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7章 第五十七卦

  第57章第五十七卦

  等回過神來,發現玄戈和陸爻都看著自己,鍾淮南定了定神,伸手拿了兩粒瓜子在手裡,語氣輕鬆地解釋道,「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想這些了,要操心的事情太多,還有小徒弟要顧著,真的很久都沒有想起阿洛了。」

  這句話更像是在說給他自己聽。

  看著一直被鍾淮南抱在懷裡的木劍,陸爻不相信這句話——如果真的沒有經常想起,那不會每時每刻,都把木劍帶在身邊。

  不過陸爻沒有說什麼,只是點了頭。

  「今天情感有些太豐富,」鍾淮南把瓜子剝開,自己先笑起來,「不妙啊不妙,明明還沒步入老年,就已經先得了這話癆的毛病。」

  他又看了看保護罩的周圍,「雖然說出來丟面子,但我這是老毛病了,我很怕這種又窄又暗的地方,幸好還有你們兩個在,可以說說話。」

  陸爻把裝瓜子的袋子往鍾淮南那邊推了推,然後伸出四根手指,認真道,「這是我們的第四個秘密,我不會把前輩怕黑這個秘密說出去的。」

  聽完,鍾淮南這才真正地笑了出來,「好,第四個秘密!」

  陸爻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發現玄戈一直都以保護的姿態在旁邊守著陸爻,鍾淮南連續剝了一小堆瓜子仁,聲音輕緩,

  「回想起來,以前我每次去找阿洛,都讓他等太久了,要是我速度再快一點,或者一開始就牽好他、細心些去提醒他,讓他不被風吹跑,那現在再算的話,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會不會就又變長了一點?」

  陸爻看對方出神的模樣,沒有插話。

  隔了一會兒,鍾淮南又搖了搖頭,小聲道,「現在想這些,已經沒用了。」他看向陸爻和玄戈,「所以你們啊,吸取教訓,一定要抓緊對方的手,別放開。什麼壽命啊容貌啊,都不要去糾結。因為能夠在一起的時間,真的太短了。短得讓你掰開了揉碎了去回憶,也只夠把一個晚上撐過去。」

  陸爻鄭重地點了頭。

  發現鍾淮南情緒明顯已經好了很多,陸爻見對方一口把剛剛剝好的瓜子全放進了嘴裡,之後嚴肅了神情,「我剛剛不是說,在我比你大不了多少的時候,我被困在了坍塌的山洞裡嗎?」

  「是的,您說您那一次十分危險。」

  「既然都說到這裡了,那我就繼續說說。當時確實十分危險。」鍾淮南手上把瓜子殼全都裝進口袋裡,「這件事已經很少有人提起了。二十幾年前,玄術界並不安寧,有幾個和龍婆婆差不多資歷的,直接就背叛了。」

  「背叛?」

  「嗯,你應該知道,一個玄術師,一旦沉迷邪術不可自拔,迷失了心智,那基本就沒救了,而且往往都很厲害很強大,畢竟那些禁-忌的刻紋是『唰唰』地扔。因為這個事,當時死了很多人,玄委會老一批的,基本都折在了裡面。」

  陸爻忽然就想起來,龍婆婆曾經提到過的,「那我的外公和外婆——」

  「對,你外公外婆就是因為這事情去世的。你外公蕭蘭陵算卦一流,就是脾氣不太好,硬邦邦的,你媽媽從小就悚他。但他對你外婆非常好,幾十年從來沒有說過半句重話。後來背叛者想搞個大事,被你外公和你外婆阻止了,但他們也沒能活著回來。」

  陸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事,父母的模樣在他腦海里都看不清,更不用說外公外婆了。但或許是血脈親情的聯繫,他聽到這裡,覺得心裡隱隱有些難受。

  「我是被阿洛救了,才撿回一條命。當時最厲害的占星師,是小壯的曾祖父,他那時看星象斷言說,三個輪迴年之後,玄術界又要亂一亂。七年一個輪迴,現在是第二十二年,從年初開始,確實就不怎麼太平了。」

