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三杯入夢
(一)
繞過了喧鬧的主街,穿過了一條寂靜的小道,四人跟著豐色娘終於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四合院門外。
門外站著的兩名守門壯漢看到豐色娘后,均是畢恭畢敬的半垂著頭。這時,一個打扮十分花哨的中年女子也從院內走了出來。
見豐色娘身後站著四名相貌出眾的男子,中年女子不禁眼眸一亮,半捂著嘴,笑笑道:「唉喲,豐色娘,你怎麼親自去拉客了。」
豐色娘聞問眸光明顯有些發沉,「尋梅,這四位是我的貴客,你去安排一下。」
尋梅見豐色娘轉了臉色,立馬恭敬的朝著四人,道:「四位公子,請隨我來。」
穿過了流水的小橋,沿著青石板鋪的小路走了一小段兒,四人終於來到了翠鳳樓的主樓。
幽幽琴聲,淡淡酒香。
與方才大街上樓前紅燈高掛,樓邊小倌兒嬌嗔拉客的嘈雜相比,這裡顯得高雅別緻得多。
尋梅為他們選了一個靠近荷花池邊的涼亭。四人剛一入座,一位長相稚嫩的少年便提著酒壺走了進來。
尋梅見狀急忙接過,又親自摻了四杯,笑笑道:「四位公子,稍坐片刻,我這就去為你們張羅張羅,好生為你們找幾個機靈的來。」
找幾個機靈的?
白華腦中一閃而過的是將將外面主街二樓上輕紗少年嬌滴滴的模樣,想到這裡,不由心頭一顫,繼而騰起了身,連忙喚道:「這位大嬸,不用了。」
然,就是由於太過著急,大姐叫成了大嬸。
尋梅聞之臉色一僵,緩緩轉過了身來,指著自己的麵皮,瞪眼吃驚道:「大嬸?你說誰大嬸啊?!哼~」
言訖,尋梅朝她甩了好幾個白眼,才憤袖而去。這一去,愣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四人坐了一會兒,白石就被一個小倌兒給請了出去,理由是豐色娘要單獨找他聊聊。白十一扶著額頭,偷偷瞄了瞄白石離去的方向。沒過多久,也尋了一個上茅房的理由,離席而去。
轉眼間,涼亭內只剩下了白華與秦彬彬二人。
白華悠閑的半依在涼亭邊,抬頭看著半空掛著的明月。
涼風習習,荷香淡淡。
白華兀自喃喃道:若是旁人不說,還真看不出這裡是個尋花問柳的地方。
「公子,真巧啊。」
出神之際,身後忽然傳來了一個耳熟的聲音。白華轉頭望去,不想此人正是前幾日贏了自己,得了月光杯的人。
明淵嘴邊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似有些戲弄的說道:「以為公子是個溫雅君子,不想今日在這裡偶遇,看來公子也喜歡……」
明淵這話語的停頓也是故意為之。
白華單手拖著下巴,眉目淡淡,輕聲反問道:「那公子來這裡不也和我一樣嗎?」
跟前的人不請自坐,又兀自的摻了一杯清酒,繼續道:「聽公子這說話的語氣不和善,是不是在怪我當日贏了月光杯?」
哪壺不開提哪壺。那日僅以一票取勝,有什麼可炫耀的?!咦~怎麼感覺只有我們兩個在說話?不是還有.……
許久不見秦彬彬說話,白華遂側頭瞄了一眼。這不看還好,一看又是麵皮和著眼角一陣猛抽。
只見秦彬彬面泛紅暈,一手握著個白瓷酒杯,一手拿著一塊桂花糕,已是四仰八叉的醉倒在了席墊上。
他是什麼時候喝的酒?!
明淵看得不由『噗嗤』了一聲,但隨後又隱忍著笑意,道:「你這朋友好生有趣!」
有趣?人都醉成這樣了,你從哪兒里看出來的有趣?
