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章

  498章


  實際上,這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出自於陳富生。他近乎瘋狂地沖了過來,吼了起來:「夢燕,夢燕兒-——」


  在我的印象中,陳富生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


  槍,是眉姐開的。中槍的,是齊夢燕。


  誰都沒有想到,眉姐的槍法,竟然會如此精湛。


  此時此刻,齊夢燕倒在了我的懷中,雙手緊緊地擁攬住我。她的喘息聲,越來越粗。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一切都像想象中一樣,齊夢燕最終還是成為了我這次任務的犧牲品。也許,在眉姐、李樹田等人看來,齊夢燕是『晚節不保』,但只有我心裡清楚,她並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


  在她忽握槍身的一剎那,我已經明白了這一點。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眉姐和喬靈等人湊上前來,我懷裡擁攬著齊夢燕,瘋狂地喊道:「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一滴眼淚,我的一滴眼淚,滴落到齊夢燕的臉頰上,她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睛,露出滿意地一笑:「能死在你懷裡,真好。」


  我情緒激動地將她俏美的腦袋擁在臉頰上:「你不會死,不會的!子彈並沒有打中你的要害部位,偏了,偏了!」


  或許,現場沒有人能理解我此時此刻的心情,更沒有人能理解,我為什麼會對一個想要開槍殺死我的敵人,如此曖昧,如此關切。然而這一槍,卻引發出了眾多不合邏輯的狀況。


  首先,子彈並沒有擊中齊夢燕的要害,而是擊在正胸,距離心臟一大截。眉姐在這麼近的距離上,怎會有如此偏差?

  其次,陳富生的反應,過於強烈,他甚至是哭著過來撕扯著齊夢燕的衣服,口裡連連喊了起來:「夢燕兒,我的夢燕兒——」他幾乎要瘋了。


  再一個疑惑是,既然齊夢燕無心要殺我,那為什麼還要做這番自取滅亡的舉動呢?


  眉姐打了急救電話,也緊張地望著齊夢燕。我感到齊夢燕的手一松,清脆地兩聲,兩顆子彈從她手裡攤開,滑落到地上。


  我緊擁著齊夢燕,抽泣地埋怨道:「你怎麼這麼傻啊,為什麼,為什麼啊?」


  齊夢燕雖然飽受疼痛,但臉上仍然掛著笑:「只有死,才是我真正的解脫。能死在你的懷裡,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又重複了這一句,在她臉上,欣慰的元素,要遠遠大於痛苦。


  或許我是真的因為齊夢燕而喪失了理智,我沖眉姐大聲地興師問罪道:「為什麼要開槍,為什麼要衝她開槍?」


  眉姐低頭不語,或許沉默,是最好的解答。一旁的喬靈替眉姐辨答:「眉姐救了你,你還怪眉姐?要不是眉姐開槍,恐怕你剛才就被她送上西天了!師兄,你清醒清醒吧!」


  我騰出一隻手,微微地蹲下身子,用顫抖的手從地上揀起了剛才齊夢燕手裡滑落的那兩顆子彈,擺在臉前,道:「看見了沒有?她,她的槍里,根本沒有子彈。她把子彈都褪了出來!」


  喬靈一愣,頓時恍然大悟地道:「也就是說,剛才她不是在上膛,而是,而是退出了子彈?」


  我道:「廢話!齊夢燕會傻到那種地步嗎?在槍指向我之前,已經上了膛。」


  喬靈反問:「可她,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時候,已經泣不成聲的陳富生,突然變得沉默起來,他近乎平和地說了句:「讓我來告訴你們吧!」


  眾人都將目光瞧向陳富生。此時的氛圍,顯得格外微妙。因為所有人都不明白,齊夢燕這番怪異舉動的原因。莫非,這其中另有隱情?

  陳富生瞧了一眼已經近乎昏了過去的齊夢燕,說道:「在我告訴你們真相之前,我希望你們能送她去醫院,這樣可以節省時間提前搶救。救護車,我信不過。」


  眉姐和我相視了一下,說道:「我來安排。」


  眉姐安排孫玉敏帶著兩個人,將重傷的齊夢燕抬了出去……


  陳富生將目光瞄向我,眼睛里的淚水重新噴涌了出來:「我沒想到,她愛你愛的這麼深。在我們中間,他很難做出選擇。所以,她用了這樣一種極端的方式,想要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眉姐狐疑地望著陳富生:「什麼意思?」


  陳富生補充道:「依她的身手,她要是想殺趙龍,是不可能給你們留下任何的偷襲機會的。但她還是這樣做了!她褪齣子彈,被你們誤認為她是在上膛。目的就是要讓你們瞅准機會向她開槍!就像剛才她說的,她覺得死,對於她來說,是一個最圓滿的結局。」


  眉姐仍然提出疑問:「她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陳富生痛苦地嘆了一口氣,望著地面上的一灘血跡,眼淚再次涌了出來:「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該讓你知道真相了!」


  眉姐繼續追問:「什麼真相?」


  陳富生不敢直視眉姐的眼神,嘴唇抖動了兩下,才顫續地道:「其實,其實齊夢燕,是我的女兒!親生女兒!」


  聞聽此言,全場震驚!

