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放牛娃
突然，沐秋白的身體一陣搖晃。
他癱坐在了地上，曾經記憶里，那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成了這副模樣。
秦雪儀看著他，他也看著秦雪儀，她沒有流淚，也沒有多少的關心，彷彿一切都變了。
「這個你拿去，走吧。」
秦雪儀知道，兩人已經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她是天上的仙人，而他，只是一個快入土的老人。
但是，作為曾經的夫妻，她還是給了他一瓶丹藥，一瓶可以稍稍增加人壽命的增壽丹。
「你還帶著這個嗎？」
沐秋白沒有理會落下的丹藥瓷瓶，他在意的，是秦雪儀從袖子里，拿出的那個精緻的木人。
這木人是個男子，它被打了蠟，過了近八十年都完好無損，顯然它的主人非常愛護這個東西。
『這個男的給你，女的給我，我們永遠不分開。』
「原來我以前，長這樣啊。」
看著手裡，男性的木人，腦海中回憶著以前的約定，沐秋白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女性的木人，它也被保存的很好，依舊那麼可愛、漂亮。
「瓶子里裝的是增壽丹，一共九顆，一顆可增加十年陽壽，不過凡人只能吃9顆。」
秦雪儀的聲音縹緲如仙：「你根骨不行，毫無靈材，此生都無緣仙道。」
之後，秦雪儀又給了沐秋白一些凡俗間的寶物，說：「這些東西，應該可以讓你過上富足的生活。」
「我。。。」
看著這些東西，宛如仙人恩賜，沐秋白說道：「不是為了這些東西來的。」
「我知道。」
秦雪儀說：「但我們，註定沒可能了。。。」
「啪嗒。」
木人被秦雪儀拋了下來，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你不要了嗎？」
「不要了。」
三個字，落在沐秋白的心中，卻宛如刀割。
但他沒說什麼，只是默默的撿起了地上的木人，將兩個木人湊成一對，珍惜的保護在懷裡。
「你不要了，那就給我吧，我要。」
說著，沐秋白打開瓷瓶，他沒有矯情，吃下了一顆，確實是仙家寶物，只是一顆下肚，便讓他宛如年輕了十歲。
「此丹不可多吃。」
秦雪儀如今早已斬斷紅塵，可看著老人的動作，她還是下意識的說道：「一年，只可吃一顆，若是丟了，你，你可再來找我，每年的今天，我都會來這裡。」
「謝謝。」
曾幾何時，那個可以為她遮風避雨，宛如一片天的男人，不復存在了。
如今的沐秋白，只是一個凡夫俗子，而她，卻成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仙人，對此，沐秋白為秦雪儀感到高興。
真的，他真為妻子感到高興。
沐秋白回過頭，秦雪儀已經走了，正如來的時候那麼突然，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若修仙，是為了忘記做人，那這仙。」
沐秋白看著仙門，然後回過頭，沒有留戀的一步步往山下走去：「不修也罷。。。」
?
時光飛逝，沐秋白下了山，但沒有走遠，而是選擇在一座臨山的小村子里住下。
或許是，還對秦雪儀抱有一些念向，又或許他只是累了，不想走了。
畢竟，就算沐秋白真的能夠回到家鄉，這七十八年過去，當初的父母、朋友，也都已過世。
沒有家，還能叫家鄉嗎？
「爺爺你認識字嗎？」
「認識。」
「認識幾個啊？」
「很多個。」
「很多個是多少個呀？」
她好奇的看著漸漸恢復年輕的老者，當然，他還是一個老人，只不過，精神矍鑠：「很多個，就是很多個啊。。。」
她叫丫頭，沒名字，是老爺爺給她取的名，叫清靈。
清靈今年九歲了，是山腳下，一農戶家的放牛娃。
對了，她家養了一頭很大很大的青牛，青牛喜歡吃水草，它那麼大，卻很乖，真的很乖。
「哞哞哞。」
清靈喜歡聽它的叫聲，一邊聽，一邊會笑著打趣道：「大水牛，吃水草，耕稻田，肚飽飽。」
清靈很崇拜住在村外的老爺爺，喜歡聽他講故事。
老爺爺的手很巧，做出來的碗筷和桌椅，特別的好，清靈覺得爺爺好厲害，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人。
就跟傳說中的仙人，一樣。。。
漸漸的，女孩長大了。
而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卻變得越來越年輕。
雖然他的年紀依舊很大，但清靈卻覺得，爺爺越來越厲害了。
他可以讓青牛開口，可以牽著她的手在河面上漫步。
他們就坐在跟雲一樣高的山崖上，爺爺說，這叫打坐，是一種修行，清靈就問，跟仙人一樣嗎？
每當這個時候，爺爺總會一陣沉默，然而笑著搖搖頭。
「人修行，不是為了成為仙。」
老爺爺告訴她：「而是明白自己為何是人。」
清靈不懂，但爺爺說的，一定是對的。
於是，爺爺讓她打坐，他自己也打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他們每日看朝陽升起，見潮漲潮汐，有時候，清靈學的累了，他們便一起躺在草坡上數星星。
那段日子，是清靈一生中，最開心的時光，就像，做夢一樣。
當然，也不是只有好事，也有點不好的，比如說那頭大青牛，它變壞了，都不肯吃清靈喂的水草了。。。
?
幾年過去。
清靈長大了，她似乎，變得很厲害，有一次遇到野獸，她隨手撿起一根枝條，輕而易舉的就將它們趕跑。
爺爺越來越年輕，變得跟清靈的父親一樣大，好像，不是那麼老了。
於是這個時候，清靈開始思考，她有很多的疑問。
他是從哪裡來？
為什麼來這裡？
還有，修仙，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要走了。」
那天，他對跟往常一樣來找自己的清靈說：「我打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離別是什麼，清靈不懂。
可是一想到沐秋白會離開，清靈便是一陣不舍：「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數年的陪伴，兩人如爺孫，如父女，如師徒，感情深厚，對沐秋白來說，正是清靈的出現，帶他走出了那段悲傷的歲月，重新找回了年輕時的歡聲笑語。
這個天真爛漫，什麼都不懂的女孩子，就是他重新開始的起點。
「你去哪，我也去哪。」
清靈沒有猶豫，她緊緊的抓著沐秋白的手。
當時的清靈，不知道太多的感情，她只知道自己跟沐秋白在一起，很快樂，很安心。
「外面，可能有危險。」
「你會保護我的，」清靈堅定的說：「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清靈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麼樣，但她知道，他是最厲害的，他的手一直都那麼溫暖，無論什麼時候，他都在自己身邊。
「哞哞哞。。。」
大青牛叫了，它也要去，也要一起去。
於是，跟清靈的父母道別後，在他們的允許下，他們走出了山村。
清靈不會忘記那一天，他騎在青牛的背，清靈坐在他前面，然後一起。。。
哞哞哞。
壞青牛！怎麼又去偷吃了？
快點趕路，快，快，我們要去看漂亮的花海，要去雪原上堆雪人，要在沙漠里尋找綠洲，還要，還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哞哞哞。
「出發咯，我們出去玩咯，嘻嘻嘻。。。」
沐秋白帶著女孩，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他微笑著，正如面對曾經的那個女子，溫柔的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