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五.初見

  「卓醫生,咱們今天可以開始前世的催眠了吧?」


  上午十點,林月和李冬夏準時出現在卓天的心理諮詢室。他倆昨晚徹夜難安的想這個事,一個謎團即將知曉,到底會有怎樣的糾葛和喜悲?


  「可以。露湘,你帶李先生到隔壁。林小姐,這邊請。」卓天抬手指引林月去到辦公室隔壁的房間。這裡依舊是明亮的北歐式簡單裝修,中間有個看起來就很舒服的米色皮沙發,椅背已被調節至幾乎平躺的角度。


  「請坐,身體放鬆的半躺下。」


  「好的,挺柔軟嘛。」


  「義大利運過來的,很多客人都很喜歡,說這個沙發比床還舒服。」卓天笑著關好門,並拉上窗帘。接著,他又拿出一個小巧的機器說,「林小姐,我們整個催眠過程都會錄音。一方面是復盤記錄案例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讓客人放心。這些資料都會絕對保密。」


  「沒問題,咱們開始吧。」


  」林小姐,請閉上眼睛,什麼都不用想。全身放鬆,從頭部開始放鬆。。。」卓天坐在林月身側的旋轉椅上,開始和上次一樣的放鬆準備。


  伴著卓天輕柔的聲音,和環繞音響里低低的自然環境中風吹樹葉,雨打屋檐和小溪流水聲,林月感覺自己完全陷入這個皮沙發中。所有的聲音匯聚成最薄最滑的蠶絲被,妥帖的覆蓋住她的身體。原來,全身放鬆的感覺這麼棒。


  「現在,我開始數數字,從1數到3,當我數到3的時候,你的眼前會有一道白光。這道光穿破黑暗,將讓你看清眼前的景象。1……2……3!」


  伴隨這句話,林月感覺全身一陣悸動,那種秘密將要打開,有點怕又更多是想要窺探的矛盾心情。


  眼前真有一道白光,她似乎從時空隧道里跌落出去。呀,這是哪裡?


  身邊輕柔的聲音繼續詢問,「現在,你看到周圍了嗎?都有些什麼人,什麼場景?」


  「很嘈雜,很熱。灶台上支著一口黑色的大鐵鍋。在煮著東西,有饅頭的香味,還有白煙冒出來,很多人走來走去,穿著藍色,土黃色的粗布衣服和布鞋。這裡是廚房,我在牆角里洗菜,木盆子里裝著很多白菜。。。」


  林月像做夢一樣,融入了前世記憶。她一點點向卓天描述著這夢裡的場景。


  「你個死丫頭,做事情毛手毛腳的,快給我滾出來!」一個蓄著鬍鬚,頭裹土黃色頭巾的男人,突然擰起了林月的耳朵,把她拎出了廚房。


  「啊!好疼啊,不要擰我耳朵。」林月被他弄得特別疼,瘦小的身體無助的掙扎。


  「傅爺,就是她。真是對不住二位,讓您壞了心情。這小丫頭隨便您懲罰,打也好罵也好,只要二位消氣就好。」黃頭巾男人一腳踹向林月,她不由自主的跪下了。膝蓋被堅硬的地磕碰得刺骨的痛。


  「我做錯什麼了?為何懲罰我?」


  「你還敢問?還不是你洗菜不仔細!看,這根頭髮絲,怎麼進到菜里的?」男人轉身朝紅木雕花桌上,那碟鑲金絲白瓷盤裡的醋溜白菜中,撿出一根細細長長的頭髮。


  「這麼長的頭髮,不是我的。」林月撥弄自己的髮髻,她還是個7,8歲的女童。梳著兩根小羊角辮。


  「葉玖櫻,你還敢嘴硬了?我先挫爛你這張胡說八道的嘴!」旁邊端盤子的女人,暮然轉過身,拔出頭上的銀簪子,惡狠狠的盯著林月。


  「芳姐姐,我錯了,我不敢再說話了。」林月低頭撲倒在地上,生怕簪子落在自己臉上。


  原來,她這一世,叫葉玖櫻。但陷入催眠狀態的林月,全然不知自己此身何處。她陷在沙發里的身子還在抖,似乎真的是那個被欺辱的小姑娘。她帶著哭腔,繼續向卓天描述著接下來的事。


  「夠了!這麼小的女孩,哪會長出這麼長的頭髮?你們故意做戲給我看呢?」旁邊紅木椅子上的一身月牙白長衫的男子站起身。他扶起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葉玖櫻。


  四目相對的瞬間,葉玖櫻驚覺這雙細長的,桃花瓣似的眼睛好熟悉。但這麼俊美的男子,長衫間還配有美玉的貴人,並沒有見過面。


  「傅二爺,這小丫頭嘴忒會狡辯了。您別信她說的,即使不是她的頭髮,也是她洗菜不幹凈。」那個叫芳姐的女人,皺著眉,一張染得紅艷艷的唇,尖刻的上下翻動數落著葉玖櫻。


  「她最會躲懶!別人洗菜都老老實實,偏偏她要打盹兒,還逮空在廚房裡偷花糕吃。」


  「你喜歡吃花糕?」這個傅二爺竟然笑了,完全沒有剛才看見頭髮時,嫌惡挑剔的樣子。


  「嗯,我喜歡。白米糕加上紅丹桂蒸出來特別香,熱熱的沾上蜜糖,可好吃了。」葉玖櫻舔著嘴唇,回憶早上的花糕味道。暗暗想著,藏在柜子第二格青花碗后的那半個千萬別被發現了,中午還指望它加餐呢。


