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8章 第三十八卦
第38章第三十八卦
立冬前後,白天已經越來越短,才六點過,天就黑了下來。
吃過晚飯,陸爻把手機按亮了又鎖屏,這麼來來回回重複了好幾次,才點開簡訊,把度假山莊的事、自己的推斷以及處理方法,都仔細地寫清楚,在最後填收件人時,填了龍婆婆的號碼。
按下發送,陸爻把手機收好,就聽見玄戈在叫他。
「小貓,一會兒上山的時候,就拿這個當登山杖吧。」說著,遞了一根表面十分粗糙的鋼筋給陸爻。
伸手把造型十分原始的「登山杖」接過來,陸爻覺得挺沉的,還有些磨手,又見玄戈把背包整理好了,「東西多嗎?」
「不多,」玄戈順手揉了一把陸爻的頭髮,「這一片山是開發過的,修了盤山公路上去,不過楊鴻程說,路還沒完工,只是推平了。」
陸爻點頭,他知道那種土路,一下雨就泥濘積水,很不好走。但幸好,這兩天都不會下雨。
「我拿了他們的測繪圖來看,路不難走。為了和山莊配套,這一部分山體也在開發範圍內,清理了幾次之後,山上大型的獸類都沒了。而且據說小動物也很少,之前有幾個工人想去打野味兒解饞,找了一天都沒找到一隻能吃的。」
一邊說著,玄戈把身上穿著的長外套脫了下來,換上了一件才開封的深藍色短款工裝,長度剛到腰線,兩條腿毫無遮擋地露了出來。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高幫皮靴,從後面看,雙腿筆直修長,肌肉緊實,十分吸引人的視線,陸爻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發現了陸爻視線的落點,玄戈眼裡泛起笑意,直接站近,「只是看沒什麼意思,要不要摸一下?」
「不用!」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發現了,陸爻脫口而出,又急急忙忙地站起來,「我去……我去看看外面天黑了沒!」
見陸爻開門出去了,玄戈沒忍住笑了出來——他家小貓找借口的水準,真是半點進步都沒有。
接近七點,天已經黑透了,出了工地的範圍,周圍就一點光亮都沒有了,隱隱能在夜色中看清群山的輪廓。
玄戈左手拿著電筒,右手緊緊地牽著陸爻,時不時提醒一句,「小貓,腳下有石頭,小心一點。」
周圍非常安靜,只有風吹動樹葉草尖的聲音,所以儘管玄戈的聲音很低,但聽在耳朵里,也非常清晰,像是隔得極近。
陸爻的手指在對方手心裡動了動,應了聲,「好,你也小心一點。」
因為之前只算出大致的方位,所以走一段路,兩個人就要停下來,再根據卦象調整方位。
陸爻把蓍草重新收進口袋,站在岔路口,「我們走右手邊這條路,卦象顯示,正確的路挨著較小的水流,所以前面應該會有小溪之類的。」
果然,走了沒多遠,水流聲就清晰起來,陸爻抓著玄戈的手腕,用手電筒朝著溪水的位置晃了晃,鬆了口氣,「確實是走這邊沒有錯。」
因為看不清方向,他很怕自己指路指錯了。
「小貓。」
「嗯?」心思都在卦象上,但聽見玄戈叫他,陸爻還是下意識地分了一半的心神出來。
「要是今晚沒找到事情的根源,也沒關係,我帶你去山頂看星星。」
知道玄戈是想讓自己輕鬆一點,陸爻笑起來,「可是今晚沒有星星。」
抬頭看了一眼夜空,玄戈有些無奈,「這麼不配合?」說著,他捏了捏握著的手,「那換一個項目,我們就吹吹風,親近一下自然。」
跟著玄戈說的想了想,陸爻發現自己竟然真的有些期待。
一路往山上走,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陸爻有點喘,兩個人就準備休息一會兒。
山上到處都是岩石,玄戈找了一塊平整的坐上去,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快到了,先休息一會兒,不過石頭很臟。」言下之意十分明顯。
正當玄戈以為又會被拒絕時,陸爻只遲疑了幾秒,就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雖然是側坐,沒有挨得很近,但這已經算非常大的進步了。
玄戈聲音里全是笑意,手直接就搭在了陸爻的腰上,輕緩地揉了揉,「怎麼這麼乖?」
