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見面
葉子悠沈佳蓉她們剛進了大門，席慕琛的很快就尾隨而至，他搖開車窗，目送著葉子悠進了門，那大豬娃娃把她看路的視線都給擋住了，她還是和以前一樣，走路不看路，明明怕痛的要命，卻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老讓自己摔跤。
席慕琛的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半晌，給自己點了一根煙，他看著灰色的煙霧繚繞，沒有焦距的冰冷雙眸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他的一隻手曲著，稍稍探出腦袋，就可以將跟前的這棟大樓看的一清二楚，他仰頭看著樓上，那個屋子的燈已經亮了，葉子悠她們都到家了，席慕琛抽出了自己放在兜里的手機，翻到通訊錄，撥通了賀子昱的電話。
他想上去看看她，但是他想破了腦袋，也沒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借口。
原來，想要近距離光明正大的見她一面，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情。
「馬上來蝶景園一趟。」
雖然和賀子昱是朋友關係，但是關於這件事，他不是商量，而是命令，無論賀子昱願意不願意，他都必須來。
賀子昱那邊，給自己找了半天不能來的借口，全都被席慕琛給駁回去了，他的牛脾氣上來了，誰也擰不回來。
三個人中，席慕琛的性格是最冷的，這種冰冷的沉穩和他的年齡極不相符，不過這並不影響賀子昱和凌子墨對他的照顧，雖然凌子墨的個性最為小孩，但是這麼多年，席慕琛遇到棘手的麻煩事情是最多的，身為兄弟的賀子昱和凌子墨給了他很大的幫助。
這種無私和縱容，比一般的哥哥對弟弟的愛，有過之而無不及。
賀子昱趕到的時候，剛下車，就聞到了空氣中那股濃濃的煙味，看到熟悉的車牌，駕駛座邊上，一地的煙頭，想來從席慕琛到這蝶景園就是煙不離手的。
他唇邊的笑容有些無奈，有些時候，他看著席慕琛抽煙，會覺得這比吸毒還要恐怖，別人是一天抽一包，他呢，是沒有任何間斷的抽，用凌子墨的話說，他抽的不是煙，是寂寞，是對葉子悠的怨恨，還有深重的無法排解的思念。
這一點，他們都知道。
他抽煙，是因為葉子悠，他在透支生命，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這種深愛著一個人才會有思念，他以前不明白，但是現在，已經漸漸的理解，凌子墨也是一樣。
現在，既然悠悠回來了，他真希望，他能把煙給戒掉了，就算不能徹底戒掉，至少別抽的那麼凶。
「你是想我和墨子提早給你收屍嗎？」
賀子昱走到席慕琛身邊，搶過他正吸著的煙，直接扔在了地上。
抽抽抽，早晚有一天抽死你，這是凌子墨的台詞，也是他的心聲，這麼多年，他和凌子墨兩個人不知道抽了多少二手煙了，凌子墨還好，偶爾他也會來幾根，但是對不怎麼抽煙的他來說，這味他實在是喜歡不起來。
「破壞環境，快下車。」
席慕琛看著賀子昱，眼眸深處還有未來得及褪去的悲痛和憂傷，賀子昱頓時就沒轍了。
席慕琛要冷冰冰的，他們兩個都不覺得有什麼，可他要一副憂鬱小王子的模樣，他和凌子墨縱然是有太多的責怪，也只能往肚子里吞，正是因為如此，他對葉子悠才心有不滿。
當年那件事情對席慕琛的打擊，他和凌子墨到現在都無法感同身受，但是偶爾，他和凌子墨都會想，要是佳佳和酒酒離開，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這樣，立馬就能感同身受了，但是這種想象的痛和葉子悠七年前帶給席慕琛的苦楚，是遠遠不能相提並論的。
都說男人花心，那是沒碰上那個人，男人一旦痴情起來，比之女人，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上去的話別和葉子說太多。」
席慕琛將車鎖好，不放心的對身邊的友人叮囑道。
對葉子悠，他的心裡有太多太多的怨恨，他自己甚至也擔心，會不會一失手把她給掐死。
他恨她，一直到現在，這種恨與刻骨銘心的愛共存。
葉子悠，這天底下，就只有你有那個本事，把我弄的一點也不像自己，這個他深深厭惡著的自己，他想把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致命缺點徹底解決掉，但是那樣的自己，就連行屍走肉也不是了。
「知道了知道了。」
賀子昱勾唇，淡雅的眸盯著席慕琛，似笑非笑。
雖然他很不滿葉子悠七年前給席慕琛造成的傷害，但是看著這樣彆扭的席慕琛，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冷冰冰的，但他終於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了久別的人氣，這一點，他還是很滿意的。
他看著他緊握成拳的手，臉上的笑容更濃，千年冰山居然也會有緊張的時候。
