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金蟬
方譽衝過來的時候趙銘已經鬆手退後,他轉身對方譽攤手無奈道:「我教五兒練箭呢!」
「五兒?」方譽恨恨的瞪視著他,齜著牙道:「怎麼又變成『五兒』了?」
趙銘見他幾欲發狂,現在自己說什麼必定都是錯的了,因而慢慢退後道:「我現在不跟你說。」說著轉身往莊子的方向走去。
方譽氣鼓鼓的瞪向林嵐,林嵐根本沒管她和趙銘,而是扔了羽箭,站好曲膝拉弦,這次她果然將弓拉開了五分,她滿臉欣喜,深深呼吸後繼續試。
方譽瞪了她半天都沒得到她的回應,不由得扁了嘴,對著林嵐的側臉大叫道:「你等著,我現在就回府同我祖母說,馬上就接你回府!」說罷轉身跑去尋趙銘的晦氣了。
林嵐的神色毫無波動,充耳不聞的繼續拉弦,直到她套在拇指上的用熟皮子縫製的扳指都快磨破了,琴韻催了她幾次飯,她才停手。
這一天她都沒有再上山,始終在習練射箭,直到人定時分才熄燈歇下。
聽說方譽在莊子那邊鬧了一通,果然在傍晚的時候催著鬧著帶著人回城,趙銘也被他拖走了。
臨近子夜,睡得沉沉的琴韻被林嵐低聲喚醒,琴韻睜開迷濛的雙眼看著坐在她身邊的林嵐,「小姐,您要什麼?」
「琴韻,跟我走吧。」林嵐的聲音清冷異常,並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琴韻迷迷糊糊的問道:「您做夢了么?」
「我說的是真的,」林嵐說道:「事到如今,你必須和我一起走了。」
「您要去哪兒?」琴韻仍有些不明白,摸索著爬起來要點燈,卻被林嵐按住了,「我有不得不離開的理由,我之前曾經問過你,要不要回方府,你的選擇是跟著我。所以,現在你也必須跟著我了。」
「小姐,」到此刻琴韻完全清醒過來,她看著黑暗中林嵐煜亮的雙眼,有些膽怯又有些堅定的道:「奴婢不知道您要去哪兒,為什麼要離開。但是奴婢會一直跟著您,無論您走到哪裡。」
林嵐重重點頭,「好,你起身,將咱們的所有衣裳和藥材都收拾好,我要進山一趟。」
她說著起身,琴韻這才發現她早就換好了衣裳,琴韻心中一驚,猛的起身抓住她的手,「小姐,奴婢跟您一起去。」她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小姐會就這樣將她丟在這裡離開,再也不回來了。
林嵐微微蹙眉,後點頭應好。
二人沒有點火把,就著夜色上山。這山她倆幾個月以來每天都要爬幾次,山上哪裡有路哪裡有石頭她們心中一清二楚,走到東面山坡處,尋到昨日捉到的那隻猴子,見關那隻猴子的籠子外,竟然守著另外一隻猴子。
兩隻猴子身形差不多,也不知是夫妻還是兄弟姐妹,林嵐上前驅趕那隻守在籠子外面的猴子,還作勢要打它,可它竟然一動不動,倒像個傻猴兒。
「你要跟著它一起去送死嗎?」最終林嵐蹲下身與它平視,看到它水汪汪似有靈性的雙眼,她忽然站起身,怒聲道:「罷了,都是命!死不死的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說著將籠子打開,堵了那隻受了傷的猴子的嘴,提起它就走。
聽到林嵐方才的話,琴韻再不敢多問什麼,在林嵐背後恐嚇那隻猴子,攆它,可它竟然都不為所動,悄無聲息的四肢並用的跟在林嵐和琴韻二人身後。
就這樣二人二猴一起回到茅屋,林嵐將那隻受傷的猴子綁在石頭上,另一隻傻猴仍舊老老實實的守在它旁邊。林嵐和琴韻都不敢再多看它們,二人一起收拾衣裳和藥物。
「小姐,」收拾好之後,琴韻抱著方譽給的那二十五兩銀子,喜滋滋的說道:「咱們還有這個呢!」怪不得小姐要和四少爺要銀子,原來小姐早有離開的打算了。
未想林嵐卻冷聲說道:「這個不能帶!」見琴韻驚訝不解捨不得,她嘆了口氣,「你要是覺得沒銀子傍身心中不安,那就帶一錠吧。」
琴韻苦著臉點頭,往包袱里放銀子的時候又偷偷的多拿了兩錠。將剩下的銀子又放回原處。
林嵐將那張半石的弓箭和摺疊弩擺放到炕上,看著它們,目露不舍。
銀子可以賺到,可是趁手的兵刃有時卻千金難求。特別是她才剛剛能拉開這張弓、摺疊弩她還沒來得及試。
她輕輕撫摸著摺疊弩的鐵盒,想起多年以前的過往,父王、奶娘、連驥哥哥……。她咬了咬唇,將鐵盒打開取出摺疊弩將之別在腰間,后帶著琴韻將白日里董二媳婦送來的煤油和豬膏淋在茅屋牆壁和旁邊的柴堆上以及茅屋四周的這幾個月來她和琴韻曬在外面的樹枝草莖上,將罈子和罐子端端正正的擺放到屋子牆角,那張好弓掛到牆上,一切,都像她們在時一樣。
林嵐將自己頭上戴著的僅有的一隻金釵摘下丟在地上,又將琴韻頭上的銀制發簪抽出扔向一旁,琴韻愣愣的看著,眼中不舍難離盡現。
她和琴韻一人背著一個包袱,帶了點乾糧和水,琴韻帶著彈弓,她也帶著彈弓、自製的弓箭和摺疊弩,二人出門,收了茅屋外的機關,走到茅屋後面半山坡上,林嵐將一支竹箭頭用破布包裹點燃,之後向茅屋射去。
箭矢像流星一般飛向茅屋前的樹枝草莖,「轟」的一下,烈火遇油又遇乾草,瞬間便燃起了騰天大火,彷彿將整個天地都照亮了。
茅屋裡忽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林嵐轉身說道:「走吧!」說罷頭也不回的大踏步上山,順手將摺疊弩的鐵盒扔到遠處。琴韻聽不得這麼凄慘的聲音,趕緊捂了耳朵轉身急跑跟上林嵐。
原來小姐捉猴兒是要冒充她們的叫聲,原來小姐早就想好了要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從最初她們來到這裡,小姐選擇住在這所山下的小茅屋時,那個時候小姐就有了這個打算,所以才會不斷的撿樹枝草莖曬在屋外,那些並不都是藥材,還有助燃的燒柴。
「小姐,我們要去哪兒?」
「往北!」
……
這一場大火,燒了一天一夜。
莊子里的董家人聽見叫聲發現亮光趕過來的時候,整個茅屋都陷在衝天的火焰之中。整個山下村的村民幾乎都被驚動趕來救火,可火勢太大,人們提水澆、撮土覆根本都無濟於事。
直到整個茅屋被燒成一片堆砌的廢墟,到燒無可燒,這場大火才熄滅。
人們圍在廢墟四周,臉色被大火烤得通紅,最初那一聲聲尖銳的凄厲的慘叫,彷彿仍舊回蕩在人們的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