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節：振蕩之秘
群星閃耀的夜幕下，大草原異常安靜。世間的生靈在這一刻都已進入了夢鄉，只有不眠不休的夜風還在肆意地激蕩，幾乎沒有遮攔的大草原令它們更加猖狂，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如厲鬼的凄鳴。
諾曼眼前的景象扭曲變化了一番后，最終穩定下來，而出現在他面前的，已經不是那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而是一張泛著光的臉孔紋身。
他已經從輪迴時光中回到了大草原。
雖然在輪迴時光中已經過去了六年的時間，但是從眼前的景象，以及直播間中的彈幕來看，這個世界只是過去了一瞬間，這一點和亞德里安的輪迴時光一樣。不過和亞德里安的輪迴時光不同的是，亞德里安的那個輪迴時光是被世界之力強行摧毀的，眼下的這個輪迴時光卻是自然地將他送了出來。再從眼前這辛斯女人背上這張依然在發光的面孔紋身來看，這個輪迴時光依然還是存在著的。
諾曼的手指還保持著之前那個觸摸對方肌膚的狀態，不過他馬上就閃電般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盯著眼前的面孔紋身看起來，眼中滿是思索。
聖殿騎士團認為索維爾的話值得思忖，無法完全相信，不過眼下的這個輪迴時光卻是進一步地加強了索維爾話語的可信度。
索維爾在白夜之年就已經存在了，並且可以說是由他一手促成了傾覆魔族統治的大事，這無疑使得他那番說話的可信度大增。
他確實很可能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是一個從世界初開就已經誕生的超凡存在。
「發生了什麼事？」
諾曼像是觸電一般縮回手指的動作自然被聖殿騎士團捕捉到了，再加上他們對於諾曼的了解，立刻明白有一些事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發生了。
諾曼聞言，又看了一眼那辛斯女人，確定她依然處在昏迷中，這才回答道：「這是一個輪迴時光……」
他把剛才自己所經歷的事簡明扼要地告訴了聖殿騎士團，而在聽完諾曼的話之後，聖殿騎士團也和諾曼一樣，把索維爾話語的可信度調高了一個等級，不過他們從中找到的支撐證據更為充實：「這個輪迴時光可能是塔萊蒙德留下的，也可能是阿彌留斯留下的，抑或是他們的力量交織在一起共同留下的，但不管如何，這個輪迴時光和亞德里安的那個輪迴時光不是一個層級的。」
「亞德里安能夠在他的輪迴時光中留下一縷分神並觀察到你的進入，這個輪迴時光卻不能，證明亞德里安的輪迴時光力量層級更高，這是其一；其二，則在於雙方的對外界力量的牽動。」
「亞德里安的輪迴時光暴露在世界中之後，立刻引致世界之力的摧毀，說明它已經超出了世界規則所允許的力量上限，這個輪迴時光從目前來看依然還存在，這說明它還處在世界規則所允許的力量上限之內。這兩點加在一起，可以證明到一點，亞德里安就算是在白夜之年也是頂尖的存在，他很可能正如索維爾所說，是從古至今最強大的一個存在。而能一手教導出這樣的存在，索維爾話語的可信度更大了……」
不過聖殿騎士團做事向來謹慎全面，除了索維爾話語的可信度增加之外，他們還對這次的事件提出了另外一個可能性的存在：「當然，這個辛斯女人和她背上的這個輪迴時光也可能是索維爾故意做出來並讓你遇到的，裡面所封存的所謂『歷史』也可能是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相信他。這也是一種可能性，不過從目前來看這種可能性的真實度偏小。」
聖殿騎士團的這一點也是讓諾曼又愛又恨。
他們考慮事情從來都是如此全面，正反面全有，搞的他很多時候都不知道怎麼辦好，不過這也確實在不斷鍛煉他的判斷力、拓展他的思維模式。
關於索維爾所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實並不是諾曼現在所面對問題的重點，這是一個需要長期去驗證的問題，所以他很快就把這個問題拋到了一邊，關注起一些更加實際的問題來。