解鈴還須繫鈴人，現在，那個系鈴的人回來了，賀子昱希望，這個埋在席慕琛心中的結可以永遠解開。
席慕琛跟在賀子昱的身後，他從容不迫似笑非笑的模樣讓他覺得更加煩躁，他的臉板的更冷，那眼神就像小李飛刀的往賀子昱身上射，他不想有人看出他心裡此刻的想法，但是這一點，對賀子昱來說，是不可能的，他的眼睛，就和天上飛著的老鷹一樣銳利。
兩人出了電梯，直接到門口，賀子昱停下腳步看著席慕琛，席慕琛則倚靠在牆上，示意賀子昱按門鈴，那緊張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期待。
「就這麼迫不及待，做好準備了嗎？」
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賀子昱自然不會忘記調侃一番，這麼多年，他和凌子墨從來不敢在席慕琛的跟前提起葉子悠這個名字，她任何相關的事情，他們兩個也是極力避諱著，就算凌子墨看著席慕琛抽煙那憂鬱的慫樣想要發泄不滿，也都是在離開之後，在他面前抱怨。
席慕琛瞪了賀子昱一眼，冷冰冰的眼神，透著兇狠，不過賀子昱卻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笑出了聲。
他現在就算再凶，也是紙老虎，雖然此刻心情複雜，但賀子昱想，應該還是雀躍居多吧。
終於又可以見到他挂念了七年的人。
「那我敲門了。」
賀子昱敲門的時候，屋子裡的幾個小妮子正在吃飯。
佳佳為了自己忙碌了一整天了，她心裡已經將洗碗這樣的重責大任交到了呂靜的身上，所以剛聽到敲門聲，就笑著站了起來。
「我去開門。」
自從回國之後，她的心情一直就相當不錯。
門一打開，葉子悠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溫文爾雅，嘴角上揚的弧度，騙騙如君子，葉子悠愣了愣，身後傳來沈佳蓉的聲音，漫不經心的問是誰，而幾乎在同一瞬間，她看到了悠然倚靠在門口的那個身影，然後，她嬌小的身影，就像是被冰凍了一般，徹底僵住，無法再動彈半分。
席慕琛單手插兜，他是倚靠著牆站著的，葉子悠站在門口，就只能看到他冷峻的側臉，微抿著的唇，在燈光下，沒有往日讓人心暖的柔和，相反，讓人覺得剛硬冷峻。
雖然沒能看到他的整張臉，但是葉子悠卻可以想象他此刻的模樣，冰冷的不近人情，就和在食堂的第一次相遇那樣，拒人於千里之外。
葉子悠的大腦是空白的，她的反應向來比別人慢上很多，這會，心裡七上八下的，亂的她的心尖都是疼的。
「小學妹，好久不見。」
賀子昱上前走了一步，那近在咫尺的臉讓葉子悠在瞬間回過神來，她瞪大著眼睛，那雙乾淨的雙眸清楚的倒映著席慕琛的影子，她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舉著雙手，尖叫出聲。
七年了，七年的時間，她做夢都夢到自己和席慕琛再相見，雖然這次回來，她就是抱著和席慕琛見面的心態的，但是她抱著的確實偷窺的心態，就像七年前，席慕琛的訂婚宴，她躲在角落，偷偷的看著他，那時候的自己，疼痛到窒息，但是在法國的那七年，她一直想著的都是，只要再見一面就好了。
怎麼會那麼快呢？她完全都沒準備好。
葉子悠的腦海驀地想到下午試穿衣服的時候，她瘦如柴骨的模樣，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醜，她不要大豬看到自己這麼丑的模樣，本來她就比杜曉薇長得丑。
葉子悠捂著個臉，在房間里亂竄，她的整張臉包括自己的一雙眼睛都被手蒙住了，什麼都看不到，她剛到沈佳蓉家，對這邊的環境還不熟，餐廳里擺著桌椅，她不小心絆了一下，只聽到咚的一聲，她整個摔在了地上，葉子悠頓時欲哭無淚。
難道還嫌她不夠倒霉嗎？為什麼每次和大豬的相遇都那麼不美好呢？她本來就沒什麼形象——
「悠悠，你怎麼了？」
她聽到沈佳蓉關切的聲音，卻當什麼都沒聽到，手指著門口，緊閉著眼睛，自欺欺人，掩耳盜鈴。
沈佳蓉順著葉子悠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她只看到賀子昱一個人，她從地上站了起來，到門口，壯著膽剛準備嚴詞斥責賀子昱的言而無信，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倚靠在門口站著的席慕琛，她微張著嘴巴，心道了聲難怪，對葉子悠超乎尋常的失常瞭然。
想到可憐兮兮趴在地上的葉子悠，沈佳蓉下意識的想到了關門，將兩個大男人拒之門外。
她曾經也受到過感情的傷，所以多少能體諒葉子悠的心情，面對情傷，每個人選擇治癒的方式不同，而葉子悠則選擇了最笨的那一種，她讓自己永遠沉浸在傷痛之中，用這種方式緬懷著過去的幸福，她只是不想太為難她了。
「佳佳，我來幫你！」
呂靜還沒跑到門口，站在門外的席慕琛突然直起來了身子，只用了一隻手，用力將門一推，沈佳蓉向後退了幾步，要不是被賀子昱拉住，差點摔在地上。
「老婆，我現在還沒吃晚飯。」
其實，蹭飯只是個借口，上門『騷擾』的借口，可以讓自己留下的借口。
席慕琛跨步走了進來，一眼就看到趴在地上的葉子悠，不由擰起了眉頭。
