露天台階上。
她的大腦放空,嗓音黯啞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明遠和她面對面站著。他出於本能,不願往最壞的方向考慮,他還記得今天早晨的濃情蜜意,甚至一閉上眼,想到的畫面全是蘇喬和他耳鬢廝磨,竊竊低語。
可她卻說:「我對不起你,我利用你接近陸沉,現在拿到遺囑了,你也沒用了。你的職業是藝術家,你見過幾個玩藝術的正常人?我和你生活在完全不同的圈子裡……你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有未來吧。」
不止陸明遠,連賀安柏都抽了一口氣。
他訂好了三張機票。當晚起飛,明天回北京,蘇喬的司機會去機場接她,公司里有一大堆事等著她,還有蘇喬的父母在翹首以待,相比之下,陸明遠真的不值一提。
說難聽點,他該清楚自己的位置。
陸明遠站在原地,不聲不響,再次牽住蘇喬的手。他用了很大的勁,捏的蘇喬快要碎了。
「你腦子進水了嗎?」陸明遠扯著她往外走,動作暴虐,顧不上賀安柏在場,「陸沉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他媽的再胡說八道……」
他第一次對蘇喬爆粗口。
看得出來,他瀕臨極限。
那張英俊的臉早已不復來時的平靜,他的眼睛里仍然只有蘇喬的身影。
蘇喬掏出一塊石頭,正面寫著小喬,反面寫著陸明遠——正是昨天晚上,陸明遠送給她的。
他雕琢了一個下午。
幾步之外,就是波光粼粼的海灣水面。
蘇喬捏緊手指,毫無躊躇,將那塊石頭扔了出去。
圍繞著沉到水底的石頭,漣漪濺開了一小圈。陸明遠想起蘇喬剛才的話,她是怎麼說的?她說,陸明遠,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你最好還是忘了。
他在這一瞬憤怒到失去理智的地步。
因為蘇喬的說法,是非常講得通的。
她從一開始就在騙他。通過他拿到遺囑以後,他不再有一絲利用價值,用不著她再委曲求全。
「你是那種人么,」陸明遠揪著蘇喬的衣袖,猛然把她往旁邊一拽,「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還能陪我上床?你送的那個鐵環,我收起來了,你背的是結婚誓詞,還想怎麼耍賴?」
他極力剋制,聲音很小,確保賀安柏也聽不到。
他真好。
蘇喬心想。
可是他們蘇家一個好人都沒有。那種骯髒的地方,確實不適合他。陸明遠這樣的心性,再加上和她的關係,會被蘇展玩死吧。
於是她說:「你終於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了,陸先生。我要趕晚上六點的飛機,你再不鬆手,我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