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節:隨機應變
「過。」
在經過德爾維克的最後檢驗認同后,出城關卡的士兵們把眼下的這兩人給放了過去,讓後面排隊的上來,漫長的隊伍往前稍行了一點。而作為這條線上的主檢人員,德爾維克暫時歇息了一下,目光在市內那條漫長的人流望去,眼神有些恍惚。
一切都發生的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他原本的構想中,他現在已經開始著手自己的計劃,一步步地把那位理查德森家族的傳人引到自己的陷阱里,開始逼那傳承自魔法王國時代的神秘鍊金術的秘密了,但事實卻是,他不但沒有逼問出那神秘鍊金術的機會,反而把自己的生活也搞的一團糟。
第一,就是他有家不能回。
在禁咒之戰後的當天,他的那個家就淪為了觀光景點,「聖者曾經住過的地方」這條屬性讓這座藝術之都中那些如今已經無比狂熱的信徒們瘋狂地湧入朝拜,他別說擠不進去,就是能擠進去,那裡也住不了……
聽說就連他家一樓的廁所里,每時每刻都擠滿了人,這種地方怎麼住?
第二,是他這段日子受到了反覆的盤問。
諾曼是當天的表演嘉賓,是小菊花藝術團的指揮,所以他的蹤跡也不難調查,在事後很容易就被查出來了他的所有軌跡。
據小菊花藝術團的人稱,他們是在路上遇到諾曼的,因為感受到了這位聖者大人的人格魅力,就同意聖者大人和他們一起上路了,這點沒什麼好懷疑的,很正常,也很符合前後邏輯:這位聖者大人在方濟領失蹤了之後來到了霍爾克,遇到了小菊花藝術團的這群人。而小菊花藝術團眾人異口同聲的供詞,稱那位龍族和諾曼當時是結伴同行,放在那些了解內情的人眼中就讓他們的這份口供可信度更高了。
在父神教的宣傳中,諾曼在那場一對一萬的禁咒之戰之後就「回歸天國」了,但是真正了解內情的少數知情人士才知道,諾曼是在隨後那位龍族的襲擊中才失蹤的,如果這件事不是真實發生了的話,小菊花藝術團的這些人是不可能編造出諾曼和那位龍族結伴同行的說辭來的。
而從小菊花藝術團眾人的口供中,父神教的人也推測出了聖者大人失蹤之後的蹤跡來。
很顯然,這位聖者大人不但法力高強,人格魅力更是無敵,把這位龍族都給感化了,所以一向兇殘沒有人性的龍族竟然沒有殺掉這個父神教的新星,反而和他結伴同行。
「聖者在上!」
判斷出這一點后,父神教當時在場的幾位高層人士立刻都情不自禁滿面肅靜地念叨起來,而同樣在場、當初想要把諾曼置於死地的斯坦利也不禁為之欽佩不已。
身為龍族最大的死對頭、父神教的新一代標誌性人物,而且還阻止了龍族刺殺聖女的行動,壞了龍族的大事,結果落到對方的手中不僅沒有被殺死,反而以人類之身和龍族當了朋友,這份人格魅力可著實了不得,斯坦利自問就萬萬做不到。
再接下來,從小菊花藝術團眾人的口中他們又得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那就是,諾曼一到傑貝爾丹納之後就立馬進了城住進了一個人類的房裡,並且再也沒有回去過藝術團在城外駐紮的營地。
詢問出這個消息之後,當時負責詢問的幾人都是精神一振。
以他們的專業不難判斷出,這個人類和聖者大人大有關聯!
