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山雨欲來
第666章 山雨欲來
喜子說道:「王爺是金枝玉葉,至貴至重,怎麼可以輕易自責?」載漪聽了,默不作聲,背手走到牆邊,望著牆上當今天子的畫像出神。這是兩幅西洋畫師所畫的油畫。畫面上,皇帝戎裝金甲,雄風逼人,盤馬彎弓,英氣勃勃。當朝盛世的輝煌氣局,好像要從畫面噴薄而出!ピ劁裘偷刈過身來,雙目幾欲噴出火來:「今天的朝會,皇上說可能又要用兵了。」喜子的表情很奇怪,似笑非笑的說:「王爺想利用這個機會……」載漪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沉吟著說道:「志均奉旨到揚州採辦貢品去了,大約這兩三天就回來,你盯著點兒,一回來就請到王府來。唉,這種事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沒有十足的把握,輕易不能動作,不然的話袁世凱便是咱們的前車之鑒。」
牆上的自鳴鐘「當!當!……」敲了九響。載漪微微一驚,道:「時辰不早了,你先去吧,記住不要輕易和外人喝酒,酒後一通胡噴,萬一泄漏了什麼,就會引來殺身大禍。」「是。」喜子答應一聲出去了。載漪回過身來,一眼看見滿地的廢紙團,無可奈何的嘆口氣,又在書案上鋪開一大張宣紙,提筆濡墨,用心寫起「頤和園」三個大字來。殿內靜靜的,只聽見自鳴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ぱ鎦莞春風十里大街春湖軒的天井下,「啪!」一計響亮的耳光,打得那個擁在最前面的夥計暈頭轉向,眼前金星亂舞。「老虎不發威,以為是病貓!你們這班王八羔子,由著你們在門外亂嚷嚷也就夠了,還真敢往本姑娘閨房裡闖啊?」春湖軒頭牌煙翠兒站在門口,杏眼圓睜,粉面通紅。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夥計們怒罵。幾個夥計不約而同地後退幾步,那個挨了耳光的倒霉蛋捂著半邊麻辣辣的面頰,可憐兮兮道:「借一百個膽子,小的們也不敢闖姑娘香閨,這都是媽媽的吩咐。」
煙翠兒冷笑道:「媽媽的吩咐!她吩咐你們吃屎,你們也去?別忘了這些年是誰支撐著這個門面?我拿著自己不當人,才養活了你們這一大幫人,驢子拉磨,也有個喘氣的時候,我才將息兩天,你們就來欺負我……」說著,她撩起腰間綢帶擦眼圈兒。
夥計們一時不吱聲了,半晌才道:「姑娘別傷心,小的們不敢,媽媽也沒有逼您的意思,我們只是瞅著那販瓷器的小子癩蛤蟆似的,渾身霉氣,賴在院子里白吃白喝,靠姑娘您養著,算什麼呀?」「狗眼看人低!」煙翠兒把綢巾一甩,又罵起來,「憑你們這些王八羔子,也配說人家大爺渾身霉氣?告訴你們吧,他現在是秦瓊賣馬,英雄落難,朱洪武還有個討米叫花的日子,一朝騰龍在天,你們都沒地方後悔去!」夥計們還想說什麼,煙翠兒眼一瞪,「還磨蹭什麼?滾!」眼瞅著她又要撲上來,夥計們嚇得再不敢相強,只好灰溜溜走了。煙翠兒閨房裡,志均只穿著一件白汗褂兒,露出短而壯實的胳膊,斜躺在床榻上,端茶在手,笑吟吟地對回到室內的煙翠兒道:「立馬橫刀憑誰問?卻是紅粉佳人。」
煙翠兒原本余怒未息,聽志均這樣一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臉上便平添許多嫵媚,嗔道:「人家替你遮風擋雨,還好取笑人家?」志均將蓋碗茶一放,一把將煙翠兒摟在懷裡,親了個嘴兒道:「我的心肝寶貝兒,我報答你還來不及,怎麼捨得取笑你?」煙翠兒卻嘆口氣,感傷的一笑,「唉,需要這個女人的時候,你們男人的嘴呀,一個個像塗了一層蜜似的,說聲不要了呢,拍屁股走人,連個招呼都不打,這些年,我見得多了。」志均聽著沉下臉來,輕輕將沈玉英推開,站起身來道:「如此說來,我也該走了。」煙翠兒慌了,貼上臉來,緊緊摟著他道:「我沒說你是那種人呀,我要知道你是那種人,我也不會這樣死心塌地跟著你了。」志均說道:「我不是生你的氣,我是真該走了。」
