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節：一盞溫茶
賈斯汀抬頭向諾曼的方向看去，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這樣看去了。
這倒不是因為賈斯汀心儀諾曼，而是因為監考人員又一次地來到諾曼身邊，收走了諾曼的神學試卷，給他發下了法學試卷。
是的，諾曼已經開始做法學試卷了，而現在4鍾剛剛敲過。這也就意味著，諾曼將有整整3個鐘的時間來完成這份法學試卷，時間極其充裕。
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解答一份法學試卷？這對於被托瑪仕譽為「未來的本源法師」的學生來說，應該並不是一件難事。也就是說，光從解答時間上來看，諾曼都有較高的可能性將能通過入學考試了。
諾曼如果真的通過了入學考試，進入了卡德納斯教會學校怎麼辦？他會不會對其他學生說起古語牢籠的事情來？如果自己私下裡偷偷找到他，給他一筆錢的話，他能不能把這件事永遠保密下去？如果實在不行的話，自己是不是能向父親報告這件事？父親會怎麼處理，是不是會派人來暗殺他？……
賈斯汀一雙眼睛牢牢地盯緊了諾曼，心中思緒聯翩，神遊天外。
「咚咚」
經過的一位神職人員見到賈斯汀的模樣，在他的桌子上敲了敲，這才把賈斯汀驚醒，抬頭向自己面前的那位神職人員看去。
那位神職人員瞪了賈斯汀一眼，這讓賈斯汀趕緊把目光收了回去，埋頭做起了試捲來，但是心思還是緊緊纏繞著在諾曼身上，亂七八糟地瞎想著。
其他學生也有很多都注意到了諾曼的作答速度：怎能不注意到呢？諾曼可是整個中殿內最先拿到法學試卷的考生。不說別的，這整整3個鐘的法學試卷作答時間，就讓其他學生羨慕不已。
不過這3個鐘的時間裡，諾曼會用到多少呢？也就是說，諾曼會在法學試卷上花費多少時間？
2個鐘頭？1個半鍾？甚至於……1個鐘？
最大膽的考生最多也就猜1個鐘了，畢竟卡德納斯教會學校的入學考試的法學試卷難度之高可是眾所周知的，歷年來還從來沒有哪個學生能用不到1個鐘的時間就把法學試卷給完成的呢。
考生們也是看在四星白袍法師托瑪仕的絕高讚賞之上，又看到了諾曼對於前面三門學科的超快完成速度，才敢大膽地推測到1個鐘的時間。
古斯塔夫卻知道，絕對不可能是1個鐘的時間。
別說1個鐘了，就是3個鐘，3天，諾曼都做不完這張法學試卷！
古斯塔夫從看到那張試卷的第一眼就知道了，那不是教會學校入學考試的法學試卷，而是正統黑袍法師的考核試卷。
也是這時，這位都主教才明白剛才托瑪仕和哈迪之間的那番莫名其妙的對話是什麼意思。
哈迪竟然把諾曼的法學試卷換成了二星黑袍法師的考核試卷！
以正義之錘的傳承者聞名於父神教、公正無私到幾乎不近人情的樞機司鐸哈迪，竟然公然玩了如此不公正的一個把戲，赤裸裸地進行著以勢欺人的行為！
「哈迪司鐸……」
古斯塔夫張開了嘴。
他剛才還在幻想著自己為諾曼洗禮的神聖一刻，驟然之間卻發現哈迪如此光明正大地欺凌諾曼，下意識地就想要為未來的教宗討一個公道！——嗯，沒錯，我們的都主教想象力超絕，剛才一個鐘的腦補中甚至都已經想到了將來諾曼加冕為教宗的那一天。
但是古斯塔夫的嘴巴張了張，艱難地蠕動了兩下，卻沒有再蹦出半個單詞來。
「……」
他能說什麼呢？指責哈迪司鐸私自調換諾曼的法學試卷？可是樞機主教哈迪的權勢比他大啊，尤其是在教宗的臨時命令下，他更沒有半點資格質疑使節團領隊哈迪的行為。
就像剛才哈迪要他交出戰場的領導權，他只能乖乖交出來一樣。
所以古斯塔夫只能沉默，心中為諾曼可惜起來。
這樣的一位天才，註定要被擋在教堂之外，實在是太可惜了……
「亞當夫主教？」
哈迪聽到了古斯塔夫剛才的那聲稱呼，回應了一句，「你有什麼想要說的嗎？」
古斯塔夫只是搖頭，道：「沒有。」
不過他好歹也是個都主教，雖然職位沒有哈迪高，但也不是個無名小卒，尤其在卡德納斯當土皇帝當久了，多少也有點自己的脾氣，說完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暗刺了一句，「我就是在想，如果他在去年參加了教會學校的入學考試的話，那麼他的命運將會完全不同。可憐的孩子……」