  「哎!你個死丫頭,竟然還偷了蜜糖,看我不挫爛你這張饞嘴!」芳姐心疼她的蜜糖,舉起簪子就往她身上挫。


  「別啊,別啊。。。」葉玖櫻靈活的閃到傅二爺身後,抱住他衣衫請求著,「傅二爺,救救我,我不是偷來的,是撿了客人吃剩的。」


  傅言遠拉住女人揚起的手,說,「你不喜歡這丫頭,我卻喜歡。正好,傅府差一個端茶水的丫頭,就她吧。」


  「啊?傅二爺。。。您這是想把她要去您府上?」芳姐錯愕不已,暗暗在心底怒罵,這葉玖櫻是祖墳冒青煙了?竟然被府尹傅大人的二弟看中?

  「這丫頭,是我上個月從集市上花五。。。」黃頭巾男人垂著頭,正欲老實報出價格。他身邊的母老虎芳姐急忙推了他一下。


  「什麼你在集市?明明就是我去的,你忒糊塗了。也難怪,咱這店記賬的都是我。這丫頭可是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來的。傅爺,傅二爺,您二位今天在小店沒吃高興,還望高抬貴手。這小丫頭,你們看著隨便給個價,五兩,十兩,不拘那幾個錢。就當給您賠不是了。」芳姐好一張巧嘴,說得黃頭巾男人只有老實連連點頭的份。


  「那就五十兩,咱們傅家從不佔人便宜。」在一旁靜靜喝茶的傅言安終於開口了,「過會兒讓小廝給你送過來。這小姑娘就隨我們一道回去吧。」


  「那。。那。。那怎麼行。」黃頭巾男子惶恐得有點結巴了,他老婆的牛吹大了。自己怎好讓人吃這個暗虧?知州大人哪裡是他這種無名小卒惹得起的?


  「別支支吾吾了,我哥都發話了。這事就這麼談定了。」傅言遠不耐煩再和這兩個市井小民計較,他從小錦衣玉食,莫說五十兩,五百兩在他面前也只是個數字。他拉起身後的葉玖櫻,「我們走吧。」


  這麼久以來,葉玖櫻終於座回和記憶中一樣舒適的轎子,她圓溜溜的眼好奇的打量著眼前救她於水深火熱的男人。


  「看什麼?我臉上有東西?」傅言遠逗弄這個小女孩。不知為什麼,他看著這雙杏眼便覺得似曾相識,即便她還是孩童,但他卻以和成年人交談的方式詢問她。


  「傅二爺,我在看你身後的錦緞靠枕呢。這梅花紋樣的洋紅色真好看,想起以前家裡黃花梨木椅上那隻了。」


  「以前?你家裡也用這種靠枕?」傅言遠有些驚訝,他本以為這小姑娘出身貧苦。


  「嗯。後來爹和娘就不見了,大宅子也不是我家了,還有好多漂亮衣服,玉石小白兔,裝滿松子糖的瓷罐子,都不是我的了。楊麽麽把我帶回了她家,雖然吃得不好穿得不好。她也還叫我小姐,還說我的手不是做活兒的手。可惜,楊麽麽上個月害病沒了,楊大哥把我帶到市集上,讓我去張爺酒樓做工。」葉玖櫻撅起嘴回憶著身世,


  「在他家做工,我每天都好餓,芳姐說小女孩要少吃點,免得以後胖了嫁不出去。男人都不願意娶胖女人嗎?為何楊大嬸很胖,楊大哥也娶了她?」


  「小姑娘別瞎想那些嫁不嫁的。」傅言遠眉頭微皺。這乾淨白皙,玉雕的似的花朵,一說起娶嫁就沾染了俗氣。他可不願這顆珍珠變了魚眼。


  「那想什麼?去了傅府我也繼續洗菜嗎?有花糕吃嗎?」


  「不用洗菜。」傅言遠抬手輕撫她的頭髮,「茶水也不用你倒,就讓芯兒教你刺繡做女紅吧。花糕當然有,還有其他你想吃的,松子糖也有,酥酪也有。」


  「真的嗎?我可以吃到飽嗎?」葉玖櫻認真的問他。


  「不行。」傅言遠也認真的回答,「吃飯只吃八分飽。你如今是被餓怕了,當習慣每天好吃的擺滿桌,你自然記住規矩了。」


  「嗯,以前娘也說過這話呢,吃飯只吃八分飽,飯後不可立刻飲茶,對脾胃不好。」葉玖櫻看著傅言遠笑得天真,她有種重回熟悉環境的安全感。


  她第一次見他,卻感覺如親人。可以依賴,可以發問,甚至可以小小的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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