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朋友(一)
「你出來了。」
月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聖堂,這才想起聖堂說過要在門外等自己,於是道:「鏡先生,很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聖堂沉穩的聲音傳來:「不會,也就十幾分鐘而已。」
什麼?十幾分鐘?月算是深刻地體會到什麼是度日如年,不對,是度「分」如年了。
「我來拿吧,虧你能抱得動,」聖堂說著接過月懷裡的書,「怎麼不叫我一聲呢?說好有事叫我的。」
月心裡暖暖的,解釋道:「因為我自己還能抱動,所以不想麻煩鏡先生。」
看著聖堂鏡手上托著的書,月知道十幾本一起抱相當沉,忍不住說:「鏡先生,我來抱幾本吧,一個人抱太沉了。」說著要去接聖堂手上的書。
聖堂一個側身躲過了,表情嚴肅地對月說:「既然藍月小姐都能抱動,而我抱就太沉了,我就這麼不值得信賴嗎?」
月趕緊擺著手解釋:「不是的,鏡先生,我不是那個意思。」
聖堂並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糾纏,轉身道:「藍月小姐,我帶您去書房。」
屋內的安達氣道:「這個笨女人!」
「藍月小姐」啊,看來是惹鏡先生生氣了,月想。
聖堂把藍月領到書房就離開了,月有些挫敗感,自己一直以來已經習慣了一個人,對於和別人相處還真有些不在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惹得鏡先生生氣,自己果然是一個不怎麼招人喜歡的人呢。再看看這兩摞十幾本書,要在兩周內看完,還要設計出像樣的作品,更關鍵的是還得過安達的眼,想想真是前途堪憂啊。這時候,成秀端著茶點走進來,「那個,小月,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擅自做了曲奇和紅茶,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嘗嘗看。你喜歡吃什麼告訴我,下回做給你吃。」
藍月:「啊,謝謝你,小秀,不用麻煩了。」
「哦。」成秀有些失落,怯怯地回答。
這時正好范美走了進來,「啊啦,曲奇和紅茶啊,小秀,我也來一份!」
成秀一副害羞的樣子,「哦,好的。」不一會兒就端了一份茶點進來遞給范美,「那個,我先出去了,還想吃什麼就叫我。」
范美:「好的,謝謝小秀!」
成秀退了出去,范美對藍月說:「小月月啊,看你沒精打採的樣子,有什麼心事嗎?」
月將視線避開,幽幽地說:「小美,我……是不是……很討厭?」
范美一把抱住藍月蹭啊蹭,「呀,害羞的小月月,太可愛了!」
藍月感覺自己被抱得都快背過氣去了,范美稍稍鬆了下來,在耳邊輕聲說:「為什麼這麼說呢?」
藍月:「那個,小美,能不能先鬆開我。」
范美:「呀,抱歉抱歉。」說著鬆開了藍月,回到座位坐好。
藍月鬆了口氣,慢慢地講述「其實是這樣的……」, 藍月將惹聖堂鏡生氣和成秀不開心的事情講給范美聽。
聽完藍月的講述,范美道:「吶,小月月,你一直習慣一個人吧?對於和朋友相處有些不知所措吧?」
「哎?」月驚訝地看著范美。
「很奇怪我怎麼知道的是嗎?」范美無奈地笑著,「因為那種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
藍月:「怎麼會?」
范美:「很不可思議吧,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那個樣子的我居然也有像現在這樣能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感受的一天。」
范美頓了一下,然後接著說,「父親在我剛出生不久就過世了,母親悲痛欲絕,可看著小小的我終就不忍心撒手而去。母親畫得一手好畫,靠著賣畫把我養大。對於父親,我沒什麼概念,只是覺得和母親這樣生活下去也不錯,其實我根本就沒體會到母親的痛苦。
