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離世
左思右想冉清決定對爸爸撒謊。
「爸,最近……顧思凡聯繫我了,他說他在外面旅行的時候認識一個專治疑難雜症的醫生,對癌症頗有研究,要不……您去看看?」
冉清內心極度緊張,撒謊什麼的他極不在行,感覺舌頭都有點打哆嗦。
「嗯?他現在在哪裡?癌症他也能治好?」
第一個他是問顧思凡,第二個他是問醫生。
「沒,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他沒說,他給了我醫生的地址,叫我們自己去。」
興許是撒謊次數多了,漸漸的冉清也就能淡定的撒謊了,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哦!信手拈來,對!
「哦,遠嗎?」
冉雲國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在客廳打掃衛生的媽媽聽見父子倆的談話也湊了過來,問道:「哪個醫生?真的能治好?要是可以的話就去試試嘛!」
「媽,醫生是名不見經傳的,不管能不能治好我們都要去試試,說不定有奇迹發生呢!」
癌症一旦開始化療就意味著生命開始倒計時了,化療的藥物在殺死癌細胞的同時也把正常的細胞殺死了,爸爸以後會越來越虛弱,總之就是等死了,與其等死還不如去試試,萬一好了呢。
冉雲國笑容淡淡道:「那我們就去試試吧,什麼時候去啊?」
冉清覺得爸爸很奇怪,對什麼都淡淡的,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好歹爸爸答應了,也許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的生命在流逝,所以才答應的這麼乾脆吧。
去見醫生比想象中要順利的多,沒有跋山涉水什麼的,不似揚子銘所說的深山老林,只是一個遠離城市喧囂的地方,那裡人跡罕至,說不上深山,但也是座山,面積不大,海拔不高,那個醫生就是在這座山裡,自己蓋的小木屋,用個小籬笆圍起來,有種唐僧跟徒弟們取經時遇到的偏僻人家的既視感。
木屋面前種的全是葯,冉清一個都不認識的,醫生是個看起來六十多的老頭,微駝著背,但是精神奕奕,紅光滿面,頭髮黑白相間,看到冉清和冉雲國站在門外只是說了句「來了?進來吧」后,轉身進屋了。
冉清見狀便伸手拉開木柵欄,讓爸爸先進去,關上木柵欄后隨即跟上,走進木屋裡后,看到老頭正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把藥草放進葯槽里碾碎,誰也沒說話,一直等到老頭把葯處理完。
老頭起身去屋外洗了手,擦乾手把毛巾掛起來后才道:「坐,我姓王,是肺癌?」
冉清點點頭,把出門前準備的所有檢查結果都遞給了老頭,說:「都在這裡,您看看。」
老頭擺了擺手道:「不用看,我不會那個,來,把你的手給我,誒,去裡面,瞧我這記性。」
老頭剛伸出手想抓冉雲國的手腕又猛的收回,冉清苦笑不得,這老頭怎麼貌似有點不靠譜呢,跟著老頭的腳步,冉清和爸爸左右打量這個小小的木屋,靠窗的一側有個木桌,上面放著一些問診的用具,還有筆墨紙硯,老人腳步輕快的走到一張木椅面前坐下,一抬手示意冉雲國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冉雲國點點頭坐了過去並把手放在一塊摺疊的白布上,老人把手搭在冉雲國的手腕處,閉眼把脈。
冉清就打量著老頭身後的那一面牆,全是小抽屜,上面每個抽屜上都有貼一個小紙條,上面寫的繁體字,老頭書法不錯,冉清心道,屋子裡簡陋乾淨,但是能看出主人很用心的擺設,略有身處古代的感覺,人在裡面就會情不自禁的放鬆下來。
把脈大約持續了十多分鐘,老頭才睜開雙眼問道:「你的身體很糟糕,你做過化療了?」
冉清一愣,不明白老頭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還是冉雲國答道:「是,就前幾天,怎麼?」
「你們來之前並沒有告訴我你做過化療了,不然我就不會要你們來了,化療之前來就好了,現在我沒辦法治了,回吧!」
老頭擺了擺手,叫冉清他們走,這下冉清就傻眼了,能不能治跟化療有什麼關係?