而這個人,自然就是德爾維克了,也是因此他這幾天來被一撥又一撥的人不斷地盤問,還好對方看在他可能和聖者大人關係匪淺的情況沒有對他怎麼樣,不然的話他這日子還真不會好過,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其實有家不能回和不斷地被盤問倒還算好的了,德爾維克這段日子裡最難以忍受的,其實是第三點。
那就是他自己內心的煎熬和折磨。
在那天的禁咒之戰前,德爾維克還計劃的好好的,要用一些狠手段把理查德森家族的鍊金術秘密從諾曼嘴裡拷問出來,結果他那天就受到了精神風暴的襲擊。
在精神風暴中,德爾維克像其他所有人一樣都受到了直擊心靈深處的拷問,也和其他人一樣都受到了諾曼的救贖和寬恕。
這讓德爾維克和其他人一樣都對諾曼充滿了發自心底的崇敬和感激,但他之前對這位聖者大人確實也是抱著極其狠毒的心思的,於是他的內心就無比地糾結痛苦起來,善惡交戰,讓他的內心越來越自責,越來越痛苦,偏生這一切還不能說出來——他總不能告訴那些人,他心底里曾經對聖者大人曾經抱有的那些糟糕心思吧?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聖者大人一樣寬宏大量博愛眾生的。
在這樣的內外煎熬下,德爾維克這幾天過得可以說是痛苦無比,精神也不太好,時不時地就會恍惚一陣。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臉馬車排到了這關卡處。
是諾曼他們一行。
「把馬車門打開!」
德爾維克身邊不遠處的一個士兵對著那輛馬車前板上坐著的老頭這樣喊道,但是陳清河卻是坐在車前板上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那位士兵又喊了一聲,結果陳清河還是動都不動。
氣氛於是有些微妙起來。
後面的幾個行人探著腦袋朝這裡看了過來,周圍的幾個士兵也都把注意力集中了過來,盯好了這幾人,有一個士兵可能是新兵,一時緊張之下竟然把手不自覺地按到了腰間的劍柄上!
不好!
諾曼見此狀況,心中猛的一跳。
陳清河又發作了。
諾曼對於魔藥學沒什麼研究,所以也不知道塞納留斯的眼淚究竟是一種什麼級別的魔葯,不過幾天下來,他倒是對這魔葯的藥性有了一些了解:除了讓這兩位龍族不能變回本體之外,塞納留斯的眼淚還會間歇性地在兩人的體內發作。
據陳清河說,每當這魔葯發作的時候,他們不僅是法力會受到極大的干擾、被抑制,而且身體各處也都會產生極大的由內而外的痛感,疼到讓人根本無法凝聚起來精神力、神志迷離的那種。也是因為塞納留斯的眼淚的這種特性,陳清河當初才會被那些人追得跟條喪家之犬一樣。
而偏偏不趕巧,陳清河現在看來是又發作了。
怎麼辦,可千萬不能讓這些人上來仔細檢查啊,不然的話怕是很容易就露餡了……
急中生智之下,諾曼突然扯著嗓子對紀若兮大叫了起來:「你還不趕快把你那個早該就該死了的父親攙走!沒聽到這幾位大人要他讓開嗎!他年紀大耳朵不好了,你難道也年紀大了,耳朵不好了嗎!難道說還要我來做這件事嘛!……」
諾曼也不指望紀若兮能夠配合自己的這突然發揮了,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邁上一步,雙手一伸,像是拎雞仔一樣把陳清河喬裝的老頭從車前板上拎了起來,粗暴地放到一邊的地上,然後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把這老人家給摔著了,手忙腳亂地又是趕緊湊上去把馬車門給打開了,最後對著前面的幾個士兵像是變臉一樣堆出了滿臉諂媚的笑容來,連聲道:「幾位大人,這老傢伙的耳朵不太好,你們知道的,人老了就是這樣,一點用都沒了,活著就是浪費食物,你們千萬不要生氣啊!……」
諾曼一邊諂媚地賠笑身體還一邊微微地發抖著,臉上易容出的臉頰上的那兩片假肉也跟著一起顫抖,把一個刁蠻粗俗的市井潑婦表演得栩栩如生。
諾曼的這舉動讓周圍的人看了,都把眉頭皺得更深了,而那幾位士兵雖然對於諾曼的舉動也很皺眉,不過倒是都不緊張了,那位之前緊張到把手按上了劍柄的新兵也重新把手拿了下來,和其他同事一起看向馬車。