黑暗將感官無限放大,陸爻覺得此時此刻,玄戈的聲音、體溫、手掌的力道,都讓他完全沒辦法忽略分毫,特別是他的腰很敏-感,被這麼一揉一弄,就有些發軟。
「別……」說出來一個字,陸爻又迅速閉了嘴,因為他發現,隨著玄戈手指輕緩地揉-弄,他快要發出什麼不得了的聲音了。
不過玄戈發現了他的異樣,「別什麼,嗯?」
說著,他慢慢靠過去,把下巴放在了陸爻的肩上,嗅著對方頸窩的氣味,聲音如醇酒,明顯是在誘哄,「小貓,別什麼?」
陸爻咬了咬唇,止住將要脫口的呻口今,忽然,心下一緊,他猛地站起來,看向右手邊茂密的樹林,壓低了聲音,「那邊好像有動靜。」
玄戈重新把陸爻的手握進手裡,牽好,凝神道,「確定是那個方向?」
「嗯,」陸爻點頭,冷冽的山風把之前的曖昧全都吹散了,他閉上眼仔細聽,「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低矮的植物被踩倒了,速度……速度不快,也沒有其它的聲響。」他睜開眼,推測道,「會不會是山裡的大型動物?」
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可是楊鴻程不是說了,這一片山開發商清理過幾遍,大型的野獸都沒了嗎?」
玄戈盯著陸爻指著的方向,皺了皺眉,「小貓,你的猜測可能沒有錯。」
山下。
張況頭上纏著繃帶,手腕也做了簡單的包紮,看張光義在收拾東西,他姿勢鬆散地靠著門框,「你真要去?那兩個人剛走沒多久,要跟也確實能跟上。」
「誰跟著他們?我上山有事,你看你是找那個副總把你捎回市區,還是就在這裡等我。」說完,張光義嗤笑道,「別告訴我,你怕一個人在這兒吧?」
「我怕?」張況假笑,「二叔,我這是擔心你,你這一把老骨頭了,要是出了什麼事,回去我爸不得罵死我。」
「行了行了,嘴封不住門,是還沒被打怕?」張光義試了試弓弩,「回去要感謝你爸,放我車上的這把弩挺有用!」
有武器,他心裡踏實了一點。這大晚上的,他也不想折騰,這裡的錢賺不了,大不了換個地方。但就在剛才,他接到了債主的電話,說只要他跟上去,看看陸爻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麼,那五十幾萬的賭債就一筆勾銷。
這種好事他自然不會放過,雖然他也納悶,對方讓他盯著陸爻是想幹什麼,山上又是有什麼東西讓人這麼關注。但錢這種東西,還是很值得讓人走一趟。而且,如果有什麼危險,他不相信陸爻會見死不救。
張況也懶得勸,他和這個二叔關係一般,打了個哈欠,轉身就準備去睡覺了。而張光義帶著東西,就出了工地的範圍,往山上去了。
森林裡。
玄戈拿著打火機,點燃了枯樹枝。火苗燃了起來,很快將周圍的黑暗驅散。
蹲在旁邊,陸爻用木棍挑著火堆,「你有沒有覺得,那邊的動靜不太正常?像是一斷一續的。」
「嗯,不過方向還是朝著我們這邊的。」說著,玄戈把手裡拿的鋼筋條遞給陸爻,「小貓,幫幫忙,把這一端掰彎,半圓弧就行。」
「我應該幫不上忙吧,」陸爻並不覺得自己可以做到,不過還是接過來,準備試試。
然後,只用了三秒,鋼筋條的一端就彎成了十分標準的圓弧狀。
陸爻看了看鋼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嚇到了,「剛剛——不對,這是一根假鋼筋!」
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玄戈把鋼筋條拿回手裡,正想安慰安慰他,忽然表情一凝,把陸爻的手握在手心裡,直接將人擋在了自己身後。
「來了。」
陸爻也有這樣的感覺,像是有什麼在靠近。他緊張地望著那個方向,「你覺得是什麼?聽聲音,體型應該比較大。」
枯枝落葉被踩碎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甚至可以看見樹葉枝丫在搖晃。因為不知道來的多還是少、是什麼動物,玄戈就沒讓陸爻站到高一點的地方去。
這種時候,他只有把人放在自己身後,才會放心。
下一刻,陸爻只感覺玄戈握著自己的手猛然收緊,隨後,只見一個體型絕不算小的動物出現在了樹叢邊上,或許是因為火光,它沒有再移動。
玄戈聲音很低,也很冷靜,「有兩對獠牙,黑毛,是野豬,應該還沒成年,而且像是受傷了。」
一些山林里,如果生態好,野豬並不罕見,也不難捕殺。但陸爻身體綳得很緊,「它……有些不對勁。」