「不是,老先生,這您就把了脈,這些東西都沒看呢,好歹您問問我爸爸有什麼不適的癥狀在決定啊!」
冉清急了,他不想白跑一趟呀,來之前明明滿懷希望的,現在直接被澆了一盆冷水,這叫他情何以堪,枉費他撇下自尊去求揚子銘,費盡心思撒謊騙爸爸媽媽,結果卻是不能治!
「我治不了了,他的身體被化療的藥物破壞,我開的葯藥性很猛,你爸爸現在的身體無法承受這藥性,會喝死他的,這樣說你懂了嗎?」
老頭耐著性子解釋道。
聽完老頭的話,冉清彷彿被定住了一樣,冉雲國卻滿不在乎的對冉清說道:「清啊,命該如此,走吧,你的心爸爸知道,撒了個這麼大的謊騙我來,現在你也死心了吧?」
冉清瞪大了雙眼看向爸爸,正準備說話,爸爸卻擺擺手,轉身跟老頭道了聲謝,拿出一個紅包給他,老頭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便接了過去,當著冉雲國父子的面打開看了下后,滿意的笑了笑。
「把你之前喝的中藥單子給我看看,我給你配副方子,以後病發可緩解痛苦,免得你受不了那折磨想自殺。」
老頭的話有點殘忍,難聽,但是冉清知道他沒有說錯,這是事實,不間斷的咳嗽,濃痰卡在喉嚨吐不出來,胸痛,就算偶爾能睡著也會被喉嚨里的異物感弄醒,前世聽爸爸說睡著睡著喉嚨就很癢,然後就得做起來咳……
拿著老頭給開的中藥,倆父子一個平靜,一個絕望的離開了,一路上爸爸總是和冉清聊著天,因為老頭就住在隔壁市,所以冉清選擇自己開車來的,爸爸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問著冉清自己前世的事情。
「你去扛過箱子?很累吧?想不到我們家的混小子還能去做那種事情,真是稀罕事兒!哈哈哈……」
「可惜你前世也沒給我找個兒媳婦,我怕是看不到我的小孫子了……」
「……」
冉清耐心的回應著,但是當爸爸問道……
「我……前世死的很凄慘?」
爸爸還是害怕的,一直以來他都那麼開朗,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兩世都擺脫不了肺癌的時候,他才是那個最絕望的人把。
「爸爸,我……會儘力讓你沒那麼痛苦的,原諒兒子的無能……」
說著,冉清就停下車,匍匐在方向盤上嗚咽著哭了起來,他後悔,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帶爸爸來這裡,如果……這個世界永遠沒有如果!