皮爾諾在馬車裡也聽到了外面的動靜,只是剛才陳清河堵著門,他根本推不開,現在諾曼一把車門打開,他立刻就從裡面趕緊鑽了出來,跳下了馬車來。
看到皮爾諾從馬車裡出來,馬車裡除此之外再沒有一個人的時候,士兵們的神情愈加放鬆了,而德爾維克這時也因為剛才的突髮狀況醒過了神來,看到皮爾諾的時候微微一怔,然後主動走了過來,打了聲招呼。
「皮爾諾?」
皮爾諾看向德爾維克,回了聲招呼:「日安,德爾維克。」
德爾維克似乎對於在這裡見到皮爾諾很不解,問道:「你是出城有事要去辦嗎?」
皮爾諾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正如你所見到,我失去了居留權,正準備離開傑貝爾丹納。」
「你失去了居留權?!」
德爾維克頗為震驚,但是他看了看皮爾諾,再看了看馬車頂上綁得結結實實的幾個箱子,沉默無語,最終只能點了點頭,嘆道:「託庇於聖者,今年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失去居留權實在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德爾維克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停留太久,馬上就轉移了開去,問皮爾諾:「這幾個是你的僕人?」
皮爾諾就如他們之前排練過的那樣,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不,這幾個可憐人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是從外地來參觀藝術節的,現在正要離開。那位老人家的身體不太好,所以我就讓他坐在了車上,作為回報,他的兒子願意替我趕車,倒也省的我親自趕車了……」
前陣子諾曼和德爾維克天天混在一起,吃住都不離,現在靠得這麼近,他還真有點擔心德爾維克會不會認出自己來。但是他也沒有因此就刻意去躲避德爾維克的目光,反而在皮爾諾和德爾維克談話的時候,一直主動向德爾維克看去,一旦德爾維克注意到他的目光就立刻咧嘴奉上諂媚「妖嬈」的媚笑。
想要扮演好一個角色,就要把自己全身心地投入進去,把自己的本體情緒都給扔掉,諾曼就是在這麼做的。
而紀若兮也是有點悟性的,也沒有就那麼傻坐在馬車上不動,看到諾曼把陳清河扔到一邊后,她也馬上從車座上下來,兩步來到陳清河身邊把他扶著坐了起來。
而皮爾諾還在和德爾維克閑聊。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竟然能在這裡見到你,實在是沒有想到。」
皮爾諾心中有鬼,看德爾維克還不說讓他們離開,也不敢開口,就只能陪著德爾維克繼續聊天,而德爾維克聽到皮爾諾著話后,解釋道:「聖者自從那天之後一直不見蹤跡,我們懷疑,很可能是那兩個龍族恩將仇報,利用聖者的慈悲把他給綁架了,可能正找機會挾持聖者出城呢。而你也知道,我和聖者接觸過幾天,當時又在現場,所以就被侯爵大人要求過來配合檢查了,堅決不能讓那些邪惡的龍族陰謀得逞,誓要把他們找出來……」
大概是這段日子不斷受到身體和心靈上的折磨,見的又都是父神教高層、不知名的王國高級貴族這樣的人物,德爾維克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以前的熟人,立刻把心中的苦悶借著這個機會傾訴了一些出來。
但那個粗俗刁蠻的潑婦一直對著這邊的「媚笑」實在是太噁心了,令人作嘔,德爾維克每次不經意地看到都忍不住心生厭惡,於是他也沒有和皮爾諾再多聊下去,最後配合著說了幾句「你真是個好心人」「相信明年我還會在這裡見到你」之類的場面話后,就讓這幾人趕緊離開了。
皮爾諾於是重新回到馬車上,諾曼關好車門,紀若兮扶著陳清河坐回到車前板上,然後一行三人過了關,向外走去。
諾曼始終謹記著自己的角色,過了關之後也沒有放鬆,還是時不時地抱怨咒罵著「她的丈夫」,《趕海心經》卻是時刻運轉著,分出了一股精神專門去注意身後的動靜,所幸的是,直到他們上了那條跨湖大橋的時候,身後也沒有傳來什麼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