他的目光從那個辛斯女人的背上移了開去，挪到了星盤上。
「這個東西看樣子原本並不是龍族的，而是龍族從魔族手上繼承了下來，所以它才會和這個魔族的後裔產生共鳴，引發現在的異狀。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龍族對於星盤所知甚少，甚至根本不知道星盤的真正用途，因為他們根本就是星盤真正的主人手上硬搶過來的，而魔族顯然也不會好心到給他們留下完整的星盤使用說明。」
諾曼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蘭斯洛特表示贊同，不過又多補充了一點：「對，不過應該還要加上一個外在條件。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那個外在條件就是特殊的時刻，比如說今晚這樣漫天星光的環境下。」
諾曼點頭，又道：「當年魔族在大草原上已經絕跡，不是死就是北遷，唯一的兩個魔族就是塔萊蒙德和阿娜斯塔西夏。這也就是說，如今的這些辛斯人，比如說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當年那兩個魔族的後代？」
蘭斯洛特說道：「大概率如此，這些辛斯人的命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阿彌留斯的詛咒很顯然起了作用，所以塔萊蒙德的後代才會成為了草原上最低賤的存在，世代要受奴役。至於他們的體形越來越矮小，以至於到了如今這種跟人類幾乎沒有差別的程度，和詛咒應該也有關係。」
諾曼和蘭斯洛特在正經地聊天，直播間中的那些水友們就沒有這麼正經了，紛紛感慨起來，其中有一句話最是經典。
「給我一個女人，我可以創造一個民族！」
這句彈幕算是對於辛斯人的最好總結了。
而諾曼和蘭斯洛特聊了一會兒后，看著眼前這個正在昏迷中的辛斯女人，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很多事情就算親眼目睹者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就更別說是歷史了，這一點諾曼現在深有體會。
有誰知道，在大草原這些人心目中聖潔無比的塔萊蒙德只是一個為了愛情不惜背叛整個種族的叛徒？又有誰知道，流淌在辛斯人血脈中的詛咒並不是他們的大英雄塔萊蒙德種下，反而是由他們心目中的大反派、當年那個辛斯人的執政官所種下？更有誰知道，如今在大草原上這些地位低賤被當作牛馬一般使喚的辛斯人，他們的祖先竟然會是塔萊蒙德？
當初英雄的後代，如今卻成為了大草原最悲慘的人群，這也真是諷刺了。不知道當年的塔萊蒙德若是知道今天的狀況，會不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諾曼就這麼一邊想著，一邊盯著面前的這個辛斯女人看，看了良久之後，她背上那張發光的面孔紋身始終沒有淡去，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盯的時間太長了，諾曼恍惚間竟產生了一個錯覺。
他覺得這個辛斯女人背上的那個面孔紋身似乎正在呼吸！
沒錯，這個紋身是臉孔的模樣，有鼻子在上面，但是諾曼所感覺到的「呼吸」，並不是指它在用鼻子呼吸，而是整張面孔都在呼吸！
這是一種非常玄妙的感覺。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這種玄妙感覺的誘惑，諾曼本來已經縮回來的手又鬼使神差地伸了出去，整個覆在了那張面孔上。而他這一覆蓋上去之後，那種感覺更加強烈了。
這張面孔紋身真在呼吸！
一張、一弛，一張、一弛……
那並不是辛斯女人皮膚的動靜，而是諾曼手下組成面孔紋身的那些光的節奏，一張一弛的狀態就像是在呼吸一樣。
不！
電光火石之間，一個他剛才從輪迴時光中聽到的詞語從心頭閃過。
是振蕩！
這個詞曾經多次從塔萊蒙德口中說出過。
