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疑雲漸散
(一)
床榻上躺著的人緊閉著雙眼,臉色也蒼白得透明。一旁沉默的三人,目光均落在了床榻上的男子身上。
幽若緊繃著臉,抬眸看著身旁的人,壓低了聲線,道:「赤華,你這次太不小心了。」
赤華神色淡漠的睇了一眼她,幽幽開口道:「確實大意了。」
「大意?你為了救白華,連同肉身一併落入禁虛之地。他現在弄成這般模樣,你還怎麼用?」
幽若不免有些激動的指著床榻上的秦彬彬。但,她內心擔憂的是面色也如同秦彬彬一般無二的赤華。
「這肉身我也用了幾十年了,該布的棋,也布得差不多了,就隨他去吧。」赤華說得雲淡風輕,面上也是一副淡漠無波的模樣。
說完,又抬手幻出了一顆透著淡淡黑氣的圓石,遞到了幽若面前,「這寄魂石還剩下幾縷魂魄,你且想個辦法,引一引。」
此時,雖心存暗氣,但幽若還是忍了下來,又接過了寄魂石,將雙手覆蓋在了上面。待再次打開之時,石頭上縈繞的黑氣已經蕩然無存。乍一看,手裡的石頭跟平常的別無二致。
此時,龍嗜嘴角勾著邪笑,指著寄魂石,笑笑問道:「幽若,怎麼樣,你這邪靈遺孤,有沒有在那裡面察覺到自己熟悉的魂魄啊?」
聞他略帶嘲諷的詢問,幽若倏地捏緊了手裡的寄魂石,黑眸轉褐,反身就要朝著龍嗜胸口上打去。只是手還沒近龍嗜的身,就被赤華一手鉗住了。
幽若額間青筋暴起,褐色瞳孔泛著凜凜寒光。
龍嗜見狀立馬躲到了赤華身後,結巴道:「我,我只是說說而已。」
赤華緩緩鬆開了幽若,又側頭朝著龍嗜冷聲說道:「若是你再這樣,下次我也不會保你。」
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赤華朝外斜掠了一眼,又朝著二人吩咐道: 「明日就是天神祭,龍嗜你去通知豐色做好準備,幽若寄魂石就交給你了。」
說完,拂袖化作一縷紅霧入了秦彬彬的體內。
同時間,空須拿著葯碗走了進來,朝著幽若二人言謝道:「有勞兩位了。」
聞之,幽若淡淡一笑,「哪裡的話,秦道司平日對我們也是照顧的很。」
話間一頓,幽若又睨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輕聲嘆息道:「哎,秦道司真是可惜了。」
持碗的手微微一顫,空須眸光倏然失色,悲傷神情一涌而上。
沉默了片刻,幽若朝著空須道:「既然空須道仁來了,我們也不便再多叨擾。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們便是。」
空須久夢乍回,立馬將碗放在了桌上,又朝著二人微微點了點頭,「多謝!」
目送二人離去后,空須反身走到了秦彬彬跟前,俯身為他掖了掖被褥,暗暗自語道:「你終究還是選擇橫衝直撞了。」
這話中蘊含的玄機,或許此時,只有空須他自己明了。
(二)
太陽漸落西山,空中縷縷白雲也變得如鑲了金絲邊一般。
林間小路上不斷有弟子朝著白華熱情的招呼,然,對這一切,她漠不關心,亦是視若無睹。
此時此刻,在她腦海中不斷閃現的,是秦彬彬重傷暈死在自己懷裡的場景。
捂著隱隱作痛的胸口,白華微微咬緊了牙根,一路晃晃悠悠的朝著養心殿的方向而去。只是才剛拐過了轉角,就與一人撞了個滿懷。
「啊~」
猛地一撞,使得阮莞踉蹌的朝後退了兩步。
而本就有些虛弱的白華更是被撞得一陣頭暈目眩,腳底失根,眼看著就要朝後仰去。
「白華,小心。」阮莞眼疾手快的急忙上前拉住了她。
待扶牆穩住了身子后,白華側身微微垂首,「阮莞,不好意思啊,我方才太過著急了,沒把你撞到吧?」
見她面色如紙慘白,阮莞仍舊拉著白華的手臂,擔憂問道:「白華,你身體這麼虛弱,要去哪兒啊?」
「養心殿。」白華答得聲如蚊蠅。
或許是濁氣還未清除乾淨,白華神情有些恍惚,腦袋變得越發昏沉,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閉目定了定神后,白華又伸出了手覆在了阮莞手上,朝她小聲道:「阮莞,你能扶我去養心殿嗎?」
阮莞垂眸看著兩人交疊的手,面上未著絲毫表情的反問道:「秦彬彬受了重傷,你很擔心?」
「他為救我而傷,我必是擔心。」白華回的乾脆。
聞之,一道暗紅色光澤極快的從黑眸中劃過,阮莞抬頭瞄了一眼越發暗沉的天色,輕聲細語道:「那我們走吧。」
說完,攙扶著白華朝養心殿而去。
或許是心中太過著急,白華顯然沒從阮莞的問話里聽出異樣。
至少,知曉他兩人受傷的人,少之又少。
(三)
阮莞扶著白華走進了院子,這時,空須剛好從房內走了出來。
「空須師傅。」白華輕輕推開了阮莞,拱手朝著空須揖了揖。
空須抿著唇,側身騰出空,睇了一眼房內的人,淡淡開口道:「去吧。」
言訖,又負手朝外而去。待越過兩人之時,空須又停下了腳步,「白華,這不是你的錯。」
白華身子微微一顫,雙眸噙著淚看向了空須。
「這是他的命,亦是他的劫數。」空須輕拍了拍白華的肩膀,淡淡一句安慰。
劫數嗎?
