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看見自己
那一瞬間，我竟然是什麼感覺都沒有的……
我本來還以為，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一定是會很疼的……
可是，現在除了聽到了骨頭脆裂的聲音，連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我拚命的想要睜開眼睛，想要再看一眼，正奮力向我奔來的人。
可是，眼前卻早已經是一片黑暗，連那撕心裂肺的喊聲，也都已經開始逐漸變的模糊不清起來……
最後……終於……一切都歸於平靜……一切都……煙消雲散……不復存在了……
我看著那大片大片的鮮紅色的血，就好像是正在盛放著的紅梅，在我的身下慢慢的擴散開來……詭異且妖艷……
我看著冥夜從馬上下來，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我的身邊……
他在我的身邊僵立了很久，才慢慢的蹲下身來，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起緊閉著雙眼，早已沒了半點反應的我。
「璃兒？璃兒？我回來了……你看看我……你不是答應了要等我回來的嗎？不要鬧了，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
不知是因為驚恐，還是因為悲傷，他連聲音都是顫抖著的。
他低頭看著我，就好像真的是在等著我睜開眼睛，可我卻依然還是緊閉了雙眼……
終究，他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搖著頭，悲慟的將我緊緊的摟進了懷裡，「你怎麼那麼傻……那麼傻……」。
冥夜看著安靜的躺在他懷中的我，伸手輕輕擦去我臉上的血污，我看見他的一滴淚滴到了我的臉頰上，無聲無息卻又痛徹心扉……
此時，宮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璃兒！」，是雲塵，他從那原本緊閉著的宮門內，踉蹌的沖了出來。
雲塵在離我還有幾米遠的地方，猛的停住了腳步，好像突然很害怕走過來。
他看著冥夜面如死灰的表情，腿一軟，整個人就跪倒在了地上。
雲塵死死的盯著冥夜懷中一動不動的我……胸口沉重地起伏著，嘴唇也在顫抖，「璃兒……璃兒……」。
「娘娘！娘娘！」，正在我心痛的看著眼前這一切的時候，寧蓉與妙洛也從宮門內跑了出來……
寧蓉跑到我的身邊，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娘娘……您別嚇奴婢啊……您睜開眼睛看看……皇上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寧蓉哭的聲嘶力竭，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妙洛也跪在一邊，掩面而泣……
冥夜自始至終都只是緊緊的抱著我，不發一言，眼中卻空洞的沒有了半點的溫度，好像此刻除了懷中的我，什麼都已經不存在了……
「啟稟陛下，反賊已經全部擒獲，聽后陛下發落」，楊將軍走到了冥夜的身邊，單膝跪地，拱手行禮。
聽了楊將軍的話，冥夜的眼中才慢慢的又有了焦點。
我看著他的眼中，由原本的空洞無物，慢慢的變得森寒可怖，他緩緩的轉頭看向幾米外的雲塵。
「你該死！」，那雙陰鷙的眸子，突然如同嗜血般的可怕，眼睛里的寒光變成兩把利劍，向雲塵直刺了過去。
「來人！晟王謀逆叛亂，罪不可赦，就地……」，我聽著冥夜那不帶任何感情，卻像是被籠了一層寒霜的聲音，看著他周身的戾氣圍繞，知道他對雲塵動了殺心……
「皇上！」，不等冥夜說完，寧蓉就突然沖了出來，她跪在了冥夜的面前。
「皇上！皇後娘娘走之前，給奴婢留了話，讓奴婢見著皇上的時候，一定要把她的話說給皇上聽」。
「璃兒？璃兒說什麼？」，聽到寧蓉的話，冥夜低頭哀涼的看著懷中安靜的我。
「皇後娘娘讓奴婢問問皇上，可還記得當年，她曾問過皇上的一個問題，皇後娘娘問皇上，為什麼還要替晟王爺隱瞞，不知皇上可否還記得，當初是怎麼回答的？」。
寧蓉說完，低頭跪在地上，冥夜聽完愣愣的抱著我，很久很久都沒有出聲。
冥夜看著不遠處的雲塵，眼中流露出的神情，複雜且糾結，他緩緩的低頭看向我，緊擰的眉突然就鬆了開來。
他慢慢的湊到了我的耳邊，柔聲的對我說著，」我都聽璃兒的，璃兒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不好？」。
他說完，在我的額前輕吻了下去，有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可他的嘴角卻帶了笑，凄涼又眷念……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我卻越發的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
其實，從剛才開始，我就覺得哪裡怪怪的，只是被之前慌亂而又悲觸的場面，擾的一時沒來得及去細想。
現在，慢慢的冷靜下來，突然才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兒了……
我看著冥夜，看著雲塵，看著寧蓉，看著躺在冥夜懷中的我……我……看著……躺在冥夜懷中的……我……
我為什麼能看見我自己，我不是躺在冥夜的懷裡的嗎……
為什麼……此刻卻是在面對面的看著冥夜的……
我不是從城樓上跳了下來了嗎？
可是，為什麼我卻一點兒都感覺不到疼……
為什麼我現在就站在這裡，卻沒有一個人能看得到我。
這所有的疑問，都在一瞬間變成了巨大的恐懼，頃刻就將我完全淹沒……
