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心恨
從衛皇後宮中出來,走了好長一段之後,謝青梓這才蹙眉問道:「以前果真受過比這個還嚴重的傷,竟也是只能休養幾天么?」
霍鐵衣登時就笑了,伸手替謝青梓將有些沒戴好的風帽戴好,輕描淡寫道:「自不可能如此。不過也不會休養很久就是了。此番這樣說,不過是為了讓聖上知曉我的辛苦罷了。「
說白了,也就是邀功和博寵。
謝青梓張了張口,好懸才將那一句「原來大哥也不是什麼真憨厚的。」話咽下去。
霍鐵衣卻是一轉頭問起陸夜亭來:「你今日決口不提夜亭,是他自己的意思?」
謝青梓就知道霍鐵衣必然是要問起這個事兒的,當下便是一頷首,輕聲道:「哥哥不願意回霍家。他說,生是陸家人,死是陸家魂。既是入了陸家的大門,他就是陸家的子孫了。再和霍家相認,不過也是讓陸家難為罷了。所以,倒不如不提。」
頓了頓,她看著霍鐵衣陡然黑青的面色,輕嘆一聲寬慰道:「哥哥這般也不全是因為與大哥你之間的嫌隙,我瞧著更多還是不願意讓陸家那頭為難。而且,哥哥的性子你也是瞧見了的,讓他在陸家先呆著,或許更好些。至於別的……血緣之情在那擺著,大哥也不必太過介懷。難道不相認,他就不是我們的親兄弟了?」
當然,這話也就是寬慰霍鐵衣的。以陸夜亭對霍鐵衣的成見,加上沒有公開是兄弟這一層,只怕霍鐵衣要想和陸夜亭親厚起來,也是艱難異常。
只是這話卻不能跟霍鐵衣說的。
而她這一番話,顯然也是讓霍鐵衣放心了幾分,最後霍鐵衣點了點頭:「正是如此。這話卻是有道理。」昨兒陸夜亭發的那一場火,甚至傷口都是離開了,卻是叫他也不敢再勉強陸夜亭什麼。
唯恐做得過了,連緩和的機會都沒了。
不過,對於昨兒的事,霍鐵衣卻也有話要解釋:「我的確是沒收到什麼信。並非是不願意去找尋你們。當年……我受傷之後曾經發過燒,醒來之後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不過的確也是我的過錯,才讓你和夜亭在外頭流落這麼多年——」
霍鐵衣說得輕描淡寫,謝青梓卻是猛然就感覺到了其中的兇險來。幾乎是一下子就有些心疼起霍鐵衣來:「大哥也不必如此自責,當年那時候你也才多大?怪只怪當初事發突然,而……君恩難測罷了。」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聲音極輕,頃刻之間就被吹散在了風裡。
霍鐵衣也聽見了,輕嘆一聲,「我是大哥,自也有我的過錯。他恨我,也是應當。不過信的這件事情,我會查清楚的。」
「嗯。」查清楚也好,只當是給陸夜亭一個解釋也是好的。
「今日宮中發生了一件事情,娘娘說,只恐怕宮中是要亂了。我雖不知後宮之事會不會影響朝堂,可是大哥在外行走,務必小心。只要人好好的,總不愁別的。」謝青梓想了想,到底還是忍不住隱晦的提醒了幾句。
霍鐵衣卻是歡喜:被自家妹妹這般關心,還是第一回。自是值得歡喜的。
謝青梓看著霍鐵衣笑起來,面上傷痕卻是更加明顯的樣子,心裡倏地又有些難過:當年的事兒,雖然至今再提起來彷彿所有人都是幾乎遺忘了去,可是她也好,陸夜亭也好,霍鐵衣也好,哪一個不是深受其害?