塔萊蒙德之所以能夠帶領眾種族推翻魔族政權，除了當時大陸上風雲變化的時局所趨外，塔萊蒙德本身的力量也是一大助力：這位曾經只是一位大魔導師的魔族在被索維爾注入了那條白色光線之後，不但法力完全恢復了，而且還實力大增，而塔萊蒙德顯然也是認識那白色光線的，所以當時還從他的口中冒出了「振蕩」這個詞。
而這種「振蕩」，還給諾曼帶來了一種熟悉感，他仔細回憶了一番，才終於找到了這絲熟悉感的源頭。
依舊還是索維爾。
索維爾曾經贈送給他的那個「力量的種子」，就具有「振蕩」的這種性質！而那條白色光線，可能也是另一種形式的力量種子。
諾曼把自己的發現和猜錯說給了蘭斯洛特聽，想要聽取一下他的意見，不過法術終究不是聖殿騎士團擅長的領域，他們對於法術的所有認知也都是從諾曼這邊來的，所以並沒有能夠提出什麼能夠解惑的答案，只不過蘭斯洛特還是提出了一些參考意見。
「雖然我們對於詛咒了解甚少，並不清楚詛咒的具體運作機制，但是基於我們對於法術的研究和事物的運作規律，詛咒應該也逃不了兩個要素——動力和方案。」
「就像法術一樣，法術咒語是方案，魔力是動力，兩者加在一起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法術，詛咒應該也是如此。詛咒的方案就先不提了，我們對於這方面的有效數據實在太少了，不過動力倒是能先研究一下。」
「如果將詛咒視為另一種形式的法術的話，這個法術能夠延續千萬年，其動力可想而知有多麼恐怖了，而你所說的『振蕩』，很可能就是這動力的關鍵。若是能夠徹底研究明白『振蕩』究竟是什麼，你的力量很可能會產生質的改變，到那時，你或許就能真正擁有和索維爾相抗衡的力量了。」
「這張面孔紋身應該就是詛咒的具現化，裡面就包含著『振蕩』的秘密，你或許可以從中入手。另外，這詛咒是通過生殖遺傳的，很可能直接作用於基因層面，也就是說，這個女人從頭到腳都可以是你的研究樣本，並不需要局限於這樣的夜晚、等到面孔紋身的出現才行。」
基因層面？
諾曼已經好久沒有從蘭斯洛特這裡聽到不明白的古語了，沒想到現在又出現了。
他實在不明白那什麼「基因層面」是個什麼鬼東西，於是問了出來：「基因層面是什麼東西？」
蘭斯洛特於是給他解釋起來：「說到基因，就要談到人體的組成了……」
……
諾曼和蘭斯洛特的這一番對話持續了很長時間，長到星輝黯淡，辛斯女人背上的那個面孔紋身的光芒都漸漸暗了下去，最終消散不見。
諾曼有所察覺，適時地住了嘴，將星盤重收了起來。而沒過多久后，地上昏迷的這個辛斯女人也終於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她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語，甚至就連自己為什麼昏迷了過去、趴在地上都沒有問，直接就從地上爬了起來，站在一邊，等待著諾曼的指示。
這倒是省了諾曼解釋的功夫。
不過為了日後的實驗著想，諾曼還是主動跟她對話起來：「你知不知道流淌在辛斯人血脈中的詛咒？」
雖然對方其實是魔族後裔，但是文化是需要傳承的，諾曼也不確定在這麼長的年代里這些魔族的後裔是否還知道他們真實的身份，另外也為了保險起見，畢竟「魔族」這個名詞就算到今天殺傷力還是比較驚人的，比辛斯人可恐怖多了，所以他還是用了「辛斯人」來稱呼對方。
這個辛斯女人聞言之後點了下頭。
諾曼又道：「其實我也是一個辛斯人。」
經驗豐富的諾曼吹起牛皮來完全就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而他此言一出，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從來都是一副死人臉的辛斯女人瞳孔驟然縮小，嘴巴微微張開。
諾曼則是繼續在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這次來到這個部落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你，解決困擾我族千萬年的這個詛咒，這也是我這幾日對你如此友好的原因。」
諾曼看著這個辛斯女人，眼神真誠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