  眉姐驚愕地正要說話,陳富生搶先道:「現在你再怨我,是不是已經沒什麼意義了?但是我那不是出軌,我和齊夢燕的母親,認識的比你早。但是因為某些原因,我不能給她一個家。她在無奈之下才嫁給了齊光仁,那段情被埋藏在記憶當中。但是那時候,她已經懷上了我的孩子,也就是,也就是齊夢燕。」


  眉姐壓抑住情緒:「齊,齊光仁,齊光仁他不知道?」


  陳富生點了點頭:「他當然不知道。不過,後來他知道了。」


  眉姐打破沙鍋問到底:「他什麼時候知道的?」


  陳富生強調道:「這個,你不需要知道。既然你我現在已經擺明了立場,夫妻情分已盡。我的事情,你不必非要知道的那麼清楚!」


  眉姐眼睛里,蕩漾著一陣光亮:「想不到,你竟然瞞了我二十年!你——」她止住後文,低頭暗泣。


  陳富生嘆了一口氣:「造化弄人啊!親生父女,卻只能暗中相認。現在,你們什麼都明白了,能不能答應我,讓我去醫院看看夢燕兒,能不能?」陳富生央求地望著眉姐。


  眉姐流著淚,堅定地道:「不可能!」


  確切地說,此時此刻,我才真正地明白了齊夢燕的良苦用心。


  是啊,誰能體會,她剛才的那般心境?一邊是我;一邊是陳富生,她的親生父親。


  她該如何取捨?


  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無奈之時,她想到了死!


  但是怎麼個死法,才能既對得起她愛的人,又對得起她的親生父親呢?


  她幾乎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選擇了這樣的死法!她的英勇,她的義無反顧,她的情和意,讓她心甘情願地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好一個世間的奇女子!

  在陳富生道出事實之後,真相終於被還原。但我的心裡,卻鑽進了一股刻骨銘心的痛楚。這種痛楚,悲悲切切,難以平息。這是一種對愛的尊重,這是一種對齊夢燕的敬意!


  她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去死,既讓我感受到了她真實的愛,又維護了她和陳富生之間那難以割捨的親情。


  她當時的心境,一定相當複雜。她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拿槍指著我,是對她和陳富生之間父女情長的維護;她故意伸手移握槍身,不是為了將子彈上膛,而是為了將子彈退出,握在手心裡;她故意將移握槍身的動作放慢露出破綻,誘使我們的人向她開槍-——從而,了卻了自己的生命,為自己劃上一個還算圓滿的句號。她是用自己的死,詮釋了她對陳富生的親情,以及對我的痴戀。


  她太有心計,也太中情中意。以至於,連死亡,都算計的這麼精細。


  雖然心裡仍有疑惑,但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我現在急切關心的,是齊夢燕的傷勢。


  接下來的一切,都很順利。幾分鐘后,李群濤和金彪帶著眾人匆匆趕到,雖然沒幫上什麼忙,卻也算是捧了個人場。


  緊接著,特衛局和公安部的行動人員,及時趕到。


  陳富生和眾位骨幹,沒再做多餘的反抗,被押往特衛局臨時組建的一個A級看守所。


  就這樣,一場波折眾多的抓捕清剿行動,近乎圓滿地劃上了句號。


  我的卧底生涯,也隨之結束。等待我的,也許將是榮譽,鮮花,和掌聲。但是我突然覺得,這一切對我來說,彷彿都不那麼重要了!

  在陳富生一干人等被安全地押往看守處之後,我和眉姐,以及孫玉敏,趕往特衛局去見由局長;而喬靈和李樹田,則先回了公安部,向林副部長報道。


  由局長正在辦公室門前翹首張望,見我們到來,大老遠便向我們揮手:「三位功臣,三位功臣啊!你們可回來了!」


  不知為什麼,此時此刻,我竟然覺得有些不太適應。潛伏的太久,角色,好像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轉變過來的。