  他看著陸爻,「我跟你們說了這麼大一堆,亂七八糟的,也沒什麼條理,其實就是想說,局面並不好,後面藏著的陰謀暫時還沒弄清楚,所以萬事都要小心才行,不要像我和阿洛一樣。」

  另一邊。

  地面突然晃動起來時,薛緋衣正在看掛在牆上的老照片,手上還端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正捧著暖手。地面一晃,熱水就灑到了他手背上,燙的他直抽氣。

  有巨大的石樑從頭頂上方落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薛緋衣嚇了一大跳,迅速拿出占星石,就在這時,房屋徹底垮塌,薛緋衣站在角落裡,一塊巨大的石頭兜頭向他砸過來,完全是避無可避。

  他瞳孔微縮,一隻手下意識地先把星盤放在了身下護著,另一隻手依然在極快地擺弄著占星石,但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此刻,星盤忽然一陣滾燙,微光如水一樣瀰漫開,他隱約看見一個人影,憑空出現,然後直接抱住了他,替他擋了所有巨石的重擊。

  被護在懷裡,薛緋衣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氣,聞到了一股清冽的木香。

  等周圍徹底平靜下來,薛緋衣猶豫了半天,才慢慢抬起頭。不過一抬頭,就吸了一鼻子一嘴巴的灰塵,連著嗆咳了好幾聲。

  等他滿眼淚花地看清面前的人影,眼珠子徹底轉不動了。

  救他的人身量很高,墨色的長發如綢緞一樣披散著,身上穿著一件素色的鬆散長袍,衣袖寬大,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有幾分清冷,正眼神專註地看著他,手也還搭在他身上,沒放開。

  薛緋衣已經完全呆了,他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呼吸都不順暢,更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原本在腦海里預演過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

  完了,表現零分。

  然後他就聽見對方開口問到,「不喜歡?」

  接著,只見一根天青色的髮帶憑空出現,將披散著的頭髮直接束了起來,還打了一個非常漂亮的結。薛緋衣覺得,那一縷發尾撓在了他心上,出奇得癢。

  頭髮束起來之後,對方的眉目五官都清晰了很多,薛緋衣忽然就懂了,什麼叫眸若點漆、膚如白玉,什麼叫眉目如畫,姿容似雪。他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笑起來,有些結巴,「小……大清河,來,爸爸抱抱!」

  等說出口,才發覺不對。

  見清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薛緋衣連忙自覺地閉了嘴,一邊又盯著清河看,覺得就是剛剛那一眼,都好看到爆炸!

  「在看什麼?」

  幾乎是脫口而出,「在看你好看。」薛緋衣發現清河沒有不高興,問到,「我……可以看看你的手掌心嗎?」

  「嗯。」清河把手抬了起來,遞到他面前,修長的五指伸展。看見手掌心上確實是一幅九星圖,薛緋衣這下終於確定,在貘的夢境里,以及之前晚上做的夢,看見的確實都是清河。

  而現在,清河真的出現在他面前了。笑出了聲,薛緋衣忍不住把手放到了對方的掌心裡,多摸了好幾下。

  「薛緋衣。」聲音帶著一點警告。

  不過薛緋衣明顯沒有聽出來,「嗯!」他愉快地應了一聲,又捂著心口,覺得清河的聲音太好聽了,「可以……可以再叫一次我的名字嗎?」他第一次覺得,他的名字這麼好聽!

  清河頓了頓,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薛緋衣。」

  天啊!薛緋衣雙手捂著心口,一臉要窒息了的表情,在心裡吶喊,完了完了,清河在撩我!小心臟都要炸了!