在我十二歲那年,母親終於積勞成疾倒下了,我當時不知所措,卧病在床的母親還要來安慰我。家裡的積蓄根本不足以讓母親住院,只能買些葯維持著。我深感自己的沒用,但無論如何我也不想失去母親,於是我就照著母親的畫青澀地描摹著,然後就拿出去賣。的確,當時畫的那些東西都沒法稱作畫,結果可想而知,畫賣不出去,眼看買葯的錢都沒有了,我痛苦萬分,這時我才理解母親一直以來所承受的。就在我覺得無路可走的時候,母親用她那微弱的聲音告訴我旁邊的柜子里還有些存畫,讓我拿去賣,我喜出望外,於是葯的錢又算暫時有了著落。就這樣過了幾天,母親的病似乎越來越重,而每天母親都會讓我在家裡不同的角落取存畫,我開始懷疑了,於是第二天我假裝去賣畫,偷偷躲在屋外,就見母親拖著孱弱的身體艱難地爬起來,取出藏在床下的畫具塗抹起來,原來那些存畫是這樣來的。我的拳握得緊緊的,被強烈的自責感包裹著。忽然母親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出了大片的淤血,我沖了進去,抱住母親,淚水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母親反抱住我,一邊安慰著我,一邊對我道歉,說對不住我,那場景恐怕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吧。
母親辛苦畫出的畫不能白白浪費,於是我還是打算出去把它們賣掉,至少能先換一段時間的藥費。把母親扶上床安頓好,我就背著畫出去了。但那天對畫感興趣的人格外少,就在我以為自己一幅也賣不出去的時候,紫旭少爺出現了。
『這是你畫的嗎?』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
我抬起頭,呵呵,說實話,第一眼看到紫旭少爺就呆掉了,被那份不該屬於人類的眩目。然後傻乎乎地一邊說著『不是,那是媽媽畫的。』一邊拿出自己那些青澀塗鴉,『這才是我畫的。』
可是那傢伙看了畫居然來了句『這才符合你的風格。』然後還接著問:『那你為什麼出來賣畫呢?』
原本聽了他那句奚落我就很生氣,而且看他完全沒有買畫的意思,就不打算再理他,收拾收拾東西準備提前回家。
『哎,你沒賣完就打算回去嗎?』
我覺得實在很煩,就沒好氣地甩了他一句話,『托你的福,一幅也沒賣出去。』
『哦,這樣啊,那我全買下來怎麼樣?』
我疑慮地看著他,他怎麼看也不像那麼好心的人,我當時是這麼認為的,果然,就聽他說,『但你得告訴我你賣畫的原因。』
我不再理他,低下頭繼續收拾著東西。
『全部哦,你的和你媽媽的。』
我停了下來,不能不說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如果他真的買下來,母親的葯暫時就有著落了。反正就算告訴他原因對我而言也沒什麼損失,只是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罷了,我當時是這麼想的,於是就說道,『是賣了給母親買葯的。』
『給,畫我都買下了。』說著他就把錢遞給我,數額遠比這幾幅畫的價錢要多很多,於是我趕緊說:『用不了那麼多。』
他說:『嗯,怎麼辦呢,我沒有零錢。要不這樣吧,這麼多畫我不好拿,你幫我包裝一下,另外我有些渴了,你請我到家裡喝杯水吧,就當是包裝費和茶水費了,你看怎麼樣?』
我當時雖然覺得不怎麼樣,但無奈實在是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找給他,也只好這樣。
於是,他跟著我回到家裡,一進屋,我還像往常一樣說了聲『我回來了!』可是這回屋子裡卻異常安靜,沒有母親的應聲,難道是母親睡著了,我心裡有著說不出的不安,趕緊跑到母親身邊,就見母親斜躺著,嘴角滲出的血漬滲透了枕頭,紫旭少爺幫我叫了救護車把母親送到了醫院,但終究是無力回天,賣畫的那些錢終究是沒趕上。
得到母親去世的消息,我幾欲輕生,但被紫旭少爺攔下了,『你死了是一了百了,但你母親一直以來忍辱負重是為了什麼?你難道想抹煞掉她這麼多年的付出嗎?』少爺的這句話使我失去了自殺的勇氣。是啊,我不活下去,那母親是為了什麼?她明明可以在父親離開時就撒手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