白華頭大的揉了揉額頭,又用手搖了幾次秦彬彬。但怎麼弄,他也紋絲不動。顯然,他已是醉得厲害。
「月光杯,我可以送你。」明淵見白華對自己愛搭不理的,便用了一招最管用的。
果然,聞『月光杯』三個字時,白華耳朵不由動了動。
花了那麼大力氣才贏得的杯子,他能白送給自己?!白華滿臉露著不相信。
「那月光杯你不是很喜歡嗎?怎麼會捨得送我?」
明淵似猜出了白華的想法,繼續道: 「那杯子確實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不過想來公子也是個喜茶之人。難得遇到一位這麼懂茶的人,那不如公子和明淵再賭一次可好?」
「賭什麼?」
「這翠鳳樓有種酒,叫『三杯入夢』。倘若你連喝三杯還能正常走上兩三步的話,那白釉月光杯,我就送給你了。」
不等白華回應,他便轉身朝不遠處候著的小廝招了招手。
(二)
白華沉著眼眸看著桌上的白瓷杯,再次朝明淵確認道:「三杯過後,走得了三步,這杯子就歸我了?」
「不錯!」明淵將月光杯放在桌上,走到了涼亭邊。
沉思片刻之後,白華端起了酒杯慢慢送到了唇邊。眼看她就要抬手將酒飲下,靠在亭柱邊上的人,嘴角漸漸揚了一個不明真理的弧度。
白華一聲輕笑,又將湊到唇邊的酒杯舉在了眼前仔細看了一番,「這酒真有那麼烈?若是這樣,三杯過後我醉了,你跑了,那我豈不是白喝了嗎?」
明淵身子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些,「公子說笑了,我本就是這翠鳳樓的琴師,能跑到哪兒去啊?公子莫不是怕又輸給我一次?」
又輸?呵,竟然還用了激將法。
雖然知道他是故意這麼說的,但對於之前一票之差落敗之事,白華心中始終不太瞭然。畢竟,最後關鍵投票的兩人皆是認識他的。
「我怕?!」白華瞬間收斂了笑容,捏著酒杯的手指也微微泛了青白。
「見公子方才那般自信,我差點兒都信了。可如今,你又在怕什麼?怕你醉了,我不給你杯子?」 明淵面上說得雲淡風輕,實則已是在火上又狠狠澆了一次油。
說話的同時,細長黑眸輕掠了一眼亭外,又開口道:「既然不賭,那就算了。」
言訖,就要將手伸向桌上的月光杯。
「等等。」白華急忙將手覆在了月光杯上。
明淵俯身一笑,不解道:「怎麼?」
白華默不做聲的端了酒杯,閉著眼睛一飲而盡。
原本以為這『三杯入夢』會是個辛辣的烈酒,但,不想入口竟沒有一絲灼喉之感,反而口感柔順,唇齒還殘有酒香味。
第二杯、第三杯接連飲盡,一樣香甜柔順。白華兀自看著空了的酒杯,好不迷惑。
見她三杯皆已喝完,明淵坐在了她身旁,小聲詢問道:「怎麼樣?這酒好喝吧?」
白華側頭看著明淵,徐徐抬手比了個三,道:「三步,你看好了。」
說完,慢慢站起了身來。但,就是這麼一站,腦袋忽然一陣發沉的眩暈。隨之,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又是一個晃身,白華立馬扶住了桌沿。心口如烈火灼燒,臉頰滾燙,額間也蒙了一層薄汗。
「這酒入口看似很柔和,但實則後勁兒大得厲害。公子,還能走三步嗎?」
白華甩了甩頭,又半眯著眼,看著已經變成三個重影的明淵,死撐道:「本公子就給你走三步,你且看好了。」
說完,又將手撐在桌沿穩了穩身子。由於醉得厲害,腳底已是軟到不行。晃晃悠悠了幾下,才艱難邁出了第一步。
白華微微蹙眉,閉眼緩了緩有些看不清路的眼睛,拖著雙腿又朝前挪了一小步,而身後明淵的聲音已是縹緲的很。
「公子,還有一步。」明淵起身站在她身後,好心的提醒道。
一步?
白華痴笑著別過了頭,晃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含糊道:「最後一步,你且看.……」
話還沒有講完,白華一陣頭暈目眩,繼而朝後仰了去。恰好明淵就在身後,手一伸就要將她接住。
(三)
此時,一陣風從明淵身邊刮過。緊接著,近在咫尺的白華不見了蹤影。
但即便如此,明淵也未顯驚訝之狀,反而他嘴角一彎,透出了幾分邪佞之色來。但,這些表情又在轉身瞬間消失得了無蹤跡。
他面顯驚愕,抬手指向攬著白華的人,戰戰兢兢的問道:「你,你是何人?」
幽冥僵著一張麵皮不作回應,只是垂目凝視著依偎在自己懷裡喝醉了酒的人。
「哦,我想起來了,那天清風樓比試,你同這位公子也在一處。」明淵緩了緩臉色,又欲朝二人走近。
只是腳才跨出一半,就被兩道射出的寒光給止住了。
幽冥沉聲道:「她喝得是什麼酒?」
他聲音冷冽如冰,深邃黑眸看不出喜怒,只覺此時的他,全身都散著一股無形的寒氣。
明淵朝後退了幾步,淡淡道:「那叫三杯入夢,這酒雖然是醉人了些,但睡上一覺就沒事了。我看他也醉得不輕,要不二位今晚就在這裡……」
「不必了。」幽冥截了他想要說的話,繼而打橫抱起了白華,朝亭外離去。
明淵唇邊勾著一抹邪笑,但聲音卻佯做著急,「欸,這裡還有一位也醉了,他怎麼辦呀?」
幽冥沒有停下腳步,只是沉聲道:「自會有人來接他。」
目送二人離去,明淵拂袖靠著矮几而坐。看了看身邊醉得不省人事的人後,又提著酒壺兀自摻了一杯。
清酒入喉,他看著桌上的月光杯,淡淡自語道:「白華,還真是你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