  大概知道薛緋衣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清河掃落了薛緋衣身上的灰塵,又伸手仔細理了理他有些凌亂的頭髮,才開口說到,「我現在還只是虛影,凝成實體的時間非常短,而且不能脫離星盤太久。」

  伸手拉了清河的手指,薛緋衣眼巴巴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什麼聲音來。

  沒甩開他的手,清河反而鬆鬆地握著薛緋衣的手指,耐心解釋,「力量不夠,沒辦法像玄戈那樣脫離卦盤。剛剛為了救你才凝出了實體,很勉強。之後就算出來見你,也只能是虛影。」

  虛影就已經是巨大的驚喜了,薛緋衣點了點頭,又非常擔心,「你會不會不舒服?力量會有損傷嗎?會出什麼岔子嗎?」

  知道他的擔心,清河神色緩和下來,眉目透著些溫柔,「我沒事。」說完,他鬆開薛緋衣的手,身形微微發亮,最後化成了點點熒光,重新回到了星盤裡。

  薛緋衣靠牆坐著,空間很狹窄,腿都伸不直,但他臉上的笑容就沒褪下去過。想著想著,他又雙手把星盤抱起來,連著親了好幾下,覺得剛剛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他的小清河變成人了。一想,又傻笑起來。

  回憶起在貘的夢境里,清河一言不合就這樣那樣地親他,薛緋衣咬著嘴唇,想著下次一定要在現實里實踐一下。

  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

  陸爻被玄戈穩穩地抱在懷裡,已經趴在對方胸膛上睡著了,呼吸聲平緩。

  鍾淮南正擦著木劍,這時,上方突然傳來了響動。他站起來,發現上方積壓著的碎石有震動,許多灰塵和渣礫都在往下落,不過全都被保護罩擋住了。

  動靜越來越大,陸爻也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人來了?」

  「應該是。」鍾淮南抱著木劍,仰頭看著,沒過多久,就有光線投了下來。

  又過了半小時,才終於挖開了通道。陸爻伸手抹除了保護罩的刻紋,鍾淮南先被送到了地面上,余長生又重新探下身,拉了陸爻一把。

  等陸爻伸手去拉玄戈時,忽然又一次看到了陣紋。銀色的線條像水波一樣,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了地面上。

  不過和以前一樣,等他再看時,陣紋就又消失不見了。

  地面上。

  龍婆婆正在和武爺爺說話,薛緋衣也已經出來了,看見他們,急急忙忙地就跑了過來。

  「你們沒事吧?」

  「都沒事,你呢?」

  「我特別特別好!」薛緋衣眉飛色舞的,一點也沒有才從廢墟裡面被救出來的模樣。

  而這時,旁邊的鐘淮南才站穩,就被自己的小徒弟抓緊了手臂。發現對方靠到了自己肩上,呼吸聲不太對,瞬間就手足無措了,

  「小徒弟?長生?我不是沒事嗎對吧,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就心慌!」說著,乾脆伸手把余長生抱著,像哄小孩兒一樣拍了拍,「好了好了,師父不是好好的嗎?不擔心,回去教你用落葉折青蛙……」

  一邊哄,鍾淮南看了看一顆星星都沒有的夜空,在心裡嘆了口氣——哎,我也想有人哄哄我。

  圍坐在榕樹下面的石桌邊上,龍婆婆表情嚴肅,「這次事故,是因為趙姝用自己的鮮血,引動了直接刻在她皮膚上的刻紋所致,刻紋力量巨大,暫時看來,她的目的是自殺,也讓我們一起死。」

  鍾淮南搖搖頭,「應該不止這麼簡單。」他回憶道,「被困在廢墟下面時,我很清楚地感覺到空間隔絕,單是趙姝身上的刻紋,不會產生這麼大的效果,肯定還有其它我們沒注意到的地方。」

  陸爻想起自己看見的銀色的陣紋,「會不會是刻紋的力量,引動了其它的法陣?」

  「不會。」龍婆婆搖了搖頭,「玄委會選的址,都做過大清掃。」

  又說了兩句,龍婆婆三人就被叫走了。陸爻握著玄戈的手,腦子裡轉來轉去總是之前看見的陣紋,想著一會兒還是要去問問武爺爺。

  這時,薛緋衣小心地把星盤抱出來,伸手戳了戳陸爻的胳膊,「你看看,我家小清河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陸爻仔細看了兩遍,搖了搖頭。

  「我家小清河變成大清河了!房子塌了的時候,清河變成人形救了我。」薛緋衣語氣輕飄飄的,「我家清河,真的好好看,聲音也好好聽!」

  說著,又噘著嘴,在星盤上重重親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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