那頭野豬長大約有一米,背脊的鬃毛像鋼針一樣,直直豎起,顯得鋒利。獠牙竟然大致有小臂長,尖銳非常,像是餓極了一般,唾液不斷地滴落在腐爛的樹葉上。
突然,原本一直沒有動靜的野豬直直朝著兩人衝過來,玄戈握緊手上的鋼筋條,當成武器,尖錐的一端朝前,狠狠地刺了上去。
野豬十分靈活,但動作不順暢,身上明顯有傷口在,沒多久就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玄戈手上的鋼筋極為精準地刺進了腹部,傷口極深,野豬的動作明顯滯住。與此同時,陸爻雙手握住鋼筋,對準了野豬的眼睛,狠狠刺入,他幾乎用上了全力,直接刺了個對穿。
這之後,陸爻沒有鬆手,而是繼續用力,將鋼筋的一端深深地卡進了地里,強行固定。但奇異的是,從頭到尾,野豬都沒有發出任何的叫聲。
確定威脅已經消除,陸爻這才鬆開手,他活動了一下手腕,下意識地望向玄戈,「我剛剛——」
「嗯,很厲害。」
緩過神之後,陸爻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又遭到了顛覆——原來,他竟然是用一根鋼條,就能直接殺野豬的人?
又等了一會兒,玄戈拿著手電筒,又找了根長樹枝,戳了戳野豬身上的鬃毛,「這毛尖利,像硬刺。它動作遲緩,身上到處都是破裂的細小傷口,出血量很大。」
陸爻回想起之前看見的,「你動手之前,這些傷口就已經存在了。」他抬頭看向玄戈,抿了抿唇,「這情況,和那種刻紋的效果很相似。」
兩個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因為他們不能確定,這是巧合,還是刻紋真的對動物也有效果。
如果刻紋對動物也有效,而這頭野豬也確實是受到了刻紋的影響,那這座山上,還有多少動物因此變得狂躁而嗜血,具有極強的攻擊性?
夜色中的山林變得極為危險。
「我們下山。」陸爻十分快速地就做出了決定。雖然他們現在距離目的地只有很短的路程,但不能冒險。
辨明了方向,兩個人沿著原路往山下走。
周圍依然很黑,不過手被玄戈緊緊地握著,陸爻很安心。
正在想著關於刻紋的事情,忽然,陸爻發現走在前面的玄戈停了下來,轉身看著自己,「陸爻。」
很少聽見玄戈叫自己的名字,陸爻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嗯?怎麼了?」
「之前我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陸爻看不太清楚對方的表情,但隱隱有些奇怪,「今天不是第五天嗎?」這個時限,是他們之間不用明說的默契。
然後,他就發現玄戈鬆開了他的手。
熟悉的體溫離開,掌心很快就被山風吹涼了,心裡下意識一沉,陸爻莫名地有些發慌。
接著,他聽見玄戈的聲音,「是嗎?不過你的答案已經無所謂了。」
玄戈的語氣和平時有些不一樣,「我現在已經厭倦了,所以你的答案,不管是願意還是不願意,是答應還是不答應,都不重要了。」
陸爻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直接定在了原地。
他感覺身上開始一陣一陣地發冷,五指瞬間握緊,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的肉里,他也沒感覺到。視線一錯不錯地盯著玄戈,陸爻的聲音很輕,「真的已經……厭倦了嗎?」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最後四個字說出來,聲音都在發抖。
原來,這麼快就厭倦了啊。
「是啊,不然呢?」玄戈語氣帶著嘲諷,「我只不過是看你可憐,所以才逗逗你,呵,這段時間,很開心吧?」
說著,陸爻感覺玄戈靠近了一點,聲音就在他耳邊,「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人會愛上你的,你自己也清楚這一點,不是嗎?我和你只有血契這層關係,如此而已。」
「不是的!」陸爻閉了閉眼睛,聲音艱澀,「不對,我感覺得到,不是你說的這樣!」
「不是這樣,那你還想是怎麼樣呢?」
陸爻怔住——是啊,自己還想怎麼樣呢?在奢望什麼的?