一滴清淚從眼角劃過,晶瑩的淚珠滾過了那一顆硃砂紅痣,越發鮮艷奪目。
目送空須離去后,阮莞急忙上前扶住了白華,道:「我們進去吧。」
斜陽從窗邊透了進來,灑了半個床沿。床榻上緊閉著雙眼的人,被暖暖的橙色光芒籠罩著。
「秦大師兄~」白華坐在床榻邊,強忍著淚水,小聲的喚著。
此時,床上的人睫毛顫了顫,雙眼徐徐的睜了一條縫隙。
見秦彬彬醒了,白華連忙傾身朝前,再次喚道:「秦大師兄,你醒了?」
漆黑的雙眸中,瞳孔似有些渙散, 秦彬彬動了動唇,沙啞而微弱的聲音從嘴角溢了出來,「白~華~」
白華急忙握住了秦彬彬的手,「我在。」
「嗯~」
秦彬彬此時全身經脈已盡碎,身體本就虛弱無比,所以就算只是那麼輕輕一握,他也忍不住吃痛的悶哼了一聲。
「秦大師兄,你怎麼了?」
看著秦彬彬劍眉緊鎖,一臉痛苦的表情,白華一時間手足無措。
「白華~我,想回家。」秦彬彬艱難的側過了頭,雖說話的時候看著白華,但眼眸顯得尤為空洞。
回家?
『五十多年前,離攬風鎮不遠的一個小山村裡發了一場奇怪瘟疫。一夜之間,村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
忽的,白華憶起了白石當時說的話。
那小山村什麼都沒有了,為什麼還想要回去?
沒等白華從詫異中回神,只聞秦彬彬又輕聲開口道:「那裡的星空很美,我想死之前,再回去看看…」
「胡說,你不會死的。」白華倏地站起了身,急忙截斷了秦彬彬的話。
秦彬彬嘴角扯了一抹淡淡的笑,「白華,天快黑了,再不去,就,就晚了。」
滾滾淚珠止不住的涌了出來,白華轉過了身,兀自站在原地緩了許久。
這時,阮莞走到了白華跟前,壓低了聲音,道:「白華,秦大師兄可能真的撐不了多久了。」偷瞄了一眼床上的人後,又接著小聲說道:「這可能是他最後的心愿了。」
以秦彬彬現在的傷勢,根本沒辦法走動。即使能走,又如何能出得了除念山,到得了小山村?
尋思至此,白華拉住了阮莞的手,「阮莞,你可有辦法?」
「我試試,看能不能招來雲。」阮莞半垂著眸,長長睫毛投下的一層陰影,剛好遮擋了她漆黑的雙眸。
(四)
隨著一朵白雲遠去,空須沉著臉從院外走了進來。
「你用苦肉計讓白華將秦彬彬帶走,到底想做什麼?」空須負手獨自站在院內,不知是在向誰提問。
「呵~」
只聞一聲輕笑,隨後一縷紅霧便從方才三人走的房內飄了出來。緊接著,紅霧又凝成了人形。
空須徐之轉身,直徑看向了門口的銀髮紅瞳男子,質問道:「這,便是你的本尊?你到底是誰?!」
「你可以喚我秦彬彬,也可以叫我…赤華。」銀髮男子嘴角始終噙著一抹邪佞的笑意,佯做恭敬朝空須接著說道:「想叫什麼,隨您喜歡,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