可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待到上了馬車,她便是將這個疑惑問了出口:「大哥你告訴我,當年的事兒究竟是為什麼?」
「權勢之爭罷了。」霍鐵衣言簡意賅的說了這麼一句話,又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冷厲光芒,只怕嚇到了謝青梓:「除卻有人煽風點火,更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謝青梓一下子就皺了眉頭。若說只是煽風點火也就罷了,栽贓陷害……那麼就是說霍家這些罪名,根本就是莫須有。霍家的家破人亡……並非是天意弄人,或是霍家的不謹慎,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這就不僅僅是朝堂傾軋這樣簡單了,而是……滅族之仇。
「那……」謝青梓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問出口:「究竟是誰做的?」
「我心頭有模糊猜測,只是並無證據。故而不可告訴你。」霍鐵衣卻是不肯說了,末了還又一笑,故作爽朗道:「這樣的事兒自然是有我呢,你不必操心這些。只管過得開開心心的就是。」
謝青梓登時也笑了,不過卻是搖搖頭:「若說是為霍家,我也並無那樣深切的感受。畢竟當初霍家滅族時,我並不曾親身經歷。只是我卻是想知道,到底是誰造成了這一切。竟是讓我要經歷這些——」
如若可以,她寧可沒有這樣曲折離奇的身世,就是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姑娘,過著普通的日子就好。不必經歷這些,不必被人當成野種謾罵鄙夷,不必被人指責是鳩佔鵲巢,不必……心懷歉疚,卻又這一切都是從來身不由己。
謝青梓這話雖然說得平靜,可是霍鐵衣卻是心頭猛然一揪。竟是只覺得難受無比。
只是最終他還是沒有透露半點的意思,只岔開了話題:「之前我得的那些好東西都在庫里蒙著灰,回頭我帶你去挑些出來用。你們小姑娘不是最喜歡那些寶石皮草和錦緞?」
謝青梓明白霍鐵衣大概是真的不會告訴她了,心頭固然是有些懊惱,不過也知道他這是心疼自己,最終還是只能壓下去,「大哥不必如此的。不過,哥哥最近在練字,你若有好的筆墨硯台,卻可尋一套送給他。我這裡……若有衣裳料子你送幾匹來,我給你們一人做一件新衣裳,算是我這個做妹妹的心意。」
她這裡衣裳料子也沒有適合做男子衣裳的,外頭去買的也未必有霍鐵衣那兒的好。而且太過見外,只怕也讓霍鐵衣心中不高興。故而她就乾脆的開了口。
果然霍鐵衣登時笑了:「一家人就該如此。你也不必與我客氣。對了,謝家那頭你姐妹頗多,我有幾壺明珠,回頭都叫人送過來給你。」
「不必都拿過來,送個半壺就是,一人分幾顆拿去做簪子耳環玩也就罷了。」謝青梓抿唇一笑,只覺得霍鐵衣對女人之間的這些小心思木訥得很:「太招眼了,以後我反倒是不好和她們相處了。」
霍鐵衣連連點頭,末了又道:「你三叔倒是個能幹的。我瞧著……他怕是能幹出一番事業。等到過年之後,我想法子幫他爭取爭取一張海運文書,也算是報答了他。」
「這……「謝青梓本下意識的想推辭,不過剛說了一個字卻是又反應過來,只覺得如此的話霍鐵衣必是不高興,故而當下又將話咽下去了。
最後,她只改成:」若是太麻煩也不必如此刻意。能幫就幫一把,做不到的也不能勉強。再說,三叔現在根基淺,一開始就做大了,只恐怕將來也是難以再進一步。「
霍鐵衣心裡頭都明白,不過卻也是並不多說。
一路回了陸家,先去看了一眼陸夜亭,謝青梓這才又回了謝家去。至於縣主的事兒,她也並不打算先說出來。橫豎到時候冊封的旨意下來,大家也就都心知肚明了。
只盼著,得了這個封號,謝青蕊卻別總用一種怨恨的眼神看她了。
這樣的眼神,叫她每每覺察都是覺得不好受。那種欠了別人東西卻無力償還之感,真真的是叫人不好受。
用晚膳之前,霍鐵衣叫人送的東西卻是都送來了。除卻一壺明珠是單給了謝青梓的之外,家中姐妹們也都有衣裳料子——不只是大房這邊,就是二房三房也有,只是根據嫡庶不同略有差距罷了。
送東西來的還有個嬤嬤盧氏。盧嬤嬤是衛皇后給她的,因和給霍鐵衣的嬤嬤一同出的宮,所以就先去了陸家那邊,而後又才叫霍鐵衣打發過來,且順帶送了東西過來。
盧氏生得白凈,身段略略有些豐潤,不過卻是並不顯得胖壯,反倒是只一團和氣。面上更似天生就帶了三分和氣,叫人看著就忍不住心生親近。
盧嬤嬤既是衛皇后指派下來的,不管是謝青梓也好,還是老夫人大太太也好,總歸謝家上下少不得都要多給幾分臉面的。
謝青梓上前客客氣氣的行禮:「辛苦嬤嬤了。」
盧嬤嬤卻忙扶著謝青梓,笑道:「哪有主子給奴婢行禮的道理。我雖從娘娘那兒過來,不過卻是來服侍主子的,可不是來充什麼貴人的。娘娘說了,以後奴婢便是跟著主子,不必再回宮去了。故而主子也是只當奴婢是個普通嬤嬤即可,隨意差遣使喚就是。」
盧嬤嬤一口一個自稱奴婢,將謝青梓喚作主子,這般做派自然是將自己的態度也都拿了出來。
謝家人不免都是有些愣住了,不過旋即也都是瞭然:衛澤畢竟是衛皇后的親侄子,如今謝青梓和他定了親,地位自然也是水漲船高。
至此時,眾人也才都算是真切體會到了謝青梓和以前不同之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