發現陸爻忽然停在了原地,玄戈有些奇怪,他偏頭,「小貓,怎麼了?」
沒有聽見回答,玄戈捏了捏陸爻的手指,「是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想起了什麼?」
還是沒有回答。
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玄戈正想說話,突然發現陸爻的手正在迅速變涼,整個人都在輕微地發抖。
心裡的弦又綳了起來,玄戈直接拉開外套的拉鏈,把人抱在懷裡,懷裡人極低的體溫凍得他吸了口氣,穩住聲線,「小貓你不要嚇我啊,告訴我,怎麼了?」
發現還是沒反應,玄戈確定,陸爻肯定是出事了。他沉下心神,仔細感覺著周圍的氣息,卻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壓下心裡的暴躁,玄戈手摸了摸陸爻的臉,低下頭去看他,一邊哄道,「來,小貓,看看我,看看我。」
說著,他抬起陸爻的下巴,強行讓兩人的視線對上。陸爻的瞳孔有明顯的擴散,像是陷入了幻覺一樣。
下一秒,他就看見陸爻的眼裡,突然落了一滴淚下來。順著臉頰,滑到了他的拇指上,像是直接在他心臟上面燙了一下。
這下忍不了了,「誰他媽的把你惹哭了?」玄戈低低罵了一句,情緒躁動,但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能把你惹哭的,應該只有我才對。」
靠過去吻了吻陸爻的眉心,又慢慢下移吻了吻他的眼皮,玄戈嘆了口氣,「小貓,你是不是看見我了?嗯?是在幻覺里看見我了嗎?」
依然沒有回答。
不確定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玄戈看了看四周,都是山崖峭壁,於是先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後把人整個攬在了自己懷裡。
他正準備看陸爻還在掉眼淚沒,忽然就發現不對——陸爻的左眼已經變成了紅瞳。
陸爻幻覺里的那個自己,到底他媽的說了些什麼?玄戈暴躁地一拳打在了石壁上,心裡又有些無力。
他扶著陸爻的頭靠到自己肩上,一下一下地親著對方的發頂,想著有沒有什麼辦法。
腦子裡突然劃過去他之前夢見陸爻小時候的那一次,玄戈眯了眯眼睛,額頭抵上陸爻的額頭,「小貓,只有試試看了,希望可以。」
陸爻感覺左眼脹痛,這種感覺他很熟悉,是情緒沒辦法控制,導致封禁又鬆動了。
「你的眼睛又變了。」玄戈的聲音非常近,「讓我看看,紅瞳,你自己照鏡子看見,不會害怕嗎?」
陸爻下意識地退後了半步,「不對……不對……你說過我的眼睛是你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
他覺得哪裡都不對,但心裡又有個聲音告訴他,就是這樣的,這樣的態度才是對的。
「騙你的。」
「不可能!」陸爻像是突然爆發了一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蹲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上,是自我保護的姿勢,「你說過的……」
「我是說過,那又怎麼樣?騙你你還當真了?你明明出生就該死,這紅瞳就是證明,沒人會喜歡你會愛你,這才是正常的,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嗎?」
陸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搖頭,聲音堅定,「你現在才是在騙我,我能感覺得到,你愛我。」
他仰頭,看著面前站著的男人,「剛剛說的所有的話,都是假的,都是在騙我。」陸爻緊緊地咬著唇,一字一頓,「我不相信你之前說的話。」
他不相信。
這時,陸爻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了,體溫和力道都十分熟悉,他順著這股力道站起來,下一秒,就被人抱在了懷裡。
「小貓,看看我。」
陸爻怔怔地抬起頭,就對上了玄戈的眼睛,裡面沒有半分厭惡,全是他熟悉的溫柔。
「不管剛剛你看見了什麼聽見了什麼,都是幻覺,知道嗎?都是假的,都不要相信。」
玄戈原本只是嘗試一下,沒想到血契的作用,真的讓他和陸爻的意識連在了一起。
在心裡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玄戈才感覺懷裡的人慢慢放鬆下來。
稍微往後退了一點,玄戈注意著陸爻的左眼,發現紅瞳慢慢地褪了,體溫也沒有之前那麼低。他剛鬆了口氣,正準備再哄哄,就發現陸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直接親了上來。
每次都是這樣,要親要抱。
玄戈一點一點地把陸爻的手握到自己手心裡,揉了揉,又慢慢地分開相觸的唇,聲音低柔,「小貓,我們商量一下,之前那個給你七天時間考慮的約定,就算了吧,行嗎?」
「沒有回答,那就是默認了。」
說完,玄戈手掌護著陸爻的頭,直接就把人壓到了石壁上,重重地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