我驚恐的瞪大了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看著我自己……
我驚呼著冥夜的名字，想要伸手去抓住他，希望這樣他可以看的到我。
可是這一切，卻也都只是在白費力氣，我此時才發現，我竟是抓不住任何的實物的，所有的東西都從我的指間，貫穿而過……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猛然的意識到了一件事情……我……我……是不是……死了……
這樣說來，我……我現在……我現在只是一縷……所謂的……魂魄……嗎……
當我開始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忍不住的不寒而慄起來。
這……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就在我還在驚魂未定的時候，冥夜突然就抱著我站了起來，我聽見他沖著懷裡的那個我說：「璃兒今日這身嫁衣，真是好看……與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樣……我的璃兒……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
所有的人見冥夜起身，馬上就都跟了上去，我本來也是想要跟過去的。
可是，我卻又一次震驚的發現，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不能離開這城樓……
不管我走多少次，也還是止於這城樓，完全沒有辦法越過城樓一步。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冥夜抱著懷中的我，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
宮門外，很快就空無一人了，只剩下雲塵，還依然沉默的跪在地上，不發一言……
我已經在這城樓之上，逗留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幾日了。
我只是隱約的記得，自己已經在這城樓上看了九次日出了。
我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是不知疲倦，也不會覺得餓的……
我整日整夜的站在這裡，哪裡也去不了，偶爾會聽在守宮門的侍衛們說起，那一日之後發生的事情。
他們說，皇上將皇后抱回了永寧殿，就這樣一直抱著，不許任何人靠近。
皇上說，要等著他的璃兒醒過來，他的璃兒一定會醒過來的，大家都在說，這皇上是不是瘋了……
而那犯上作亂的晟王爺，竟然不知死活的，在皇上饒他不死之後，還跑去自己求了罰。
說是願從此被貶為庶民，只求皇上看在兄弟一場的情分上，答應將他囚在離冷宮不遠的一處小院中，此生不再踏出院門半步……
皇上什麼也沒說，就當是允了，而皇上也終於在第七天的時候，暈倒在了永寧殿里。
至此，皇上抱著皇后緊緊不放的手才終於鬆了開來……
我站在城樓上，靜靜的看著天空，一輪冷月高高在上，孤獨的，清冷的；周圍都被這寒涼的月色染了一層銀白色。
夜那麼靜，心那麼冷……心……我輕笑出聲。
如今，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心嗎……
「璃兒姑娘，還是跟我走吧……」，我正獨自對著這孤風冷月暗自傷懷，突然就聽到，身後有一個略顯陌生的聲音，在叫著我的名字。
我詫異的回過頭，盯了他很久之後，確定他是在跟我說話，才錯愕的問他：「你……你看得見我？」。
他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沖我平淡的笑了笑，「我受人之託，特來救姑娘一命的……」。
救我？我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有得救嗎？我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人，突然就覺得我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他的……
我努力的回想著，終於想起了他是誰。
他不就是當年，我與雲塵去江南的時候，中途遇到的那位贈我香包的道長嗎……
「你是……」，我不確定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
「璃兒姑娘，快跟我走吧，你已經在這裡待的太久了，再耽誤下去，我也沒有把握能救得了你了」，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與懷疑，語重心長的看著我勸說道。
我看了看這月下的城樓，又想了想現在的處境，覺得自己其實早就已經沒得選擇了。
他既然說了是來救我的……也許跟著他走，是我如今唯一的一條出路了……
我沖他點了點頭，他見我答應了，便笑著拿出一個畫滿圖騰的盒子，將那盒子蓋兒打開，口中不知念的什麼。
我忽然就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開始發飄，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往那個盒子裡面吸了進去……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只覺得到處都是一片黑暗，沒有辦法思考，也沒有辦法動彈……漸漸的連意識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