  由局長引領我們進了辦公室,招呼我們坐下。


  我很詫異地追問:「由局長,方秘書還沒回來?」


  由局長道:「方秘書和公安部的一位同志,暫時負責統籌看押TL重犯。他一時半會兒的,是回不來了!」


  我道:「原來是這樣。那由局長為什麼不再調個秘書過來?」


  由局長笑道:「你回來了,這不就有人做了嗎?」


  我一怔,正要說話,眉姐插話道:「哈哈,要是這樣的話,趙龍給您當秘書,你們特衛局可真成了家族式企業了!搞獨裁啊!」


  我當然能聽懂眉姐話中的潛台詞,不由得釋然一笑。


  由局長一揮手笑道:「開個玩笑而已。我怎麼捨得讓我這麼優秀的愛將,在我身邊當一個秘書,屈才?特衛局的希望,還在他身上呢!」


  我不好意思地一笑:「由局長,您太抬舉我了!」


  一旁的孫玉敏聽到這番話,不由得有些尷尬。由局長趕快補充道:「孫玉敏也不簡單哩,卧底了一下,一不小心,還成了功夫巨星。哈哈,不錯!」


  孫玉敏趕快道:「慚愧慚愧。我們三個人,就我沒發揮出什麼作用來。趙龍和眉姐,才是真正的功臣。我啊,充其量也只是一個小小的配角,配合他們罷了。」


  由局長道:「話不能這麼說。你們仨,缺一不可。」


  我將憋了一路的話道了出來:「由局長,不知為什麼,雖然我們按照計劃,一舉剿滅了TL勢力。但是我仍然有一種隱隱的擔憂。總覺得——」


  由局長略一愣,打斷我的話:「別杞人憂天了!現在,我要給你們安排新任務。」


  我們紛紛一驚,望向由局長。眉姐忍不住笑怨道:「老由你對待下屬可是太殘忍了,又要交給他們什麼任務啊?」


  由局長笑道:「任務是,在局裡好好休息幾天,過幾天,特衛局和公安部,為你們聯合開慶功會。」


  我們三人相視一笑。


  我本想將這次潛伏的細節,向由局長做一個詳細的口頭彙報。但是由局長卻止住我的口頭表達,沖我和孫玉敏道:「你們倆啊,是不是想偷懶?」


  我和孫玉敏面面相覷,不明白由局長此言何意。


  由局長一語道破天機:「想口頭彙報一下就完了?該走的步驟,還得走。」


  我頓時恍然大悟地道:「對對對!我們今天就把思想彙報寫好,把這段時間的思想情況和工作情況,詳細地,用文字的方式向您彙報。部隊的優良傳統,不能丟啊!」


  眉姐笑問:「那我還用不用寫一份思想彙報啊,由大局長?」


  由局長道:「你是編外人員,寫不寫隨你。不過我有一種想法,想把你請進特衛局,不知你意下如何?」


  眉姐一驚:「我現在不是在特衛局嗎?」


  由局長道:「裝糊塗!我準備以特招軍官的名義,走一走程序,讓你進特衛局,擔任特衛局歷史上第一任女副局長。軍銜,大校。」


  我和孫玉敏都覺得不可思議,當然,眉姐也頗感意外。


  眉姐試探地道:「不是開玩笑?」


  由局長道:「這種玩笑,我敢開嗎?」


  眉姐低頭不語,由局長一擺手沖我和孫玉敏道:「好了,小趙小孫,你們倆啊,先到局招待所休息休息。我跟眉姐談點兒事。」


  我和孫玉敏告退,出了辦公室,開始猜測由局長的用意。


  而實際上,由局長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以這樣一種方式特招眉姐,無非是一種對眉姐的特殊補償。眉姐大義滅親,以家庭的代價,換來了勝利的這一天。她功不可沒,由局長當然要給她一個穩定的身份,讓她下半輩子有所依靠。


  但是,過慣了豪門生活的眉姐,會接受由局長的好意嗎?

  其實仔細想一想,倒是覺得這件事挺有戲劇性的!至少,像由局長這種安撫方式,的確有些特別。


  我們並肩朝招待所走去,但是有一件事,卻始終纏繞在我心裡,揮之不去。


  招待所門口,我對孫玉敏道:「你先休息,我得去辦件事。」


  孫玉敏追問:「什麼事?不帶上我?」


  我笑道:「私事。」


  孫玉敏沒再追問,而是沖我道:「那路上小心點兒,晚上咱們喝兩蠱。不醉不歸啊!」


  我點頭:「沒問題。」


  目送孫玉敏進了招待所,我掏出電話撥通了由局長的號碼,待那邊接通,我直接道:由局長,能請求組織幫個忙嗎?

  由局長問:說,什麼忙?你是功臣,有要求儘管提。


  我不好意思地道:給我準備一套新軍裝。以前的那套,擱在出租房裡好長時間沒曬,估計都長毛了,已經。讓老鼠咬了都不一定……


  由局長打斷我的話:就這事兒啊?好辦好辦!我馬上給後勤部打電話。


  掛斷電話后,我深呼了一口氣,準備打輛車出發。


  但是我的手機鈴聲,卻突然響了起來。


  本以為是由局長打來的,掏出手機一瞧,才知道是由夢。


  有些驚喜,也有些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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