他是怪物嗎？有必要這麼驚恐嗎？還是，她根本就不想看到自己？
在席慕琛看來，葉子悠的任何舉動，都能被他解讀成對他的避之不及，現在的他，真的有種衝上前去，蹲在地上，然後用手掐住她喉嚨，他想看到她驚恐的模樣，如果害怕，那麼下次是不是就不會再輕易的從自己的身邊離開？
葉子悠趴在地上，雖然她一直緊閉著眼睛，但是剛剛那麼大的動靜，她全都聽到了，她能明顯感覺得到，那道灼灼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就像是火焰，一點點越來越大，最後足以灼痛肌膚，葉子悠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果然，還是恨自己的。
葉子悠心裡難受又委屈，回國的喜悅，瞬間煙消雲散，怎麼能開心的起來？
其實，她也是怨的，這些年，她和大豬，誰又比誰好過呢？大豬過的不好，而她又何嘗有過一天開心的日子，好幾次，她差點就死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她可以怨恨很多人，但是卻沒有資格對大豬不滿。
賀子昱和沈佳蓉的對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大豬他還沒喲吃晚飯嗎？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聽說他受了傷，杜曉薇，你就是這麼照顧大豬的嗎？
葉子悠心裡像是被蟲子咬了似的，她想讓沈佳蓉燒幾個席慕琛愛吃的菜，心裡惶惶的，卻不敢抬頭，她現在這個樣子——
葉子悠摸了摸臉，七年間，她照鏡子的時間加起來或許都不如今天一天的多，她都快忘記自己長的什麼模樣了，白天鏡子里的那個影像，在腦海中漸漸模糊。
她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來了，大豬能認出來嗎？
想到這些，葉子悠的心裡一陣的悲涼。
七年，七年的時間，她那麼短暫的人生，居然被浪費了七年，想到這七年的時間，葉子悠覺得自己卑賤的就像一隻隨時都可以被人踩死的螞蟻，心裡越發的自卑。
她只是想回來，偷偷看看席慕琛而已，現在，他們見面了，她卻不敢看他，可她的心裡，想到的遠遠比見面更多。
沈佳蓉不滿的看著賀子昱和席慕琛兩個不速之客，不過他們卻絲毫沒有自己正不被受歡迎的自覺，尤其是賀子昱，涼薄的唇角始終是上揚著的，也不知道在高興些什麼。
沈佳蓉雖然覺得他這模樣有些欠扁，不過還是捨不得他挨餓的，當然了，葉子悠肯定也捨不得席慕琛餓肚子的。
沈佳蓉迅速燒了幾個菜，出來的時候，席慕琛和賀子昱兩個人已經坐在餐桌上了，沈佳蓉看著還趴在地上的葉子悠，不由擰起了眉頭，她還真能蹲。
這麼多年，席慕琛對她的影響，依舊強大。
有些東西，尤其是真摯的感情，是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給改變的。
「你們速度，吃飽了就離開吧。」
不得不說，沈佳蓉為了葉子悠這個朋友，膽都肥了，這要在平日，她怎麼能對賀子昱說出這樣的話來。
席慕琛看著圍著圍裙，將剛燒好的菜一一端上來的沈佳蓉，忽然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他好像回到了濱海的那個小屋子，每天，他就是像沈佳蓉那樣，把飯菜端上桌，那時候，葉子悠是他呵護在掌心的至寶，她或許不知道，她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她吃著他親手燒的菜那滿足的模樣，那會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突然，也很想很想和她在同一張桌上吃飯，就算她不願意，他還是想，這種失控的矛盾，再次讓他心裡惱火。
「你還要在地上呆到什麼時候？」
席慕琛盯著地上雙肩劇烈顫動的葉子悠，聲音冰冷，至少，不知他這七年煎熬的外人是不知道他心裡想法的。
就那麼不想看到他嗎？但是抱歉，他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縱容著她了。
席慕琛極力的剋制住心底翻騰著的怒意和咬牙切齒的恨意，放在桌底膝蓋上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他不會再像以前那麼傻，就算是在意，是的，他欺騙不了自己，就算她傷自己那麼深，他依舊在意著她，這個同時也是他恨不得親手殺死的女人。
他要冷靜，雖然不能如心裡所想，把她當成個陌生人，但是他會裝作若無其事。
葉子悠，沒有你，我依舊可以過的很好，比擁有你的時候過的更好，我席慕琛，並不是非你不可。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明明看到我了，為什麼視而不見？你現在這個樣子，是送回來給我嘲笑的嗎？我倒是要看看，你這個狠心的女人心腸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