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左手
第四十四章
那個熟悉慈祥的面孔，那雙溫柔又溫暖的手，每當午夜夢回，林嵐都會悄悄想起。
可是父王被賜死的聖旨一下，她就被景王派人接走，父王在南昌府的府邸被官兵重重包圍，她根本不知道奶娘以及其他人的命運究竟如何。
前世她被接到開封和京城時她都曾試圖打聽過，可開封的人根本不知道她的身分，父王背負著謀反的罪名，提起攝政王的名頭都會嚇破人的膽子；京城的人對她這個攝政王的女兒都避之唯恐不及，更不要說是父王了。
逃出加達王府之後，她曾經試圖回南昌府看看，卻被銀面一支飛鏢差點要了小命。之後的日子，她最大的目的和願望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人的性命了。
想來，在父王被人誣陷之後，無論是因為謀反的罪名還是誣陷父王的人，都會想要趕盡殺絕。奶娘他們，恐怕早就隨父王而去了。
至於她，恐怕那些人根本沒將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放在眼裡，還一直有太皇太后保著她以作它用，那些人才沒有對她斬草除根。
所以，林嵐非常能體諒此刻賈氏和婆子的難分難捨的心情，可是縱然再能理解再能體諒，她也不能帶著那麼多人上路，否則只會害了她們甚至是害了她自己。
她鬱卒的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聽見身後腳步響，她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你在，不必提醒我。」
這兩日他都快要成了她的影子了，還時常故意弄出點聲響提醒她，她想不在意他都難。
銀面上前到她身邊站定，也抬頭看著天空。
天空湛藍，一碧如洗，有幾朵淡淡的雲慢慢地隨風飄動。
「不知道你有沒有經歷過離別，」像這兩日一樣，銀面沉默著，林嵐自說自話的道：「我一直認為，假若一早知道會分別，不如從最開始就不要相熟相親，那麼就永遠不會有離別之苦。可是世事難料，有些人註定會相識相知，最終難免分離。」
銀面沉默著，也不知道他是心有所感，還是身為殺手根本理解不了普通人的悲歡離合。
林嵐感慨罷了，便陷入了深深的傷感之中，一時間氣氛變得從所未有的靜默。
過了好久林嵐忽然甩甩頭，轉臉看向銀面笑嘻嘻的問道：「喂！你還要跟著我們嗎？」她不相信身為殺手的他有耐心在一個人身上耽誤那麼久的時間，「如果你答應我說出真相后馬上離開，我現在就告訴你。」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和他再纏磨下去了。
「好！」銀面十分爽快的點頭。
看來她猜對了。林嵐正色道：「其實那人我也不太熟，是一個眼角有顆紅痣的年青人，我和姐姐在懷慶府尋親不著的時候遇見的，他幫了我們，還說起有關於三大山莊的事，教我們拿這話嚇唬人。」
「紅痣？」銀面微眯起眼，雖然面具遮擋著，看不出他的神色，但林嵐能感覺出她給的答案令他十分震驚。
他當然會震驚。眼角有紅痣的那個人，是他的屬下。前世那人跑到她面前招搖撞騙，說什麼他知道那種奇花在哪兒，要帶她去尋找那種奇花，結果被她輕易拆穿慚愧遁走。後來他又戴著金色的面具領著一群戴銀色面具的人追殺她和阿滿，她僅憑聲音就認出了他。
她和阿滿也是死在那個人手裡。
想想前世臨死前大約有一年多的時間，銀面好像都沒有出現，全都是那個戴著金色面具的人或者領著一群銀色面具或者領著一群金色面具在追殺他們。
銀面停頓了一刻，忽然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林嵐微愣，他慢慢向她逼近，眼神犀利，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父母是做什麼的？可有家學淵源？你的武功是向誰學的？師父是誰？為什麼你身上會帶著連軍中都少見的精弩？那些奇怪的藥粉，又是師從何處？」
林嵐被他一連串問題問得懵然，又被他身上忽然暴發出來的強悍迫人的氣勢所懾，又發覺他的臉似乎離她太近了。她慢慢後退企圖扯謊解釋，可他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句句緊迫、步步緊逼。
「你和大楚根本不是姐妹！」銀面繼續說道：「也不是出來尋親的，她是你的丫鬟，一切都聽你的安排，身手和用藥以及心機她都不如你！」
他越說越快，越走越近。林嵐慌亂之中腳下不穩忽然絆了一個趔趄，銀面就勢上前抓住她左手，林嵐心裡「咯噔」一聲，不好！
他跟她這麼久並不單純是因為她知道三大山莊的事，還有她的左手！
她忽然手腕翻轉借著他抓握她的力道整個人騰空而起，雙腿旋空想去踢他頭臉，他另一隻手稍稍用力將她整個人凌空打了一個旋隨即下壓，待她落地時她的左手還在他手中，而她整個人卻是背對著她了。
林嵐用力握住左手，右腿突然向後踢出，銀面側身躲過手上加力，林嵐順著他的力道身體反轉與此同時用足力氣狠踢向他小腿。
這一下，終於踢中。林嵐站不穩人向後倒仰，銀面也吃痛加上被她拉拽的力量，兩個人竟然齊齊向一個方向倒去。
幸好林嵐身後是牆壁，二人緊緊靠在牆壁上，銀面根本不必花力氣，長手長腳的就把林嵐整個人禁錮住，之後就要掰開她的緊握的左手。
林嵐手腳並用卻怎麼也掙脫不開，她的手指也快被他全部掰開。就在這時林嵐忽然張開嘴咬住離她嘴巴最近的他的裸露在外的脖頸。
掰她手指的手瞬間僵住顫抖鬆開，他整個人也退開怔然僵立，瞪圓眼睛驚愕的看著她。
林嵐恨恨的瞪視著他，忽然揚起嘴角，笑意中帶著一絲邪氣，故意將一口小貝殼似的白牙沖他亮了亮，還用舌頭炫耀般的舔了一下。
她這一番表演銀面根本沒有看完，忽然別開眼轉身大踏步離去。
他走了，林嵐獃獃站在那裡，舔了舔嘴唇后忽然「呸呸」連聲，慢慢縮坐在牆角，抬起左手打量著那片嫣紅。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看清楚。
……
正如林嵐之前的預料，賈氏決定帶著呂少成跟著她和琴韻去西安府，婆子和玉芳、容兒留下來。
但是琴韻在莊子上遇到的事，林嵐不想再發生了，玉芳和容兒的容貌都算出挑，她們離開了她這個保護者，指不定會被什麼人覬覦，所以，還是得將她們託付給可靠的人。
她看著賈氏剛要開口說話，呂少成捧著一個小小的木盒子跑進來，大聲嚷嚷著：「娘親，小姐姐！面具叔叔走了。」