「別哭了,我還沒死呢!你這麼早就哭喪?聽著,我遲早要死的,病死也好,老死也好,爸爸沒關係,但是你要記得永遠不要迷失自己,為了騙我來這裡你是煞費苦心吧?真是難為你了,為了我的病,你和你媽媽都委屈了,等我死了你們好好過……讓我安靜的走,不要叫人來弔唁我,我不喜歡熱鬧……」
「爸!別說了,都怪我,是我猶豫不決,那老先生都說了要是沒有化療就能治了,可是我卻猶豫了這麼久,害您現在只能……」
「不,治不好的,癌症啊,你傻了才信了那揚子銘的話,非要來這裡找不自在,你看吧,不聽老人言,吃虧啊,在眼前!」
冉雲國輕鬆的語調,像極了前世要離世的那個時候,他總是安慰冉清,明明生病的人是他自己,卻還去安慰別人。 「爸,您怎麼知道我騙您了?我覺得我撒的謊挺成功的啊!」
冉清好奇的問道。
「你是我親兒子,我還不知道你啊!有什麼事都擺在臉上,還背著我打電話,你下次打電話能不能找個隔音的地方,躲在廁所?真是服了你的智商!」
冉雲國一臉嫌棄,越說越嫌棄,只差說出「我怎麼會生出個這麼蠢的兒子來」這樣的話。
冉清鬱悶不已, 自己從不撒謊,沒想到這麼失敗,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情緒穩定了些,重新發動車子,媽媽還在家等著他們呢。
秋,收穫的季節,走到哪都是黃黃的一片,那是枯萎的樹葉,那是可以收穫的稻田,那是路邊的野菊花,那是夕陽近黃昏,也是爸爸病發的時候,冉清大把的錢砸進去,找了很多緩解癌症痛苦的葯,所以爸爸並沒有前世那麼痛苦,讓他在生命最後的時光不至於生不如死……
但是就算是這樣,爸爸在最後的時光還是癱在床上,不能言語,張著嘴,眼珠也不能轉動,冉清只能無助的看著媽媽淚目的幫爸爸梳洗,坐在床邊跟爸爸說話……
爸爸心愛的電動車停在葡萄架下,上面落了些枯黃的葡萄葉子,院子里的象棋盤還停留在一個月前冉清和爸爸下的最後的殘局,沒人去動它,冉清彷彿能看到自己和爸爸在下象棋的樣子,媽媽在旁邊說他耍賴,自己無奈的讓步,這些都是他最珍貴的回憶,也是他最想永遠擁有的。
爸爸在最後的時光並沒有囑咐什麼,冉清知道爸爸該說的都說了,他也銘記於心了,這一次爸爸走的很平靜, 不平靜的只有還活在世上的人……
山莊暫停營業,到處都是素白一片,不算場面隆重,冉清遵從爸爸的遺願,簡潔行事,不許鋪張浪費,只是……
雖然爸爸說了不要太熱鬧,但是小舅他們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居然請了樂隊在家裡吹吹打打,氣得冉清差點打人,最後還是外公拉住他,並解釋這是小舅媽的意思,跟小舅沒關係,小舅也是才趕回來,冉清知道小舅媽什麼德行,就壓下火氣,接待前來弔唁的人。
來的人大多都是爸爸生前的好友和冉清的客戶以及他的小夥伴們,爸爸的兄弟姐妹大概中午能到,親情淡漠,爸爸不能言語的時候冉清就通知過他們了,但是都說有事要忙,直到爸爸去世,他們才說會儘快趕過來,爸爸去世媽媽哭得不能自已,冉清已經把她扶到房間的床上去休息了。
中午的時候,顧思凡來了,看到顧思凡的那一刻冉清崩潰了,顧思凡似乎知道冉清會情緒失控,快速的走到冉清面前,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肩,冉清埋在顧思凡的肩膀失聲痛哭。
顧思凡說:「哭吧,哭出來會好一點的,對不起,我來晚了,原諒我的無奈,好嗎?」
冉清也不說話,就是哭,就讓他脆弱一回吧,前世他一人苦撐幾年,一肚子的苦沒地方傾訴,這一世爸爸的結局還是這樣,就讓他大哭一次吧。
良久,冉清才緩過來,說話的聲音都沙啞了,家裡有樂隊,他說的話顧思凡也聽不清楚,於是就約定事情過了以後再說。
顧思凡去看冉媽媽了,但是卻被冉媽媽趕了出去,沒有說明原因,顧思凡只好和冉清打了招呼就去幫忙了,冉清一個人肯定忙不過來,顧思凡在冉清失蹤的那幾年長期待在山莊,所以在場的人大部分都是認識他的,顧思凡做事也就更加方便了。
飯點的時間揚子銘來了,滿臉歉意,在冉清帶著爸爸見過他講的那位神醫后冉清就聯繫不上他了,而揚子銘這次前來除了弔唁冉雲國再就是解釋為什麼聯繫不上他的原因,可惜,冉清都不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