煙翠兒說道:「我不要你走,我養你一輩子!」志均哈哈大笑:「要個婊子養我一輩子,你把大爺看成什麼人了?」
煙翠兒眼眶一紅,那淚珠兒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她哽咽著說:「廝守了這麼些日子,今兒個要走了,聽到了你的心底話,還是從骨子裡瞧不起我……」「不。」志均兩手扶著她的肩頭,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是婊子沒錯,但你這個婊子比那些假模假式的君子強多了。但大丈夫豈能整日沉溺在溫柔鄉中不思進取?我其實是早想走了,只是時機未至而已。在這歡場上沒有實話,但今兒個要走了我還是要把實話告訴你,其實我不是什麼瓷器販子,也不是做賠了生意,落難到此,我是當朝的滿洲副都統,珍妃娘娘的堂兄,志均,奉旨到揚州府公幹來的。今日朝中的朋友告訴我,朝中有大事,要我速辦完了差事就返京。來,煙翠兒,你再將剛才那曲琵琶繼續下去,就當作為我餞行吧!」煙翠兒嘴唇翕動,卻什麼也沒說,默默走到錦凳前坐下,懷抱琵琶,左手指揉弦,右手指輕輕一撥,琴聲淙淙,如大珠小珠濺落玉盤……志均閉眼聆聽,表情隨著琴聲而不斷變化。「啪」一聲,琴弦斷了,琴聲戛然而止。志均驀然睜開眼睛。只見煙翠兒手指拽著一根斷弦,淚如雨下。「怎麼?」煙翠兒泣不成聲:「你走了,我這琵琶還彈給誰聽去?」志均心裡一盪,走到煙翠兒面前,捧起她的臉,那臉兒猶如梨花帶雨,愈顯嬌艷。志均動情的說:「翠兒,你放心,志均堂堂五尺之軀,說到一定做到,等我回京交完了差事,找個機會必定還來看你。」煙翠兒聽得志均這樣說,激動得面色嫣紅,胸脯起伏,「有你這句話,我值得了……你走後,我再不接客,再自個拿錢將自己贖出來,找個清靜小院住了,一門心思等你來娶我……」志均怔住了,直愣愣看著煙翠兒,半天不說話,然後伸過手去,輕輕一拉,煙翠兒系在腰間那根絲綢巾便到了他手裡,而煙翠兒的胸膛也全部裸露出來。雖然是風塵女子,煙翠兒也禁不住臉紅,嗔道:「才隔了多久,你又想要麼?」志均卻不理她,徑直走到書案前,提筆醮墨,稍一沉吟,在絲綢巾上寫下兩行字來。煙翠兒湊過身子,逐字念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志均捧起綢巾,鄭重的對煙翠兒道:「這副對聯就送給你,日後我要是食言,你就拿著它來找我。」煙翠兒卻不接綢帶,只怔怔望著志均,突然張開雙臂,將他的頭一下子摟在自己的胸前。端王府內,一個面色微黃,留兩撇八字鬍的男子忐忐忑忑的坐在椅子上,他就是湖北江夏縣縣令陳樹屏,也是載漪的門生。門一響,載漪由喜子陪著走了進來。陳樹屏連忙跪道:「學生陳樹屏給王爺請安。」「起來吧!喜子,給建侯看坐。」說著話,載漪也撩袍坐下,悠悠道:「本王這麼多門生故吏里最看好的就是你,也數你最有心,好容易到北京來一趟,不去拜會那些樞府大員,倒先來看我這個沒用的王爺,好好乾吧,將來前途無量。」陳樹屏笑道:「王爺對學生有知遇之恩,學生死也不敢忘記,這是學生從湖北給您帶來的特產……」。陳樹屏呈上禮單,載漪眯著眼睛瞧了一眼,說是特產其實都是一些貴重藥材和名貴的蘇錦,把禮單交給喜子,說道:「聽說你在湖北官聲不錯,把一個小小的江夏縣搞得風生水起,只是聽說湖北官場上最近不太安寧,朝廷下了廷諭,各地要清查錢糧虧空,湖北首當其衝。」
陳樹屏吃了一驚,心說端王爺果然是個聰明人,一下子就猜到自己的來意,當下笑道:「是啊,是啊,江夏縣雖小可是用錢的地方太多,有時周轉不開就只好先挪動府庫,這在各地都是屢見不鮮的事,就怕省里派個認真的主兒,非要糾纏著不放……」
載漪輕輕吹著杯中的茶葉說道:「兵來將擋,誰來土吞,這個道理你都不懂嗎,京城這邊你放心吧,有我給你盯著呢,即使有人彈劾你,那摺子也進不了皇城。」
陳樹屏撲通一聲跪在在地,激動的說道:「謝王爺大恩。」載漪一揮手讓他起身,又說:「告訴你,朝廷又要打仗了,到時候全國皆兵,誰還顧得上你一個小小的江夏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