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老死不相往來
第三二五章老死不相往來
「嗚嗚…」
忽蘭公主哭得梨花帶雨,哪裡還有一點點平時在人前表現出來的強勢和凌厲。
特別是忽蘭巴托的死,被陳平這麼劈頭蓋臉的說出來,無疑是在她的傷疤上又血淋淋的打了一拳。
若是性子稍弱的女子被陳平這麼說,估計七八成得自尋短劍的。
不過忽蘭公主終究不是平凡的女子。
公主的光環在別人眼裡是身份、地位,一生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與權利,可未嘗不是沉甸甸的責任和壓力。
她那雙被淚水侵蝕了的眼眸直直的盯著陳平看了很久。
似有委屈,有無助,還有更多的無可奈何…
那雙清澈深邃的眼眸里,過山車一般閃現了太多的色彩。
可惜,唯獨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怨恨、憤怒、仇恨,簡直乾淨純潔得不像話。
她的嘴唇在不停的蠕動著,似乎有那天大的委屈已經醞釀在了喉嚨,不吐不快。
可惜,她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辯解。
或許,她覺得和陳平還沒有熟到那個可以和他說出原因的程度。
或許,她覺得說出了原因只會讓陳平的嘲笑更加暴風驟雨,讓她那顆已經血淋淋的心更加遍體鱗傷。
又或許,她覺得最後的一點自尊和顏面應該留下,元蒙國的公主永遠不應該在人前顯得懦弱和卑微。
所有的情緒,最後化作了孤單和落寞的自嘲。
她抬著袖子擦了一把濕滿了臉頰的淚水,說道:「你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是不是可以放他一條生路…」
面對忽蘭公主陌生的目光,陳平忽而感覺心裡沒來由的有些失落,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刻為什麼會失落。
因為他沒有看見忽蘭公主被他的話徹底擊碎而徹底崩潰的場面。
敵人沒有痛苦到崩潰,他又怎麼高興得起來,又怎麼會不失落?
他沒有在忽蘭公主的眼睛里看見哪怕一點點的怨恨和仇恨。
這讓陳平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挫敗感。
「放…當然要放…」
陳平的情緒竟然被忽蘭公主給弄得有點焦躁。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沖旁邊的黃小虎揮了揮手,正準備說:「將巴圖鐵的手腳筋都挑斷,將他二人全都趕出中雲州自生自滅,我到要看看堂堂的元蒙國公主和第一勇士最後成為餓狼的腹中餐,還會不會保持著他們的高傲…」
因為憤怒,因為焦躁,這一刻陳平骨子裡真的是一個壞人。
當然,這個動蕩的亂世橫生的年代,好人其實並沒有什麼生活的空間。
忽蘭巴埡的傷還沒有好,雖然剛才巴圖鐵還表現得龍精虎猛,連關守義都被他給打傷了。
不過現在湊得近了,陳平發現,這巴圖鐵不僅僅是臉上全是刀傷箭傷,就連那一身破爛皮襖下的皮膚也全是千瘡百孔,密密麻麻的各種傷口,可以說令人瞠目結舌。
身上全是肉腐爛的惡臭,這重情況下還能活著已經是奇迹了,一般情況下這種人丟到中雲州外面去八成是活不成的。
不過陳平不敢冒這個險,畢竟巴圖鐵神功蓋世,要是直接丟出去讓他僥倖給活過來了,到時候再全盛狀態殺回來,那可就不是黃小虎和孫哧二人能攔得下來的了。
因此,陳平要黃小虎將他的手腳筋給挑斷,他要做這個壞到了骨頭裡的壞人。
然而正在這個時候,躺地上的巴圖鐵竟然悠悠的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睛,看見了正蹲在他前面的忽蘭巴埡,露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因為他的笑,扯開了臉上的幾塊爛肉,陳平看得差點沒一口將胃給吐出來。
「公主,原來你還沒死,我以為你死了,打算殺了那陳平給你報仇的,末將沿途過來的時候聽人說陳平在野狼坪殺了咱們十二萬人…」
聞言,忽蘭公主回頭看了陳平一眼,隨即微笑道:「沒頭沒腦的,我的命還是人家陳大人給救的呢,你可不要恩將仇報,中了別人的奸計,那阿木罕和巴爾特造反了…」
忽蘭巴埡的話音很平穩,好像在說著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不過大家都聽得出來,她的聲音里全是苦澀和悲切。
不為別的,她的親弟弟忽蘭巴托是真真實實的死在了這一場大戰當中。
這話說得,不管忽蘭巴埡是真情還是假意,不管是被逼還是無奈,最少在這一刻來說忽蘭巴埡這個一向高高在上的公主,真真切切向陳平妥協了,低頭了。
巴圖鐵沉寂了半晌,也不知道是聽見忽蘭巴埡說陳平救了她的命,他還恩將仇報而愧疚,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陳平沒心情再看他主僕二人敘舊,更沒有心情關心巴圖鐵聽了這件事情到底什麼反應,不過剛才的那點焦躁的情緒卻再次恢復了平靜。
當然,或許是忽蘭公主那個無助的眼神觸動到了他心裡的某一個地方。
陳平堂堂的七尺男兒,實在是做不出來對一個女子趕盡殺絕的事情。
「好了,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你帶著他立刻離開我中雲州吧…
不過,忽蘭巴埡,話給我你說清楚了,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你和巴圖鐵若再敢來找我的不快,休怪我手下無情,親手砍下你們二人的腦袋…」
陳平拋出這句決絕的話之後便扶著關守義大步向府衙的方向去了。
雖然忽蘭巴埡在陳平眼裡比不上楊妍娥那般豐滿嬌媚,比不上武袖雅的單純可愛,更比不上余露學的端莊嫻熟,甚至皮膚還有點黑黑的。
可陳平在看見她那雙無助和絕望的眼睛直直的盯著他之時,他那顆硬得可以連續砍掉幾千個土匪的頭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心,在這一刻終於還是鬆動了那麼一絲絲的裂縫。
或許,大家說的英雄難過美人關,便是這個意思。
從此各走各的獨木橋,老死不相往來…
忽蘭巴埡蹲在巴圖鐵身旁,看著陳平頭也不回的離開的背影,她的心裡忽然有種說不出的凄涼。
走出這個中雲州,天下之大,便再沒有她忽蘭巴埡的立足之地。
再一路向北嗎?
怎麼可能,北方若是安寧,忽蘭巴托又怎麼會跑到北業城來,堂堂的元蒙第一勇士去了一躺北方,又怎麼可能變成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或許,只有中雲州才是她忽蘭巴埡可以棲身的地方。
可惜,陳平趕她離開了。
求求他?
開什麼玩笑,一個堂堂的元蒙國公主,怎麼可能低聲下氣的求人?
淚水又一次悄然滾落。
既然他不曾回頭,也不曾再多說一句話,我忽蘭巴埡還有什麼臉面死皮賴臉的留在這裡。
「巴圖鐵,咱們走…」
她吃力的扶起傷得不成人樣的巴圖鐵向中雲州的城門走去。
「公主,是我連累你了…」
……
爬過頭頂的烈日照在他們二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倒影,寫滿了孤獨和蕭瑟。
城門吱呀一聲大開,兩人虛弱的人影出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