這是在暗諷哈迪仗著自己的權勢所進行的不公正的欺凌行為了。
沒錯，哈迪的命令他古斯塔夫不能違抗，但是作為卡德納斯的都主教，他說話的權力總是有的吧？
哈迪卻像是聽不懂古斯塔夫話里的嘲諷一樣，表情平靜，不發表任何意見。
事實上，哈迪現在心中何嘗沒有一點惋惜呢？如果諾曼不是身份特殊的話，他比古斯塔夫更希望這位聰明的孩子能進入父神教，但是沒有如果。
事關聖女，事關父神教的千年根基，他只能選擇毀掉這孩子的前途。
……
法學成績佔到了整個入學考試成績的百分之七十，法學成績如果很糟糕的話，那麼就算這位考生其他三門學科再如何優秀，也都跟教會學校無緣了。
而一個只接受了一個月系統教育的農夫，顯然不可能通過二星黑袍法師的考核內容，即使他在文、數、神三門學科上的發揮已經足夠令人驚艷了。
但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所以在古斯塔夫和哈迪的眼裡，從這張法學試捲髮下去的那一刻起，諾曼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一切到此為止了。
哈迪甚至都懶得再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開始思索起接下來的行程來：從卡德納斯到聖維塔，這一路上可不容易啊，還好借著這次的教令又能趁機招攬一批法師，擴充了使節團的力量。
就是不知道聖女那裡的檢測結果如何，這批法師不知道有多少是能夠信任的……
哈迪還沒有想仔細呢，突然聽到古斯塔夫發出「蛤？」的一聲驚嘆。
怎麼了？
哈迪正打算看向古斯塔夫，瞧瞧他怎麼了，卻聽到古斯塔夫又發出更大的一聲。
「蛤？！」
哈迪向古斯塔夫看去，見到他正雙眼發直盯著長桌盡頭浮空的那面魔法稜鏡，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瞠目結舌，一點也不誇張，那張嘴張的，足足能塞進一個拳頭。
發生了什麼，令古斯塔夫如此驚訝？
哈迪順勢扭頭，向著魔法稜鏡看去，然後就見到了那令古斯塔夫會有如此表情的一幕。
諾曼在那張二星黑袍法師的試卷上正奮筆疾書，已經寫到了第二張。
哈迪瞳孔一縮。
拿錯了試卷？
不對啊，自己從魔法稜鏡上看得清楚，正是二星黑袍法師的考核試卷，可他怎麼會解答的？瞧他寫下的那些答案，分明沒錯啊？！
而且不止會解答，諾曼這解題的速度，竟然比他剛才做另外那三份試卷的時候還要快得多！……
哈迪還沒想個明白，魔法稜鏡中，諾曼已經把第二張試卷解答完畢，開始了第三張。
然後是第四張，第五張，第六張……
這一幕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以至於就連古斯塔夫這種長年身處高位的人都忍不住跟著出聲核對起來，一點也沒個都主教的樣子了。
「對！」
「沒錯！」
「是這樣！」
「又對了！」
……
古斯塔夫的聲音越來越響亮，不難看出這位都主教大人心中的激動。
直到諾曼做完這六張法學試卷。
「……全對！」
古斯塔夫從胸口憋出了這最後兩個單詞，聲音甚至都顫抖了起來。同時他也吐出了胸口憋著的那股氣，一下子舒暢了。
一股幾不可見的白氣裊裊升起，浮現在古斯塔夫眼前、繼而飄散，再也不見——那是他們在4鐘的時候剛倒的茶水，一種用來自遠東莫阿領的特產「茶葉」沖泡出來的貴族飲品，需要用燒開的水沖著喝。
現在，茶尚溫熱，題已解完。
不用3天，不用3個鐘，甚至不用1個鐘，只需要一杯茶從熱到溫的時間，這位一個月前還是文盲的農夫就完成了二星黑袍法師的考核試卷，而且是全對！……
不可能？
命運？
現在看來，宛若笑話。
古斯塔夫看著魔法稜鏡中的那張側臉，眼神亮得駭人。
哈迪看著魔法稜鏡中的那張側臉，沉默不語，眼神複雜。
托瑪仕看著魔法稜鏡中的那張側臉，優哉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